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朱頂聽聞柴建獻關投降,趙幽燕已率軍殺入中州,驚得馬鞭繩掉到地上都沒有察覺。手下眾將也是相顧黯然。祁鋒長歎一聲,勸道:“玄門關既破,中州再無險可守,以趙幽燕之勇猛、宋軍之鋒銳,可以預見,年底之前,吳霄便會被宋軍所擒,東蘇覆滅已不可避免。一旦中州被宋軍占據,蘇關將兩麵受敵,雄關再難以為恃。主公,撤軍吧,蘇東已然難保,我軍大勢去矣!”


    朱頂自被張英擊退,之後便帶著大軍一直在與淩邦、羅鴻、張英、譚霄率領的東南軍周旋。淩邦穩打穩紮,逐步蠶食蘇東領地;朱頂則堅壁清野,嚴防死守,同時利用騎兵的速度優勢,不斷截糧、襲擾。兩方各出奇計,手段盡出,一時間竟鬥了個旗鼓相當。


    奈何上天都不站在朱頂這邊。先是周驥在銅霧山被聶忍打敗,接著月霜鐵騎南下,周驥匆忙撤迴燕北。失去周驥的牽製,攻守之勢頓時逆轉,宋寧當即率領大軍反擊,魏明、朱正無奈撤出膠東邊境,轉而退守蘇中。


    盡管一早便知道周驥不行,後者之前就屢敗於遼州公孫珣、太行秦狼之手,但朱頂是真的沒想到,周驥在占盡優勢的情況下,竟然仍拿不下一個膠東。


    “周驥誤我啊!”朱頂不由仰天長歎。不久,月霜鐵騎南下,周驥大驚之下,直接率軍退走。這下宋寧再無後顧之憂,立即率領大軍分襲蘇中和蘇東。一時間,朱頂徹底陷入了被動。隻得按照祁鋒的建議,拚命收縮防線,隻守不攻,以期拖垮宋軍。


    一連串的意外徹底打亂了朱頂原本的計劃和部署:本來朱頂也獲悉了北方月霜可能會南侵的消息,正因為如此,他才故作大方讓出膠東,誘使周驥出兵。他心裏當時還打著如意算盤:讓周驥先奪膠東,與宋寧鬥個兩敗俱傷。等把宋寧趕迴南方後,便隻剩下他和周驥二人爭奪北方了。而月霜一旦率軍南下,燕北必然告急,周驥自顧不暇,勢必退走。到時他再趁機出兵,便可輕鬆從周驥手中奪迴膠東。


    如此一來,朱頂不僅消除了宋寧的威脅,將之逐出北方,而且不廢吹灰之力便可打敗周驥,奪取膠東,可謂最大的贏家,必然笑到最後。


    到時他將手握蘇中、蘇東、膠東三地,勢力瞬間大漲。等到明年開春之後,他再出蘇關消滅吳霄,奪取中州,便可成為北方最強諸侯。而周驥與月霜交戰,即便獲勝也會元氣大傷,此消彼漲之下,將再不是他的對手。


    至於宋寧,失去膠東後,在北方再無立足之地,雖然統一了南方,卻也難與北方抗衡。等他擊敗周驥,降伏秦狼、公孫珣,統一北方,再定西北、取西州,必能南下擊敗宋寧,一統天下!


    到時,整個江山都將是他的!笑到最後之人必然是他啊!


    隻可惜,大好形勢,卻被周驥一朝葬送。早知如此,當日他就不該率軍南下,意圖殲滅東南入侵之軍,而應該趁周驥攻打膠東之際,集中兵力,與周驥聯手先消滅宋寧再說。那樣的話,宋寧縱然有天大的能耐,也必然大敗。


    事實上朱頂當時確實這樣想過,因為在他的心目中,始終將宋寧當作是他一統天下的最大假想敵。隻是為了說服周驥出兵,朱頂答應對方不會染指膠東。所以為避免引起誤會,也為了保存自己的實力,朱頂隻是將宋寧的大軍拖住。最後更是玩了個金蟬脫殼,帶領主力精銳秘密南下,希冀吃掉宋寧的東南人馬,保住自己的根基蘇東。


    誰料一步錯,步步錯。周驥太過無能,竟未能拿下膠東。而自己也未能吃下宋寧的東南大軍,反讓對方侵入了蘇東。真是悔不當初啊!早知如此,當日在紅葉山,自己就應該親自指揮刺殺行動,而不是交給項曲。若當日能殺死宋寧,豈有今日之患?


