天武來了。

    時間還有十九日。

    相比於前兩位老師的授道,這最後一人,無疑讓君臨最為緊張。

    這一切並不僅僅因為君臨不知道天武要教他什麽,更因為他二人之間過去幾年那些不對等的恩怨。

    前些日子相遇之時,所有的恩怨看起來已經冰釋前嫌。可君臨沒有和天武真正獨處過,心中還有些害怕對方是在惺惺作態。

    少年絲毫不慚愧自己可能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直到天武走到了他的麵前,他才有些拘謹的行禮,喊了一聲師伯。

    天武首座看起來雖是中年模樣,可高大雄偉的身軀總讓君臨覺自己有些渺小。

    “你準備好了?”天武看著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少年,簡單明了的開場道。

    “準備好了。”君臨雖然忐忑,卻並不怯懦。他心想隻要對方誠心想教,自己便要竭盡全力去學。

    然而就在他點頭之時,天武並沒有和君臨說準備教授什麽課題。

    結果少年話頭的是沙包大的拳頭,那一拳擊碎了君臨的話音,狠狠砸在了他的臉上。

    嘭的一聲,少年身軀倒飛而去,狠狠撞在了封閉空間的結界之上。

    “咳咳”過了許久,少年才狼狽的從雲端爬起。他震怒的看著負手而立的天武,麵色冰寒道:

    “師伯,你這是何意?”

    少年的嘴角帶著鮮血,看樣子正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憤怒,

    唯一能讓他壓抑的原因,是天武動手之時隻用上了九牛一毛的力道。不然這一拳之下,哪怕君臨肉身再強悍十倍,也逃不過灰飛煙滅的下場。

    “如果你是想羞辱我…我…”

    “你動手之時,總要想那麽多理由麽?”少年怒語未曾說完,天武冷冷打斷了他。

    他一步走到君臨身前,一隻手穿過了少年抬手抵抗,掐住了對方的脖子。

    “我不是蘇師弟,不會在天空瀑布竹葉上作畫寫字,讓你看那一橫一豎,領悟什麽叫做劍意。”

    “我也不是清虛師兄,總喜歡拿花花草草自然之物在人麵前表演。隻為了告訴你什麽因為所以,天理道義。”

    “我是天武,我隻懂武技戰技。你若真的想學,便要將我當生死之敵來看待。”

    君臨被天武掐著脖子抬起,滿臉脹紅無法唿吸。

    “接下來十九日,我會將修為壓製在玄境之內。而肉身之力也將與你相仿。不過…”

    天武緩緩將君臨放下,一隻手取過了少年背後的龍魂槍。

    “這用槍之人,是我非你。”

    “若你撐不下去,雖是可以喊停。”

    君臨脖子上的手鬆了開來,他落下了腳步,不停咳嗽。

    天武的臉上沒有任何的疼惜和憐憫,倒退了三丈,橫槍再問。

    還是那一句話,平淡冷漠,卻又充滿著戰意:

    “我再問你一次,你準備好了嗎?”

    封閉的空間之外,白雲之中有三人盤坐。

    三人頭頂亦有劍意流淌,讓時間與那片空間中流動得同樣緩慢。

    他們看著不遠處那隔絕的時空,看清楚了空間中發生的一切。

    “看來君臨師侄這一次,是要吃足苦頭了。”

    清虛已經很久沒有坐得如現在一樣懶散,他和蘇洵之間隔著一方矮桌,桌上擺了不少幹果和一壺酒。他便這樣悠閑的剝著果殼,把果肉送進嘴中下酒。

    而蘇洵也在漫不經心的嗑著瓜子,偶爾抬頭一瞥劍意空間中被打得四處橫飛的少年,表現得有些沉默。

    在蘇洵背後,還有一個光頭男子枕著頭橫躺在白雲之上,他拿著酒囊一口一口的喝著,目光時不時的在矮桌上的玉壺還有劍意空間中遊移。

    此人自然就是定海,他被蘇洵從禦術峰下喚來。隻是為了給蘇洵還有清虛送酒和瓜子。

    對於此間發生之事,不用清虛和蘇洵去說,他也猜到了個大概。雖然一時間不明白為何天武首座忽然給君臨師弟授業,可卻能想到自己那可憐的小師弟將要經曆如何慘淡的十九天。

    “師弟,看來你還是有些心疼。”見蘇洵半天沒有反應,清虛忍不住笑道。

    “雖說你我都對君臨傾囊相授,可終究他能學到多少,還得靠他未來自悟。”

    “而天武師弟所教則是不然,論近身戰鬥,他與蘇師弟你不相上下。可他的功法更偏霸道,正與龍魂槍相配。正所謂學會打人先得被打,依我看這十九日下來,君臨師侄必然脫胎換骨。”

    清虛安撫著蘇洵說道,那白衣男子吹了吹手中果皮碎屑,然後迴頭看了一眼定海。

    “讓你準備的幾樣丹藥,可都準備好了?”蘇洵問道,定海聞言放下了酒囊,坐起身來點頭道:

