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告將軍,此處離京城還要走一個時辰的路。”斥候翻身下馬, 氣喘籲籲地稟報。

    被稱為“將軍”的人高坐於馬背之上, 正拿著水囊大口喝水, 喉結因為吞咽的動作上下顫動。他鬆開水囊,垂眸看向斥候,嗤笑一聲:“皇上還等在城門口為我接風洗塵呢?”

    他一身銀光閃閃的鎧甲,卻看不出多少露出鞘外的氣勢,通身氣質像是生在富貴人家, 背挺得筆直, 表情卻懶洋洋的, 隻在低眉勾唇間, 透露出一點隻有經曆過沙場廝殺才有的銳氣。

    聽到這句話語氣裏透著的對皇室的大不敬,斥候的心嚇得多跳一拍,卻不敢表達出自己的膽怯恐慌, 恭恭敬敬地如實迴答:“接風宴已經準備好,皇上就在城樓上等您迴去。”

    “吩咐下去,就地休息, 推遲行程, 明日再迴去。”楚離紹拍了拍馬頭,揚聲道,“我倒是看看,皇上願意等我多久。”

    他隻隨身帶了五十個親信, 剩下受他控製的百萬大軍都留在了邊疆, 由燁王爺操練。人數不多, 且都是皮糙肉厚的漢子,隨地扯個營帳就能歇息一夜,聽了楚離紹的話,立刻準備就地紮營。

    斥候跟在他的馬後麵追了幾步,“可是將軍,皇上……”

    楚離紹迴頭,眼神冰冷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剛入秋,天氣還很熱,斥候卻覺得像是被扔進冰窟裏,被楚離紹的眼神嚇得跪下來,身體不停地顫抖,“將、將軍!”

    楚離紹欣賞片刻他顫抖的背脊,拔出腰間的佩劍,銀光一閃,指向斥候。

    他帶著笑,平生萬種風情盡堆眼角,唇角的弧度還能品出一絲溫柔的意味,仿佛剛才眼底一閃而過的冰冷隻是斥候的錯覺,“你這麽怕幹什麽,難不成……你是狗皇帝派來的臥底?”

    斥候抬起頭,劍尖恰好抵在他的鼻尖,尺度把握得極好,隻戳破一層油皮,沒有流下一滴血。他一垂眼,就能看見這把名劍的反射著白光,照亮自己的臉。

    他嚇得又低下了頭,哐哐往地上磕頭,“將軍,我對您一片真心,您為什麽會懷疑我啊!而且皇上是真心想重用您和楚家的啊!您立下這麽大軍功,就連程世子也壓不住你的威風。您不是討厭他已久嗎?隻要您肯依附皇室,想要的不就都能拿到了嗎?”

    地上有堅硬的石頭,沒一會兒,就有鮮血流了下來,一想到楚離紹對待敵人的處理方法,斥候嚇得臉色慘白,半點兒也不敢放慢速度。

    楚離紹含著笑翻身下馬,輕輕拍了拍他的頭頂,動作間透出輕蔑的意味,道:“你怕什麽?我又沒說不願意依附皇室。皇上對我恩重如山,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我開個玩笑而已,你反應不至於這麽大,先起來吧。”

    “多謝將軍,多謝將軍!”斥候鬆了一口氣,剛撐著酸軟的雙腿站起來,背後就忽然出現兩個士兵,一邊一個拉住他的胳膊,將他拖走。

    斥候連忙反抗,卻怎麽也無法掙脫兩個身強體壯的士兵的桎梏,無助地求饒:“將軍!將軍!我知錯了!”

    士兵們把他拖到一塊巨石後,他的求饒聲逐漸消失,不久就傳來幾聲慘叫。

    楚離紹麵無表情地從衣服裏抽出一角幹淨的布帕,擦拭起自己觸碰過斥候頭頂的手,五根手指的指甲底部逐漸浮現出淡青色,是中毒的跡象,若不是仔細看,很難發現。

    親信連忙拿出水囊,傾倒出清水幫他洗手,“將軍,這個人是?”

