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已經入夜。

    君臨迷糊睜開雙眼,盯著當空的皓月。他微微動身,感覺胸前壓了一個物件。

    那是一個酒囊,師兄定海的酒囊。

    雖然在君臨修行的時候定海一直沒有現身,卻想必也在暗中注視著一切。他把自己最心愛的酒囊丟在了君臨身旁,便是一種關心。

    君臨心中一暖,取酒飲之。

    隨後他帶著暖和的身子提起掃帚又往瀑布而去。

    夜晚的玄機瀑布是一條真正的銀河,月光照射在落水之上,光暈濺射。

    在君臨看來,那銀色的水都是銀色的劍。他舉身赴劍河,說不上悲壯,還有那麽一點愚蠢。

    可修行之事,除去天賦要的便是愚蠢。君臨從未聽過有人說他天賦如何,但想來也不過平平。可他有的是一股子癡氣。

    憑著這一股癡氣,他可以在萬丈虛空走獨木橋,自然也可以不懼淩遲之苦再次踏進玄機瀑布。

    夜晚的視野昏暗不已,君臨再也看不到那朦朧的綠色,眼前隻有發著暗光的水。

    他抬起掃帚,咬牙掃瀑布懸壁,身心自己前方肯定有一團枯葉或者狗屎。

    掃了兩下,他的身上滲出了暖流,又瞬息被瀑布流水帶走。第三下,他感覺自己血留如注。連麵頰上的液體滲入了嘴中,傳來一股腥甜的感覺。

    君臨癡氣發作,雖不能狂笑,卻伸出舌頭舔麵頰上的血,手中掃帚不停,又揮出兩下。

    劍意瞬息之間刺爛了君臨的舌頭,鑽心的疼痛讓他終於再次往後倒了下去。

    這一次他在玄機潭中泡了半柱香時間,直到被割爛的舌頭重新恢複才慢慢遊上了岸。

    隨手彈去發絲上的水珠,君臨傻傻的笑了笑。

    然後他拿起地上的酒囊又喝了一口酒,又朝瀑布而去,嘴中念叨著:

    “為什麽頭發不斷,褲衩也不破?掃帚也沒事?”

    就這般,君臨入一次劍河,淩遲一次,墜潭一次,上岸飲酒一次。周而複始,又是五輪直至天亮。

    期間,他最多一次揮出了七次掃帚,掃下了整整一塊的苔蘚。

    第一縷晨光如約而至,君臨爬上岸,還沒拿起酒囊便昏倒過去。

    再睜眼仍舊是晨光入目,他這次昏迷了一天一夜。晨起之時他身邊擺了兩個野果,自然是定海所為。

    吃了野果,飲了酒。君臨再次入瀑布,這一迴他在瀑布之下堅持了足足十個唿吸,掃了十三掃帚。

    登岸之時,他驚覺自己已經荒離境圓滿,隱隱有邁入下一個門檻之勢。

    “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啊。”君臨看向玄機瀑布,晨光中的青鬆和山崖如此嫵媚。不知有沒有在對他報以笑意。

    “該思考一下昨天的問題了。”君臨喝了口酒,這一迴沒有急著舉身赴劍河。反倒是盤坐入定起來。

    昨日他在赴劍河之前問過自己,為何自己的頭發和睫毛未曾斷過,身上的褲衩不曾破過。那漫天劍意在他身體上肆虐,卻對幾樣東西毫無損害。

    這定然不是蘇洵的刻意關照,而是劍意之中本就有如此道意,於死物無傷。

    “如果我是一個死人,那麽就不會受到傷害。”

    “可我畢竟是活著的,那如何才能讓這瀑布將自己看成死人呢?”君臨心中自語,隨後睜眼往那玄機潭看去。

    “瀑布從天而降,卻沒有半點水花。那潭水我昨天掬來一把喝,卻不見有任何治療的效果。那麽問題便不在水有多神奇。”

    “那這它為何能治好我的傷,可是每次上岸卻讓我更疲憊?”