    祁鋒、卞常等人當時也覺得十分棘手,隻是事情既已發生,再無可挽迴,隻得勸道:“主公,蘇東是我等根基,絕不容有失。宋子靜初定南方,糧草必然不繼。我等隻需咬牙堅持,等入冬後,宋子靜自然罷兵退去!”


    “此次莫訶入侵,形勢不同往年,周驥隻怕難以抵擋,北方未來局勢難明,將來必然影響天下走向。主公隻需勤練兵士、擴充武備,以應對將來變局,同時交好西州葉勝、遼州公孫,以為外援,一旦形勢有變,將來必有複起之日。”


    朱頂長歎一聲道:“也隻能如此了。”


    然而壞消息卻一個接一個的來。先是徐娘僅憑一萬多土匪軍拿下連雲全郡,收降郡卒上萬人。接著許棠分兵北上,與聶忍聯手擊敗楊誠,奪迴膠北二郡,然後率軍南下,攻打蘇中,魏明、朱正瞬間陷入危境。最後,中州柴建獻關投降,趙幽燕率軍攻入中州,吳霄覆滅在即。


    自此,朱頂隻能仰天長歎大勢去矣!


    一旦趙幽燕拿下中州,必然率軍東進,攻打蘇關。如此一來,蘇中將麵臨東、西、南三麵進攻。朱頂若還率大軍滯留蘇東,與淩邦聶忍等人相持,蘇中必然不保。


    而一旦失去蘇中,朱頂便連後路都沒有了,將來必為宋寧所擒。所以,盡管萬般不願,朱頂也隻得放棄蘇東,退守蘇中。


    朱頂首先命大將林浩率五千精銳增援前郡,務必擋住東南林猛的進攻,以保證蘇關右翼安全。不然,一旦吳霄覆滅,趙幽燕從中州率軍東進,林猛拿下前郡後西進,雙方一起夾擊蘇關。蘇關兩麵受敵之下,便成一座死關了,隻怕要不了十天半月,就會舉關投降。


    蘇關是蘇中西麵門戶,離東都雁陽隻有一百多裏。一旦蘇關失守,宋寧便可長驅直入,直接殺至東都城下,那樣的話,朱頂可就真的完了。所以,前郡必須守住。


    接著朱頂命手下率一萬騎兵北上支援魏明、朱正,務必擋住聶忍、許棠的聯手進攻,以保證月池不失。月池郡是蘇中東麵門戶,守住月池,便可保證東都右翼安全,防止膠東軍一路西進,殺向東都雁陽。


    朱頂自己則帶著剩餘的人馬退往蘇中。


    十一月,徐娘再次拿下蘇東北部的蘭陵郡。與此同時,淩邦、羅鴻、張英、譚霄率領的東南大軍也向北穩步推進,蘇東南麵江都、海西等二郡先後落入宋軍之手。加上徐娘一開始占據的連雲郡,蘇東八郡已有四郡被宋寧占領。


    “宋寧明明去年底才統一的南方,除荊襄稍微富庶一點,東南、湖陽、山南均十分窮困,他哪來那麽多的糧草?”退軍途中,朱頂百思不得其解。


    他哪裏知道,宋寧的糧食均是從海外購買而來,之後由海路直接運輸至蘇東。這可比陸路運輸方便快捷得多了,而且路上消耗也少。


    不過,饒是如此,等到拿下蘇東四郡時,宋寧也支持不住了。畢竟鴻海周邊蕃國的糧食也不是無窮無盡的,且蘇東、膠東與鴻海相隔太遠,即便海上運輸方便快捷、消耗小,但往返一次也要半年以上。所以,此番北伐僅靠水上運輸明顯是不夠的,不得以宋寧隻得從南方又調運了不少糧草。連番大戰下,其實也已到了他可以承受的極限。幸好九月後,秋糧入庫,南方今年再次大豐收,宋寧這才又撐了下來。


    卞常、祁鋒之前的分析一點沒錯,假如朱頂再堅持一段時間,宋寧多半就要支持不住了。可惜,朱頂見聶忍、許棠擊敗楊誠全取膠東,趙幽燕奪得玄門關殺入中州,生怕蘇中不保,再加上宋寧源源不斷地從南方輸送糧草過來,絲毫沒有糧草不繼的現象,以為自己已沒有取勝的希望,隻得忍痛退走。這下,卻是給了宋寧全取蘇東的機會。


    如今,宋寧已攻占蘇東四郡,剩下四郡眼見朱頂退走,心知後者大勢已去,自是不會再拚死抵抗。宋寧有信心,在年底之前拿下剩餘四郡,占領整個蘇東!