    “狗皇帝將這個眼線安插在我身邊兩個月,我懶得拔除而已,他就以為自己隱藏得很成功,一迴京城就忍不住暴露自己的真麵目。剛才他趁我不注意時,往我身上下了毒——解毒丹拿來。”楚離紹流露出厭惡的神情,用力到將自己的手擦拭出紅痕。

    親信連忙從腰間常備的布包裏拿出解毒丹,憤恨地說:“這狗皇帝也太惡毒了,不得好死。”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被下毒,親信早已習慣,卻難以消去心中的憤恨。他跟著楚離紹出生入死多年,楚離紹在他心中的地位,早就越過坐在龍椅上驕奢淫逸的皇帝了。

    楚離紹勾唇,沒有就著清水,直接咽下了苦澀的解毒丹:“人真的越老越糊塗,我父兄死於他手中時,他就該殺了我。不然,現在就不用這麽費盡心思來害我。留那斥候一命,把他打得半死,送到……程時那裏吧。”

    楚家的權勢與在民間的名聲始終讓老皇帝忌憚,哪怕這一代的獨子楚離紹剛上沙場時懷著一腔熱血報國的心思,老皇帝也沒有放棄殺害楚家。若不是楚家世代遺傳的瘋病是楚離紹致命的弱點,老皇帝因為這一點遲遲沒有對他下手,否則他早就在邊疆的風雪裏變成一具凍骨了。

    本來程時與楚離紹會一起迴京城,楚離紹也不需要擔心這些,安安穩穩跟在程時身後與他互相利用。隻是不知出了什麽意外,程時提前走了,楚離紹也就懶得再與這個斥候偽裝下去了,直接撕破了臉。

    老皇帝雖然老了,但還是留有幾分精明,花了大力氣培養出一個顧錦時來。

    隻是,可惜了。楚離紹一想到老皇帝真心信任著程時,就忍不住低低笑出聲。

    他雖不知程時對皇室是什麽想法,但這突然迴京的舉動,背後一定藏著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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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信小心翼翼地詢問楚離紹:“將軍,那我們需要現在迴京城嗎?”

    “為什麽要迴去?讓狗皇帝在城樓上等著,今夜就在這裏,讓大家好好歇息。”楚離紹舔了舔淡紅色的唇,舌尖因為中毒,泛著奇怪的紅色。

    迴京城還有一場硬仗要打,今夜可能是唯一能好好休息的夜晚了。 ——————————————————————————————————————————————————————

    楚離紹率領著親信在京城郊外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拖到中午才迴去。

    不出所料,城門口的守衛見到楚離紹一行人,表情都很古怪。

    楚離紹坐在馬上,睜眼說瞎話:“昨天路上出了一些事情,所以本將軍到現在才迴來。”

    這可是不敬皇室的罪行,被他用一兩句瞎話就敷衍了過去,親信騎著馬跟在楚離紹背後,悄悄捏了一把冷汗。

    守衛們對視一眼,終究忌憚楚離紹擁有的半塊虎符,大開城門放楚離紹進去。

    因近日邊疆的勝仗,再加上楚離紹派人刻意在民間為自己營造好名聲,哪怕他昨天爽了皇帝的約,除了心懷叵測之人以外,無人在意。不知政事的百姓們一見到楚離紹身後支起的旗幟,紛紛歡唿起來,往楚離紹身上扔花。

    楚離紹拉住韁繩,以免身下這匹新買的馬受驚去踩踏百姓。他麵上帶著淡淡的笑,笑意卻未進眼底,避開了百姓投來的鮮花。

    他模樣俊,就算身上戴了花也不奇怪,身後的親信卻苦著臉遭了殃,一群三四十歲皮糙肉厚的大老爺們身上帶著花瓣,看起來實在好笑。途經花樓時,圍觀的青樓女支子們更是捂著唇嘲笑起來。

    楚離紹下意識抬頭一看,本以為女支子們會盯著自己不放,誰知她們很快就移開了眼,口中討論著別的話,不無幽怨地抱怨道:“程小公子好久沒來了”。

    程小公子。

    楚離紹默念了一下這個稱唿,隱隱約約猜出這個人便是那位養在燁王府,名不正言不順地位尷尬,卻得到了許多人偏愛的小公子。楚離紹記得,程時就是在收到他的信後,立刻返迴京城,舍棄了唾手可得能使自己封爵的軍功,燁王爺本來是要責罵他的,一聽到程小公子的名字,立馬允許程時迴京。

    真的很有趣。

    楚離紹唇角噙著笑,拂去了衣上落花,循著熟悉的道路迴到了將軍府。

    親信們都是將軍府培養出來的,經過嚴格的篩選,都把楚家放在心裏最重要的位置,所以自然也跟著楚離紹住在了將軍府。

    將軍府太久沒人住,隻有一個老仆守在門房裏,他一個人將就著可以住,對於楚離紹一個將軍來說,實在有些破敗了,還得耗費時間修葺。年齡最大的親信因為自己的粗心而有些自責,連忙去雇人來收拾,趁著他們忙來忙去做家務,楚離紹順著小路進了後宅。

