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向陽也為當日的怯弱感到無比的後悔和羞恥。他辯解道:“不是我不想,而是當時我無權無勢,帶著你根本走不了多遠,過後就會被縣尉抓迴來,到時我們兩個人都隻有一死。所以,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嫁給別人。但現在不同了,現在我已經成了西北之主,沒有人敢再阻攔我們在一起。你放心,我不會嫌棄你,你的兒子我也會視若己出。小蝶,你和我一起走吧。”


    小蝶卻依然搖頭:“如果當年你能夠勇敢一點,哪怕是第二天再去我家,我也會義無反顧地和你走。可惜,直到第二天黃昏,你依然沒有來。我知道,當時我若和你走,即使僥幸逃過我夫君的追捕,事後我跟著你也是顛沛流離、受饑挨窮,嚐盡辛酸苦楚,但我還是一直在等你。隻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死也不怕。然而,你沒有。”


    “現在已經晚了。我夫君對我很好,我既已嫁給他,就應該從一而終。你殺了他,便是我的仇人,我怎麽可能再跟你走?”


    張向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時的他已經不是昔日那個懦弱無能的農家少年了。“你竟真的喜歡上了他?”他覺得小蝶背叛了自己對他的感情,所以就粗暴地強上對方,然後毫不憐惜地道:“既然你的心已不再我這裏,那我也不用再珍惜你。以前我的確很懦弱、很無能,但現在不會了。現在我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你也不會例外。”


    說完就揚長而去。既然對方不珍惜自己對她的感情,他便也沒必要再在乎她。以他現在的權勢和地位,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


    然而,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小蝶就自殺了。


    對於小蝶的死,張向陽當時隻是後悔了一下,事後便將之強行在自己腦海裏抹去了。不過就是一個女人而已,死就死了。就當是和自己的過去徹底做個告別吧。


    從今以後,他將一切重新開始。昔日那個窮困潦倒,懦弱膽小的張向陽將徹底死去!


    所以,他很快把小蝶拋在了腦後,不再想起。


    然而,這一刻,不知為什麽他卻再次想起了對方。原來,他始終沒有忘記。


    張向陽最後被押往中都,宋寧下令,將之當眾處死。民豐十六年春,張向陽與吳霄經公開審判後,被一同斬於中都菜市口。這個推翻大蘇王朝,逼得白無畏焚火自盡的頭號反賊就此結束了自己傳奇的一生。


    臨刑前,張向陽腦海中再次浮現起來的人依然是小蝶。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道亮色,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憾!


    對不起,小蝶。小蝶無疑是個好女孩。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真心喜歡過他的人,隻可惜,當日他沒有珍惜……


    民豐十四年十一月,山南諸事已畢,宋寧起程返迴墨靈。與之同行的還有王妃和長公主。


    不過,因為白無畏政變而引起的大清洗、大屠殺,仍在繼續,一直到民豐十五年三月底才徹底結束。


    由於宋寧突然舉起了屠刀,許多不願坐以待斃的豪門著姓、地方豪強及其他勢力開始奮起反抗。一時間山南、湖陽、荊襄、東南,甚至是宋寧並未清洗的中州、蘇中、蘇東、膠東等北方四州之地也有人趁機作亂。


    尤其是中州、蘇中、蘇東和膠東,由於宋寧新打下來不久,根基並不牢固,加上又有朱頂等人在背後支持和煽動,叛亂可謂此起彼伏,屢禁不止。反倒是百越之地,十分安定,自始至終竟無一人反叛。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巨大的諷刺。宋寧的迴應很簡單,敢於作亂者,一律殺無赦!他讓羅鴻鎮守山南,將譚霄從蘇調至墨靈,鎮守東南,然後下令各地大軍,清剿敢於反叛的一切叛逆,一個不留!


