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元鼎前,君臨和天武相對而立,可真正與君臨對峙的,是整個玄離山的意誌。

    天武首座主持玄離戒律,從未有任何弟子敢在他的麵前表達任何不滿。雖然君臨的表現甚為恭敬,可言語卻聽到任何真心尊重的意思。

    天武並不介意這一點,他看著君臨,在他身上找著和蘇洵相似的影子。

    “蘇師弟果然教了個好徒弟。”許久,他開口道,往君臨身前走了一步。

    “你究竟是不知?還是知而不言?”

    “君臨不知天武師伯想讓我說些什麽?”君臨微微抬頭,臉色有些蒼白。在他麵前的是玄離乃至整個人間最巔峰的修行者,既是他們不刻意對君臨流露出氣勢,便足以讓君臨踹不過氣來。

    可即使如此,少年臉上的神色仍舊平靜,這種平靜落在天武眼中,便是驕傲。

    那是和蘇洵一樣的驕傲,可不同的是蘇洵有資本,而這少年什麽都沒有。

    蘇洵的弟子,終究不是蘇洵,天武看了一眼倔強的少年,這一次沒有開口,而是直接動手。

    這位玄離最強的首座對著君臨抬起了手,隻是輕描淡寫的動作,便如一個巨人般扼住少年的喉嚨。

    場中玄離門眾人都沒有想到天武如此直接,君臨或許想得到,卻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他隻能任由天武隔空扼住他的脖子,雙腳不甘的從地麵升起,窒息感直衝腦中。

    他身後的大黑馬驚叫一聲,一口咬住了君臨的披風想要托住自己的主人,卻因天武一眼而僵住了動作。

    與此同時,夏劫死死擋住了定海所有進退的路線,讓這位憤怒的棄徒無法妄動。

    “既然你不願說實話,那本座便逼你說。”天武的張開的手握緊幾分,一股無形的力量朝君臨湧去。

    少年的披風高高揚起,這一迴不是肆意的張揚,而是被那股力量強行撕扯。

    君臨的鎧甲從他身體上一部分一部分的離去,露出了他破爛不堪的外衣。天武看著他略顯寒酸的模樣,沒有一絲惻隱之心。

    這原本就是君臨應有的樣子,那身火神鎧甲不應該穿著他的身上。

    可天武不知道,君臨有多麽想要那身鎧甲穿在自己身上。他看著鎧甲從他身上離去,漂浮正在他與天武中間,蒼白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紅潤。

    那紅潤代表著憤怒,君臨死死盯著那紅色鎧甲,極其艱難的開口。

    這一聲不是求饒,不是怒罵。被扼著喉嚨的君臨甚至臉聲音都那麽模糊無力,

    可是煉丹穀中的眾人都聽見了這句話,沒人會想到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語。

    “師伯,我忍你很久了…”

    就連天武都有些驚訝君臨會說出這樣的話,他身處世間巔峰數百年,第一次聽見有晚輩敢對他說,我忍你很久了。

    “我初入滅魂海,你便攔在師父麵前說不允我上山。師父為我定下命輪,你又不允我下山。我當時就很納悶,為何我上山下山都需要天武師伯你來指手畫腳?”

    “難道這玄離山,是姓朱的嗎?”

    因為天武的手沒有放下,君臨每一個字都說的極為艱難,可每個字都如震雷,震出他的悶了很久的想法和玄離眾人的驚心

    就連天武自己的都因為君臨的話身軀微微震動的幾分,他微微鬆開對著空氣握緊的手,竟是給君臨說下去了機會。

    被放開壓製的少年渾身一軟,從半空墜在了地麵,然後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仍舊盯著那鎧甲不放。

    “現在我好不容易下了山,做了一些我想要做的事情,終於可以試著靠自己努力,再也不做那可憐可悲的小乞丐。

    “我本以為你會忘了我,這樣我可以安安靜靜的按照師父的指點做一個玄離門的好弟子。可惜你沒有…”君臨把目光從鎧甲之上已開,落在了天武身上。

    那目光清冷,隱隱帶著一點蔑視。

    “我想知道,我究竟做錯了什麽?或者僅僅是因為師伯你處處不如我師父,便總是拿我這個徒弟泄憤?”

    君臨問出心中所問,平靜之中帶著所有人都能察覺的怒意。天武感受著他冰冷的目光,輕輕哼了一聲,冷漠道:“這就是你想說的?”

    “扮做可憐換他人惻隱之心,身懷詭秘卻裝成一片清白。你瞞得過別人,又如何瞞得過玄離曆代祖師,瞞得過天武和諸位師兄弟?”

    天武的話遠比君臨想象中的要堅定,他的眼中的確見不到嫉恨,有的隻有大公無私。

    君臨不知道為什麽這種大公無私會針對到他身上,他看著天武不說話,仍舊表現得不服。

    “既然你不明白,那麽本座便告訴你。”天武不喜歡這種偽善的不服,他伸手穿越虛空,在君臨身上點了一指。

    刹那間,鑽心的疼痛從君臨的胸腹中蔓延。少年不知天武用的何種手段,隻感覺自己每一寸經脈都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碾壓橫掃。

    此刻,君臨仿佛身若赤裸,他的命輪和冰火雙旋隱隱透出血肉,浮現在眾人眼中。

    “本座一生從不妒人,也從不信花言巧語。對本座而言,唯有玄離山,重過世間一切。”

    “天武想聽和肯定的隻有你幾個解釋,你若答不上來,那本座便自己來看。”

    隨著那股力量蔓延,最終在君臨的體內遇到了某種阻礙,天武的神色愈發認真,用震響煉丹穀的聲音問出了他的話。

    “你究竟如何奪取的天啟?”