    “都準備好了,明依首座拿的都是治傷筋斷骨最好的藥。隻要君臨師弟還有一口氣,保準救得迴來。”

    定海乃是貨真價實的聖人,而此時麵對蘇洵卻一副討好之態。不過他所說的話並不討喜,蘇洵冷哼一聲,看著那劍意空間狀若自語道:

    “方才那一擊明明可以避開,卻想著要去強奪龍魂槍。真是愚不可及。”

    “這才第一日,若是不吃一點虧。又如何知道天武師弟的厲害,又如何磨煉強大的戰心。”

    清虛見蘇洵這般模樣,不由覺得有些好笑。他給這位師弟斟滿了一杯酒,舉杯道:

    “不過區區十九日,最多不過脫十九層皮。你我且看便好。”

    蘇洵接過酒杯,正見君臨一腳踢在了天武手中猛砸下來的龍魂槍上。那一片空間封鎖了聲音,可誰都能想象那腿骨和寒鐵猛然撞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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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下,怕是腿也要斷了。

    蘇洵和清虛額頭都冒出一條黑線,手中的酒杯微微顫抖,灑出了些許酒漬。

    兩人幹脆不再看那一片空間,相對而坐開始對酌。

    唯有定海擔負起了照看的任務,他一遍喝酒,一遍跟隨遠處兩個人打鬥而不停發出怪異的聲音。

    “嘶…”

    “哎呀…”

    “嘖嘖嘖…”

    “哎喲喲…”

    “…………”

    “你若再這樣,我就把你的舌頭割了下酒。”

    聽到定海陰陽怪氣的聲音,蘇洵終於有些忍不住,他沒有迴頭,可背後無念劍出鞘七寸,寒光照耀在了定海的嘴上。

    光頭酒聖立馬閉口不言,隻是喃喃心痛道:

    “你真的不看了啊…君臨師弟,真的被打得很慘啊。”

    …………

    漫長的時間緩慢的度過,劍意空間中的慘像還是依舊。

    前五日,君臨在天武的攻擊下已經被打成了一個廢人,這時候定海闖入,給君臨服下了大把的丹藥後離去。

    後兩日,君臨再次骨骼盡碎,奄奄一息。定海再次闖入,束手無策,隻得請來了丹山首座明依。

    明依來後見雲端上鮮血淋漓的少年,痛斥天武。花了怔怔一日功夫才將君臨治好。

    少年謝過丹山首座,不顧其勸阻。與天武再戰。

    再三日,少年再次不支倒下。天武開口言道:

    “到此為止。”君臨搖頭拒絕,反說道:

    “我沒喊停,那便不能停。”

    於是明依再次出手,連清虛也參與到了救治的行列之中。

    唯有蘇洵,站在時空之外,注視著天武。

    天武也和他目光相對,隨後詫異的看到蘇洵點頭示禮。此禮不重不輕,卻是蘇洵三百多年來第一次主動的善意。

    天武也頷首迴禮,隨後把目光轉向了君臨。

    他心中讚賞愈發濃厚,整整十一個日夜下來,不管那柄龍魂槍握在誰的手中,挨打的人卻一直都是這個少年。

    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天武不知疲倦,少年也不知疲倦。自始至終,君臨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停下。

    對天武而言,從心性上,君臨已經成為了一個值得看重的後輩。而他這些日子,也並非純為了打而打。他的每一招,每一個抬手,都有著濃濃的演示意味。

    君臨從最初的莽撞中發現了這一點,開始慢慢學習著天武的技巧。

    或許正因為如此,蘇洵才會對天武致以敬意,君臨才會忍著一身難言的痛苦,也要堅持學下去。

    這是多麽奇怪的一場授課。老師和學生之間願打願挨,竟打出了互相欽佩之感。

    接下來的六個日夜,劍意空間中的局麵發生了悄然的變化。

    君臨仍舊處於下風之中,難以招架天武霸道的拳法。可少年自己手中的龍魂槍也開始揮舞出越來越精妙的槍法。

    兩人鬥來鬥去,空間之外觀戰的人時刻準備上陣救死扶傷。就連明依看得也有疲倦,加入了清虛與蘇洵的對酌之中。

    場外四人飲酒看戲,舉杯對著明月。明月之下,少年和他和的新老師針鋒相對,遍體鱗傷卻未曾倒下。

    日升月落,六日時間在蘇洵劍意下也匆匆而過。

    定海抬頭灌酒,卻發現酒囊之中隻有一滴酒水落入了喉中。

    六個日夜,清虛三師兄妹竟是把他的無量之酒也喝得精光,此時唯有他們三人手中還有一杯之酒。

    正逢日出雲海,劍意空間緩緩散開。

    明依看了看蘇洵,看了看清虛,最後帶著一些醉意看了看從空間中顯身的兩個身影。

    她舉杯四對,笑得明媚至極。

    隨後她把酒一飲而盡,又搶過了蘇洵手中的杯,有些迷糊的大喊道:

    “敬…君臨師侄。”

    “敬…這前古未有的…三師授道…”

    “敬…玄離一家…相親…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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