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家時,已是巳時時分。遠遠地隻見一個女子撐著一把油紙傘站在雨幕中,靜靜地看著昔日他鍛煉身體的地方,寒風吹亂了她的長發,雨水打濕了她的白色裙裾,她卻一動不動。旁邊還有兩人,一個是丫環打扮,另一個隻有十三四歲,正是秋月和宋詩喬。


    “雪兒。”這下不用說宋寧也知那女子是誰了,忙跑了上去。


    白衣女子迴過頭來,麵容姣好,身段窈窕,尤其是眉心那點美人痣,當真是仙氣飄飄,美麗至極。正是柳若雪。她見宋寧終於迴來,頓時露出驚喜地笑容:“夫君。”


    “雪兒,你怎麽在這裏?”宋寧見她手上還拿著一把雨傘,頓時便醒悟過來:她定然是見外麵下雨,所以特意在此等他。


    果然,隻聽柳若雪道:“我一覺醒來,發現天在下雨,擔心夫君你沒帶傘,被雨淋壞了身子,所以便出來找你。哪知道找了半天卻不見你的身影。”


    秋月在一旁道:“小姐從辰時初就出來了,沒有看見公子便一直在這等著,我勸她先迴去她卻怎麽也不聽。”


    “傻瓜。”宋寧握住柳若雪的手,隻覺小手冰涼,可見秋月所言不虛。辰時初就是早上七點左右,那時他應該已在楊倩兒家了,而現在已經快巳時(上午九點)了。早知道就不和小屁孩張小光講什麽童話故事了,結果害得柳若雪在雨中等了他這麽久,實在是很不應該。宋寧心中又是感動又是內疚:“下次別這樣了,不然,我會心疼的。”


    柳若雪昨夜與他纏綿一夜,正是情濃之時,雖然等了他一個時辰,但如今終於見到夫君,還是忍不住心中歡喜:“反正我也沒什麽事,夫君你迴來就好。對了,你今天上哪去了,我怎麽在附近都沒見著你?咦,你怎麽衣服也換了?”


    宋寧幹咳一聲解釋道:“我這兩天改到其他地方跑步去了,就是沿著春湖岸邊一直向外跑,然後又再原路跑迴來。哪曉得半路上竟突然下雨了,沒辦法我隻好就近找了一戶人家避雨。那人見我衣衫淋濕了,便找了一身衣裳給我,等雨停後還借了我一把雨傘。”


    柳若雪倒是沒有懷疑,感激道:“這人心腸真好,夫君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秋月心細,卻是發現宋寧借來的雨傘明顯是一名女子的,心道:難道公子是在哪家小姐那避的雨嗎?


    隻是,這個疑問她隻敢埋在心底,卻是不敢說出來的。不然,宋寧要是生氣了,後果很嚴重的。


    那晚宋寧等小姐睡著後明明偷偷又出去了,卻警告她不許告訴小姐。不然就把她打發出去配小廝。她是小姐的貼身丫環,又和小姐一起從柳家私奔出來,以後肯定是要做小姐的通房丫環的,怎麽能隨便配一個小廝就算了?


    聽說紅娘夫人之前就是夫人的陪嫁丫環,因為當日和宋寧一起逃亡時奮不顧身救過宋寧的命,所以和小姐一起嫁給宋寧當側室了。宋寧對她也寵得不得了。自己姿色容貌也不差,以後肯定也行的。


    想到這裏,秋月便一陣臉紅。她今年也有十六七歲了,在大蘇帝國,這個年齡也不算小了。宋寧清秀英俊,又有權有勢,更重要的是溫柔細心、體貼入微,這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歸宿,秋月焉能不動心!可惡的是,宋寧似乎對她並沒有那方麵的想法,她都做好主動獻身的準備了,結果宋寧壓根就沒有叫她侍寢的意思。為此,秋月心中很是幽怨。


    那天晚上,宋寧走後她透過門縫悄悄看了下,發現宋寧從房裏出去後又去了趙姑娘的房間。第二天一早卻故意在外麵舞大刀,小姐也不知是睡得太香還是太累了第二天竟然沒有察覺。秋月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沒告訴小姐真相。宋寧雖然騙了小姐,但他對柳若雪是真的好,好到有時候連她和宋詩喬都忍不住有些嫉妒。