    想到這裏,宋寧十分振奮,正準備一鼓作氣拿下整個蘇東時,大德法師派人傳來書信,力勸宋寧不要急著攻略蘇東,而應集中兵力,全力進攻蘇中,一舉消滅朱頂。


    大德法師在信中是這樣勸說宋寧的:“朱頂,梟雄也,絕不會甘心居於人下。今朱頂不敵我軍,倉皇撤迴蘇中,主公當趁此良機,窮追猛打,務必擒殺之,以永絕後患,而不必急於收取蘇東之地。隻要主公能消滅朱軍主力,擊殺朱頂,則蘇中蘇東之地無需大軍攻取,可傳檄而定也。”


    “相反,若讓朱頂逃脫,等入冬後,我軍將士疲累,而糧草將盡,主公勢必隻能退兵。主公縱能奪得蘇東之地,卻讓朱頂有了喘息之機,他日必遺禍無窮。此無異於縱虎歸山也,將來悔之晚矣。”


    宋寧見信後頓時醒悟。偉大的領袖曾有詩雲:“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啊!


    曆史上項羽在鴻門宴上聽從項伯的話,認為劉邦滅秦有大功,殺之不義也,所以範增幾次暗示,均不予理會,最終放劉邦離去。之後楚漢相爭,血戰連年,項羽與劉邦又約定以鴻溝為界,中分天下。項羽守約退兵,劉邦被張良、陳平勸阻,轉身便撕毀盟約,親率大軍追擊項羽,並令韓信、彭越合圍,最後終於在垓下消滅了項羽。


    東漢末年,曹操統一北方後又南下攻打荊州。當時劉表已死,劉琮不敢抵抗選擇了投降。曹操聽聞劉備率軍帶領百姓南下欲逃,立即親率數千精騎,日行三百裏追擊。為何?就是因為曹操深知劉備是他之勁敵,此時趁其弱小之時若不將之消滅,一旦任他逃走,他日必成心腹大患。


    事實也確實如此。劉備最後得張飛、趙雲之助逃至漢津,被關羽接應到了夏口。曹操拚命追趕,到底沒能留下劉備,讓後者成功逃脫。之後發生的事大家都耳熟能詳:孫劉聯軍於赤壁大敗曹操,三足鼎立之勢形成,直至曹操身死,依然未能消滅劉備,一統天下。


    倘若項羽在鴻門宴上殺掉了劉邦,後麵就沒有大漢了;倘若曹操在長阪坡截殺了劉備,曹操也應該一統天下了。宋寧此時的情況與項羽劉邦以及曹操劉備何其相似。大德法師是勸他不要犯和項羽曹操一樣的錯誤。此時正是除去朱頂的最佳時機,的確應該窮追猛打,畢其功於一役。否則一旦放朱頂北歸,無異於放虎歸山,必將遺禍無窮。


    大德法師說的沒錯:以朱頂之能,一旦逃脫性命,想要再殺他還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而一旦讓他得到喘息之機,將來必然成為自己的心腹大患。所以,趁他病,要他命!為此,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是值得的。


    謀士郭萬同樣勸宋寧道:“主公,今朱頂自知不敵,已放棄蘇東,退守蘇中,此千載難逢之良機也。主公當集中兵力,全力圍殺朱頂,而不必急於攻城略地。隻要朱頂一死,蘇中、蘇東自然投降。反之,若朱頂還活著,蘇中、蘇東各地依然會拚死反抗。我軍此時強攻,縱能獲勝,也必損兵折將,反而得不償失。”


    不久,淩邦送信來,也是勸諫宋寧不必顧忌軍糧將盡,將士疲累,急需休整之事,務必要趁此良機圍攻朱頂,勿要使其逃脫。


    淩邦在信中是這樣說的:“主公,今趙夫人破玄門關,殺入中州,東蘇傾覆在即,吳霄敗亡不遠,朱頂震恐,倉皇退走,蘇東已是我軍囊中之物也。主公隻要趁此良機,圍殺朱頂,殲其主力,蘇東各郡必望風歸降,蘇中亦可傳檄而定矣。”


    “主公不必擔心寒冬將至,不宜再戰之事。我軍數月征戰,固然秋糧將盡,將士疲乏,難以再戰。但與我軍相比,朱軍連番敗退,士氣低迷,軍心、糧草、形勢更加不利。主公當咬牙堅持,正麵擊潰朱頂主力,以徹底打垮朱軍之信心。切不可罷戰退兵,停止征伐,給朱頂以喘息之機。”


    手下三大謀士意見出奇的一致,於是宋寧再不猶豫,當即下令,命聶忍暫緩進攻魏明,率騎兵火速南下,防止朱頂向北逃迴蘇中!命淩邦全力西進,圍殺朱頂,務必將後者一舉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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