    整個楚家隻剩他一個人,故而後宅也空空蕩蕩,繁盛的樹木後盈著一汪秋水,上麵浮著幾朵破敗的蓮花。

    楚離紹記得,這片池水是自己四歲時,父親讓人挖出來的,還特意從京城最擅長養花的人家移植來荷花。兄長牽著他的手站在池邊,指著荷花笑著說:“等小紹以後長大娶妻了,就在池水中央修一個亭子,到時候你們就可以在亭子裏納涼了。”

    他那時年幼,一聽到“娶妻”就紅了臉,鬧著要去練武,惹得父兄哈哈大笑。

    這些記憶太過久遠,有些模糊了,模糊到……像是別人的記憶,卻被強塞進了他的腦海裏。

    楚離紹在池水邊蹲下來,靜靜注視自己的倒影,寂靜無波的水麵上,他的眼睛微微透著不祥的紅,又變迴正常的顏色。

    解毒丹的效果正在慢慢發揮,先前還有些泛紫的唇瓣恢複了正常的紅色。

    他笑了笑,一滴眼淚墜入湖水中:“再見。” ——————————————————————————————————————

    親信找到楚離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將軍,幾間臥房的屋頂都被白蟻弄塌了,外麵雇來的傭人動作太磨蹭了,您今晚可能得去外麵的客棧住了。”

    楚離紹沒有生氣,好脾氣地答應了:“行啊。”

    他脫去一身鐵甲,驚覺自己沒有衣服可換,便從親信那裏借了一件舊衣。

    將軍府外就是鬧市,收斂了自己氣勢的楚離紹看起來跟每一個普通人一樣,隻是長得格外出類拔萃罷了,也沒有人認出他來。

    離開京城多年,楚離紹隻隱約記著將軍府的方向,隻得自己去尋找客棧。他走了幾步路,睫毛輕輕一眨,繞入一個無人的空巷。

    裏麵卻是死胡同,牆角堆著幾個破竹筐,還有爛布頭,似乎有乞丐在這裏乞討過,還有一隻裝著餿饅頭的破碗。哪裏都很正常,哪裏都透著不正常。

    後腦勺傳來破空的聲音。

    多年練武養成的直覺與刻入血骨中的敏銳使楚離紹飛快反應過來,反手握住打向自己的木棍,並且用力將它掰斷。

    木屑亂飛,站在楚離紹背後襲擊的人雖然看起來身強體壯,但明顯沒有練過武,慌亂地反擊,踩起一地灰塵。

    楚離紹閉眼躲開灰塵,躲避踢向自己的腿。從腳步聲判斷,圍住他的刺客一共有十個人,而且都不是什麽練家子,隻是表麵強壯而已,屬於那種再來十個楚離紹也能以自己一人之力打倒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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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離紹輕鬆格擋住其中一人一人毫無章法打來的拳頭,捏著他的手腕卸了他的胳膊,按著他的頭砸向另一個人的頭,用最地痞流氓的方式反擊過去。

    站在楚離紹對麵的那個壯漢黝黑憨厚的臉上出現了慌張的神情,楚離紹勾了勾唇,正準備一拳打過去,就看到那個壯漢將一把白色的藥粉灑向自己。

    楚離紹來不及反應,筋骨就一陣酸軟,跌倒在地。他撐著地支起身子,齒間擠出聲音:“你下毒……”

    那個下毒的壯漢不好意思地扶起跪都跪不穩的楚離紹,聲音與長相一樣憨厚淳樸:“不好意思啊兄弟,我們也是受人所托。”

    楚離紹嗤笑一聲。

    壯漢用帶著汗臭味的布條蒙住了楚離紹的眼,他有些不舒服地皺皺眉,雙手又被另一根布條纏住。

    很拙劣的纏繞方法,如果楚離紹沒有中毒,很快就能解開。然而他現在渾身酸軟,猶如待宰羔羊,任人宰割。

    身前不遠處傳來了第十一個人的腳步聲。

    楚離紹眼皮一跳,直覺正有著什麽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發生。

    被布條蒙住的視野影影綽綽出現一道人影,楚離紹的下巴被人狠狠抬起。

    “小東家。”壯漢聲音裏多了幾分雀躍。

    “嗯,你們做得很好。”第十一個人說。

    很耳熟的聲音,楚離紹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裏聽見過,卻怎麽也想不起自己在何處遇見過這道聲音的主人。

    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聲音很好聽,讓人想起大雪壓斷枝椏的清脆聲響,適合吟詩,更適合說情話。

    然而現在,這聲音卻在靠近楚離紹時故意壓得低沉,惡狠狠地說:“蠢貨,小爺我今天就要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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