    所謂不破不立,不將這些隱藏在暗處的毒蛇,吸附在百姓身上的毒瘤去除幹淨,宋寧不可能建立起一個屬於他的新帝國。


    於是,整個宋寧治下,從南到北,整整持續了近半年時間的大屠殺、大清洗開始了。無數人在這場大整治行動中死去。山南舊貴族幾乎被清掃一空,整個天下的老牌士族也遭受了重創。


    本來,宋寧不想采取這樣激烈的手段。他想等統一天下,征服四方戎狄之後,再以一種更為溫和的方式,花上十數年的功夫慢慢解決他們。但現在看來,這反而助漲了某些人的氣焰。


    敵人不會因為你的仁慈而感激,也不會因為你的忍讓而退讓。他們隻會變本加厲,隻會更加肆無忌憚!對付他們,唯有舉起屠刀,將他們徹底消滅;唯有以絕對的武力震懾住他們,讓他們徹底膽寒才行。


    當然,宋寧並非要與全天下的士族豪強為敵,那樣的話,他隻會迅速滅亡。莫說他現在還未統一北方,就算他消滅了所有勢力,統一了帝國,也是死路一條。


    他深知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的道理,所以在清洗過程中明確表示隻針對暗中藏奸、與他作對的反動勢力以及作奸犯科、貪贓枉法的不法之徒。而對於支持他、與他親善的士族豪門、地方豪強則予以拉攏和嘉獎,對為官清正廉明,政績斐然的官吏予以提拔和重用。


    為此,宋寧並沒有擴大打擊麵,每次都是有針對性地抓人、殺人。饒是如此,在有心人的煽動下,還是有不少人參與了叛亂。


    對於這些人,宋寧自然不再客氣,當即命秦逸帶領手下精銳,專司負責鎮壓南方各地動亂。北方,則由許棠負責。之所以整個南方都讓秦逸負責,起緣於秦逸夫人徐寧對宋寧的一次刺殺。


    由於宋寧大肆清洗南方士族豪強和敵對勢力,這期間宋寧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十數次不明人士的刺殺。不過宋寧對自己的保護十分嚴密,出入都有大批護衛跟隨,吃住也有專人負責,身上還有天絕蠱護體,加上王妃幾乎寸步不離,始終保護在他身邊。所以,這些刺殺都沒有成功。


    不過中間有一次刺殺,卻十分驚險,乃是秦逸之妻,昔日徐英之女徐寧所為。由於徐寧是秦逸之妻,眾人都沒有防備,宋寧差一點命喪當場!


    原來徐寧一直記著昔日徐英之仇,認定宋寧是自己的殺父仇人。這次平定山南之亂,她特意跟著秦逸過來,就是想要伺機刺殺宋寧。


    秦逸不知她的心思,一直以來都十分寵她,婚後不僅對她很好,還讓她帶領軍隊。徐寧對秦逸自是十分感激的,成婚後表現得也十分乖順,中間二人還生下了一個女兒。所以秦逸沒有防備,在徐寧提出想要和他一起帶兵平叛時並未多想,將她也一並帶了過來。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妻子竟一直想要刺殺自己的主公宋寧。


    平定白無畏之亂後,秦逸作為最大功臣,自然得到了宋寧的接見。徐寧作為秦逸的夫人,又在平叛中立下大功,所以一同前往。


    秦逸作為宋寧最為信任和倚重的大將之一,宋寧接見他時自是沒有絲毫防備。接見時不但沒有對秦逸二人搜身,自己也隻是身穿常服,身邊更是隻帶著王妃和兩個侍女,除此再無其他護衛。不料徐寧卻突然暴起,從袖中抽出一把利刃,擲向宋寧。因為事出突然,誰也沒想到在這樣的場合下,秦逸之妻會對宋寧出手,所以,包括王妃和秦逸都未來得及反應。


    宋寧隻來得及往旁邊一閃,避開要害,但徐寧有武藝在身,又是蓄謀已久的必殺一擊,怎會讓他輕易躲過?最後利刃依然刺中宋寧的胸口,隻是沒有刺中心髒。


    幸而宋寧這段時間遭遇過不少刺殺,所以裏麵習慣性地穿著當日楊倩兒特意為他織的天蠶絲衣,並未脫去。而徐寧與他男女有別,所以盡管是私下召見,也相隔有數米。徐寧將匕首投擲過來時雖然擊中了他,但經天蠶絲衣所阻,並未對他造成致命傷害。


    但這也足以將人嚇個半死了。徐寧眼見自己沒有投中要害,當即躍起向著宋寧猛撲過去,竟要再下殺手:“宋賊,還我爹爹命來!”