    “你究竟如何戰勝的玄烈?”

    “你的體內,究竟隱藏著什麽秘密?為什麽此刻還在頑抗?”

    三聲喝問,排山倒海的壓力直衝君臨而去,少年轟然跪在了地上,連身後的大黑馬都匍匐於地,絲毫不能動彈。

    君臨終於知道天武最想問的究竟是什麽,他的力量在自己體內肆虐,查探著他體內每一寸經脈。

    在他的靈台裏,青蓮種微微散發光芒,兩片葉子如含羞般收攏,天武的力量在那裏停滯,無法靠近絲毫。

    這便是天武想知道的答案,可是這答案蘇洵曾經說過,不能讓除了小七之外的第二個人知道。

    所以君臨隻能沉默,任由那鑽心痛楚在身體中連綿。天武已經搶走了他心愛的鎧甲,又怎能再奪去他替小七保管的東西?

    “你若不答,那本座隻能以玄離門規罰你。”見君臨仍舊負隅頑抗,天武之怒更盛。從未有人見過他如此對待過一個弱者,可玄離眾人同樣想知道那問題的答案,因為他們怕那答案會超出他們的料想,讓他們恐懼或擔憂。

    而君臨沒有因恐嚇而動搖,他伸手抹去了額頭上的冷汗,然後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顫顫巍巍的再度站直了身軀。

    他死死盯著天武,然後環顧玄離門眾強者,從背後取下了一件東西。

    那東西滑稽而可笑,完全不容於當下緊張的氣氛。可君臨卻把它握得很緊,因為那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拿著大掃帚,對著所有人喊道:

    “弟子不受無端之罰,若師叔師伯們要罰,那就一起來吧!”

    “冥頑不靈,與蘇師弟如出一轍。”

    天武冷笑一聲,君臨拿著大掃帚的樣子不過是一個笑話。他抬手從袖間拿出一把黑色戒尺,刹那間天地色變,煉丹穀內雷雲壓頂。

    “既然你要藏住那個讓祖師神像都不安的秘密,那隻能讓你帶著這個秘密一起死去。”

    天武的動作讓所有玄離強者為之心驚,無人不知他手中拿著的是代表玄離戒律最高懲戒的天罰之尺。

    他若一劈,天罰之下,足以讓君臨墮入輪迴。

    當這把戒尺一出,一直沉默的人群中,終於有人無法坐視。

    定海第一時間解開了酒囊,無盡的酒從酒囊口子中分為兩道噴吐而出,目標直取夏劫的後心與天武手中的戒尺而去。

    而另一邊,明依首座猶豫了一瞬,最終也一步踏至虛空,直衝雷雲而去。

    這二人都已成聖,一動便有驚天之威。即便是夏劫首座同樣為聖,在定海突然的爆發之下,也隻能暫避鋒芒。

    於是定海踏著酒海和明依首座都來到了空中,他們手中的酒囊和玉瓶都有吞天無量之道,二者相遇更是有吞吐天地山河之威。

    可天武對這一切視而不見。手中的尺比明依和定海更快一分。

    雷雲炸裂,天已怒吼。就算是聖人在前,又如何吞之?

    於是那天罰尺攜萬頃雷光從天而降,明依和定海同時被擊退,唇角同時溢出了鮮血。

    他們來不及擦幹那血跡,隻是下意識看著那尺子下墜,心髒如被人猛擊了一拳般難受。

    因為他們看到那萬頃雷光之下的少年滿含感激的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舉起了大掃帚準備迎接毀滅。

    這一瞬,連他們都覺得雷光照耀下的少年如此偉岸,偉岸得不應死在那把可怕的尺子之下。

    “師兄,不要!”明依哽咽的喊了一聲,再次嚐試著朝那雷光而去。此時的她心中無比後悔,後悔自己優柔寡斷,後悔自己的心方才竟然那般冰冷。

    隻是她的後悔來的太晚,她的動作再快,也再也快不過天罰。

    當明依心碎之時,有一道光快過了她的身形。那光芒撕裂空中酒河,掠過無量的琉璃玉瓶,飛入了雷光之中。

    刹那間,整個煉丹穀轟然震動,萬頃雷光驟然縮在了天罰尺上。

    那尺子不再下墜,因為有一把劍抵住了天罰。

    劍的背後,一個青衣長衫的劍客,在迴蕩著轟鳴的空中靜立。

    劍客看了煉丹穀內三眼,一眼看向了天武,一眼遍眾人,最後一眼落在了舉著掃帚頂天的少年。

    他颯然一笑,笑得有些冰寒。然後他邊笑邊冷冰冰的說:

    “我想我來得晚,不過…也來得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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