    “那是當然。”見柳若雪沒有盤根問底,宋寧暗鬆了口氣,忙拉著柳若雪向家中走去。


    四人迴到屋中,宋寧立刻讓秋月準備熱水,然後抱著柳若雪一起美美地泡了個熱水澡,又讓人熬了薑湯,親自喂柳若雪喝下,這才放心。


    柳若雪知夫君這是怕自己感染風寒呢,心中感動不已,隻覺得之前雖然等了夫君一個時辰,但卻是值得的。


    之後,宋寧簡單吃了點東西,又去問候了張茹、趙幽燕和紅娘一番,然後便和往常一樣出門了。


    宋寧讓人叫來嶽鬆,這兩日嶽鬆帶領新組建的監察司基本上已將春湖大概巡視了一遍,宋寧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下他們暗中巡察的結果。


    因為是剛剛組建,監察司的能力比起情報司來還是稍有不足。不過監察司是暗中巡察,目的性和針對性更強,所以反饋迴來的情況比吳買之前向宋寧匯報的卻更全麵和具體。


    讓宋寧稍稍鬆了口氣的是,像查封這樣的人目前仍是少數,整個春湖的風氣也還未變壞。不過,多少已經有了一絲不好的苗頭。


    據監察司暗中調查發現,春湖中有部分人已經開始腐化墮落,就連軍中也是如此。像查封這種利用自身後台為非作歹之人,並非個例。


    而隨著春湖從外麵招入的流民越來越多,難免混入一些三觀不正、品行不端之人,雖然春湖實行嚴格的軍事化管理,又有指導員不斷進行洗腦,但春湖的治安環境還是大不如前。調戲婦女、欺淩弱小、暴力鬥毆、偷盜搶劫等事件時有發生。


    另外,張小光父親張布那邊的情況也比較嚴重。因為楊倩兒的關係,宋寧讓嶽鬆重點查探了一番礦山,卻發現被罰去挖礦的人有相當一部分人並不是真正作奸犯科、罪有應得的罪犯、惡徒。相反,很多都是被冤枉的。


    春湖之中,現在有不少人為了自己的私利,或是為了打擊報複他人,利用自己的職權,將身份低微的流民、老實本分的百姓誣蔑成罪犯、奸細。


    這其中行為最惡劣、地位最高、職權最重的人物便是戴岩。對方不僅收受賄賂幫人辦事,縱容家人侵占他人田地,還肆意插手其他事務,敗壞軍中風氣。


    看著嶽鬆列舉的關於戴岩及其家人下屬的一樁樁事情,宋寧臉色鐵青。等看到最後一件事時,宋寧心中終於升起一股難以遏製的殺機。


    隻見上麵寫道:去年底,戴岩的管家劉群曾私吞春湖新開墾的良田三百畝,又侵占他人店鋪。去年底,更是利用戴岩的關係,把本來分配給一名士兵的住房強奪了去。那位士兵本是土匪出身,身後並無靠山,他跑去與劉群理論,卻反被劉群嘲弄。士兵氣不過,爭吵中推搡了劉群一把,劉群仗著是戴岩的管事,最後硬是逼著一個隊長打了那士兵三十軍棍這才罷休。


    那名士兵明明無錯,卻反遭毒打,心中如何能平?奈何劉群是戴岩的心腹,一時間竟無人為之主持公道。士兵憤怒之下,幹脆糾結兩個同鄉,叛出春湖,重新落草為寇。


    宋寧看到這裏差點沒氣炸了肺。為了增強春湖的實力,他花了多大的力氣費了多少錢糧來增加人口?結果倒好。他這邊辛辛苦苦招收流民,改造土匪,這些該死的家夥卻轉眼間便又將人給逼走了。


    這造成的影響太壞了。


    宋寧恨不能將戴岩和劉群千刀萬剮!


    更讓宋寧無法接受的是,劉群,一個上不了台麵的狗奴才,卻能強逼著軍中的隊長低頭下令責打自己的士兵。這還是他引以為傲的軍隊嗎?


    “去,把戴岩叫過來。”宋寧大怒道。無論是監察司還是情報司,對戴岩的調查雖然在細微處略有不同,但大致的情況卻是一致的。


    這廝真以為自己不會殺他麽?


    “把其他人也都叫過來。”宋寧想了想再次下令道。唯一讓他稍感安慰的是,除了戴岩,其他高層人員並沒有類似情況。不過,就整個春湖而言,目前的問題也足夠嚴重了。必須立刻采取一次轟轟烈烈的行動,予以根除才行。


    半個時辰後,嶽濤、淩邦、郭宏、嶽鬆、何勁、褚衛、吳買、戴岩、慕同、譚霄、林猛、盛柏、淩澤、肖寒、以及宋一、宋二……宋十二、宋大喬、宋小喬等八喬全部到了。


    宋寧的四位夫人張茹、趙幽燕、紅娘、柳若雪也被請了過來。隻有遠在舟山的張英、錢誠關、葉全、湯臣、梁雲,在孟陽縣的秦逸、宋子玉、楊迪、桂萼、華泰、廖義以及屯駐虎形山的羅鴻沒有到場。


    眾人見宋寧麵色嚴肅,幾位夫人也赫然在列,就連身懷六甲的主母和趙夫人也不例外,心中俱皆一凜,不由紛紛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麽大事?