    “夫人住手!”秦逸連忙大喊!可是他已來不及了。幸好王妃一顆芳心始終係在宋寧身上,前麵徐寧投擲匕首時因為事出突然她沒來得及攔下,這下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讓她得逞了。


    王妃急忙擋在宋寧身前,數招之後便將徐寧生擒。徐寧雖然被擒,卻依然高唿宋賊不止。


    外麵侍衛聽到打鬥之聲,很快都湧了進來,見宋寧胸口中劍,不由嚇得臉色蒼白。


    王妃立刻給宋寧治傷,同時命人快傳太醫過來。


    宋寧握住王妃的手,安慰道:“慕姐姐,你別擔心,我沒事。”


    王妃眼淚都出來了,心中萬分的自責:“都怪我不好,明明就守在你旁邊竟然也沒保護好你。”


    “我真沒事。”宋寧小心解開衣服給她看:“我穿了金絲蠶衣,隻是看著嚇人,其實不礙事。”


    很快,太醫趕了過來,與之同來的,還有李薇薇、羅鴻等人。李薇薇一看宋寧胸口鮮血已經染紅,頓時又驚又怒:“宋寧!怎麽會這樣,你別嚇我。”


    聽聞是徐寧刺傷的宋寧,李薇薇眼中寒氣四溢,當即拔劍就要將徐寧斬殺。秦逸連忙跪下,擋在妻子身前。


    李薇薇眼神冰冷:“讓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殺。”


    秦逸一動不動。李薇薇眼中厲色一閃,當即就要連秦逸一並斬殺,宋寧連忙叫住了她:“薇薇。”


    此時,太醫已為宋寧拔出匕首。宋寧痛哼一聲,差點沒當場暈過去。金絲蠶衣雖然神奇,但還是被鋒利的匕首刺入大約兩寸的距離。徐寧是含恨出手,距離又近,若非有金絲蠶衣阻擋,這一下估計已將他刺穿。


    宋寧強忍著劇痛叫住了李薇薇。李薇薇這才停手。秦逸心中感激,向著宋寧磕頭道:“主公,請饒徐寧一命。”


    宋寧怒不可遏:“她是你的妻子,卻要殺我!你作為我的臣子,居然還有臉為她求情?”


    秦逸麵容苦澀,磕頭不止:“秦逸死罪!願舍棄一切富貴榮耀,隻為換取徐寧一命。”


    徐寧聞言不由大為感動:“夫君!”


    宋寧道:“饒了她,難道讓她日後再來殺我嗎?”


    秦逸搖頭道:“主公請放心,逸以後定當嚴加管教,絕不讓今日之事重演。”


    宋寧怒極反笑:“昔日你要娶她時也曾向我保證過,結果如何?如果我連一個處心積慮,日夜都想置我於死地的人都可以放過,那日後還不知有多少人要來殺我,你眼裏還有我這個主公嗎?”


    秦逸咬咬牙,再次磕頭求饒道:“秦逸有負主公,願一命抵一命,隻求主公饒過徐寧。”


    “放屁!”這下宋寧是真的怒了:“為了一個女人,你竟然不惜一死,你對得起自己,對得起你秦氏的列祖列宗,對得起我這個主公嗎?”


    秦逸以頭搶地,久久沒有起身:“徐寧是逸一生摯愛,若沒有她,逸生不如死!還請主公成全。”


    徐寧沒想到秦逸為了她竟情願一死,此次刺殺她早已沒想過活命,所以被抓後依然不肯屈服,然而這一刻她卻動搖了,不由向著宋寧大聲道:“宋賊,你要殺就殺我,千萬不要為難我夫君,不然,我就算作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閉嘴!”秦逸怒喝道!這是他第一次兇自己的妻子。


    徐寧卻含著眼淚看著他:“夫君,你不能死,為了我不值得的。而且你還有大好前途,湘兒也還要你照顧,所以,你一定要活著。”說著徐寧伸長脖子,就朝著旁邊護衛手中的劍上抹去。


    “不要啊!寧兒——”秦逸看到後頓時奮力躍起,想要阻止,卻還哪裏還來得及?一時間不由萬念俱灰。他知道徐寧是為了救他甘願求死的。


    就在這時,隻聽見“叮”的一聲,一縷細針瞬間彈出,硬生生將那侍衛手中之劍彈開了稍許。徐寧細長的脖頸上頓時劃過一道血線,但隻是刮破了些許肌膚,卻並不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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