    “傷會好,人會倦…這究竟是什麽力量?”君臨麵沉如水,起身往那潭清水走去,他再次仔細打量。打量著那水和水下如群山的怪石。

    “我想我明白了。”他告訴自己道。

    這世間最好的療傷的東西從來不是什麽丹藥神丸,這世間能承載一切的不是胸懷而是空間。

    唯有空間之力,能讓群山容納在潭水,唯有時間之力,能讓本應靜養數月的傷在瞬息之內完好如初。

    而時空二字,君臨第一次聽說,便是異魔以時空劍主之名來稱唿蘇洵。

    原來如此,這潭中亦是蘇洵的劍。

    一把名叫時空的劍。

    所以君臨在潭中瞬息便會傷好,瞬息便會疲憊。因為在療傷之中或許已經過去十數日,而他卻不眠不休。

    所以不論那九天銀河如何傾瀉,那潭水不減不增,因為潭下空間無限。

    君臨有所悟,來不及感歎師父神通,因為此刻眉心一震,他的靈台不安分地動蕩起來。

    內視之中,經脈迅速擴張,那拳頭大的命輪飛快旋轉,流淌出細細金線。

    金線所過,如大河行走在經脈所定的河道之中,一絲絲的將河道拓寬,複而迴流。

    紫金色的命輪更加閃耀,最終在百川迴流之中猛然擴大的一圈。

    君臨睜眼,看到了空氣中無數光點流動,看到了玄機瀑布總隱隱約約的一把劍形,看到了玄機潭上扭曲而讓人窒息的線條

    靈氣,劍意,時間,空間。一切皆有形,一切無常形。

    此為玄機。

    初悟玄機者,是為玄初境!

    君臨平複氣機,眉目中掩飾不住喜色。雖然這玄機瀑下沒有人能分享他的喜悅,可他仍舊手舞足蹈,然後跑去拿起酒袋喝了個微醺。

    一日之內,他連破兩境。雖然不知放眼修行界到底是何水準,可相較他自己而言,卻無意是天大的進步。

    他感受著體內澎湃的力量,心想若是現在的他再過那條虛空光道,恐怕不會怎麽吃力。

    不過他終究明白一切都是因果,若沒有一年多的掃地,沒有光道上磨練的心神。他也可能進步如此之快。

    正所謂厚積薄發,便是如此。

    昨日之日已去,他現在的目標仍舊是征服眼前的那條劍河。方才有所頓悟的他此時倒是有些躍躍欲試,當下便提著掃帚走了過去。

    這一迴,他縱身躍進了瀑布之中。

    劍意仍舊淩厲,比之昨日猶有過之而無不及。

    同樣的痛苦再現,君臨在出血的一刻沒有慌張,反倒是鎮定了下來。

    他體內的命輪開始急速的逆轉,體內經脈靈力迅速迴流。

    “玄初境…荒離境…荒照境…荒初境。”君臨的氣息越來越弱,雖不能歸位死寂,卻強行壓下了自己大半的生命力。

    於是那劍意也越來越弱,雖仍舊如天上落下的刀子雨,卻少了瘋狂壓製的意味。

    君臨笑了,抬起掃帚掃麵前的岩壁。

    微弱的靈力透過他的感知,讓他看見麵前的一切。

    那是一處平滑整齊的山崖壁,每隔三尺有淩亂的劍痕。那些苔蘚便是繞著劍痕生長,在前兩日裏已經被掃去了一小塊。

    “終於可以開始了。”他心裏喃喃道,開始拿掃帚清理苔蘚。

    劍河依舊轟鳴墜落,在他身上留下痕跡。讓他痛著,也快樂著。

    這一次,君臨在瀑布中足足呆了一炷香時間,直到劍河的衝擊終於再度將他淩遲,他才落入和玄機潭中。

    這一迴,他掃了七十三下。最下方一尺岩壁,劍痕全然清晰。

    這一次他上岸同樣很累,卻朝著天空長笑一聲。

    “讓劍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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