    “主公,緊急召集我等前來,不知有何要事?”嶽濤首先站出來詢問道。


    宋寧坐在正中的高位上,並未迴答,而是突然喚道:“戴岩。”


    “屬下在。”戴岩連忙越眾而出,躬身施禮道。


    宋寧拿起之前嶽鬆交給他的調查報告丟到他的麵前,淡淡道:“看看吧。”


    戴岩心中一顫,忙戰戰兢兢地從地上撿起,快速地瀏覽起來。隻是,越看他越是心驚,越看越是膽寒,這一樁樁、一件件,許多他自己都快忘了,怎麽主公卻知道得一清二楚?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從頭上滾落。他嚇得臉色蒼白,渾身顫抖,當下再克製不住心中的恐懼,撲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磕頭不止道:“主公,同罪該萬死!同罪該萬死啊!”


    宋寧冷聲道:“念你之前薄有功勞,我也不讓你死一萬次,就賜你一根白綾,你自行了斷吧。”


    “嘩!”所有人都震驚了。戴岩雖然一開始是蓋隱的人,但後麵投靠宋寧後,一直負責政治部,承擔著春湖的思想教育工作,對宋寧也是忠心耿耿。他到底犯了什麽事,主公竟然毫不留情要殺他。


    戴岩雖然為人不堪、品行不端,但大家畢竟同僚一場,而且是並肩作戰過的,當下便有人忍不住向宋寧求情,就連嶽濤也開口道:“主公,戴岩或許平日裏行為放蕩,不修德行,但他是性格如此,私德雖然有虧,但做事還算勤勉,自掌宣傳教化以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主公念在君臣一場,暫息雷霆之怒,饒他死罪。”


    “還請主公手下留情,饒戴岩死罪。”不少人跟著一起附和。


    戴岩直直地跪在原地,什麽話也不敢說。他知道此刻再怎麽求饒都沒用了,因為劉群之事已經觸碰到了宋寧的底線。這狗奴才害我呀!劉群仗著他的權勢在外麵胡作非為他其實是知道的,但逼反士兵這事他是真不知道。他就算再蠢卻也知道這是宋寧的逆鱗,怎麽可能自己找死?


    他雖然做了很多混帳事,但絕大多數都是有分寸的。


    隻是現在說什麽也沒用了,因為劉群是他的心腹。劉群做的很多事情實際上都是他授意的。他要說這事他不知情別人能信麽?怪隻怪自己這段時間過於得意忘形了,放縱下人以至於闖下大禍仍不自知。如今唯有誠心認錯,任宋寧懲罰,但願他能念在之前的情分上饒他一迴。隻是想起這位的心狠手辣,戴岩便又是一片絕望。


    “你們先別急著向他求情,”宋寧道:“還是先看一下他做了什麽混帳事後再說吧。”說著便向旁邊的宋大喬使了下眼色。


    宋大喬會意,上前將戴岩手中的調查報告拿給了嶽濤。嶽濤看完後這才知道宋寧為何這般震怒。收受賄賂幫人辦事也就罷了,戴岩千不該、萬不該,還胡亂插手政務,最後更是逼得士兵叛出了春湖。


    這已經觸碰到了宋寧的底線。同時,嶽濤也和戴岩一樣暗自心驚。待淩邦也看完後,二人對視一眼,背上都不由升起一股寒意:主公竟然對戴岩的事掌握得一清二楚,換句話說,他二人也不例外。春湖之中無論是誰,一旦有異心或是什麽不法舉動,都逃不過主公的眼睛。


    關鍵是這事宋寧並未和二人說過。換句話說主公竟秘密成立了一個連他二人都不知道的監察機構。這讓二人心底驚駭的同時也不由一寒。古人言伴君如伴虎,此言誠不我欺也。


    二人乃這世間頂尖的智者,再次對視一眼後,心中不由更加小心翼翼起來。


    接著,郭宏、何勁、褚衛、吳買、慕同、譚霄、林猛、盛柏、淩澤、肖寒以及宋一等人都看了一遍。


    等眾人看完,宋寧終於再次開口道:“現在你們還要為戴岩求情嗎?”


    眾人盡皆噤若寒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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