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沉的,下著不大的小雨,綠化帶泥濘一片,水流匯聚到一處,流到馬路邊的下水道。

    現在是深夜,路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隻有幾個剛下班精神萎靡的人站在公交車站台下躲雨,程朝撐著雨傘,眉目疏離地站在其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此行是要去見魏含萱,考慮許久,還是覺得坐公交車最接地氣。

    公交車到站了,程朝再次確認這輛車終點站在xx大學,收了雨傘上了車。

    與他一同上車的是一個寸頭青年,背著書包,估計也是個學生,身形瘦高,比程朝看起來更不健康。

    程朝剛踏上公交車,就意識到,這是一輛靈車。

    這個任務世界有千千萬萬隻鬼,總有那麽幾隻惡鬼不聽從鬼王管轄,混亂邪惡,在世間行惡。

    他所在的靈車也屬於不歸屬鬼界的行列,至少就程朝的記憶中,凡屬於鬼界之物,見到他,就會立刻俯首稱臣。

    程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過這一車惡鬼,保險起見,準備下車。

    然而已經來不及,公交車的門已經緩緩合上了。

    公交車裏隻有五個人,一對母子,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大爺,一個紅衣女孩,以及正在開車的司機。

    寸頭學生並未察覺異樣,由於被車內的陰氣凍到,冷得縮了縮脖子,坐到倒數第一排。

    程朝本不想多管閑事,但想到他與寸頭學生可能是綁在一條線上的螞蚱,於是就坐到寸頭學生旁邊。

    後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戴上耳機繼續聽歌,目光移到玻璃窗上。

    那裏倒映著程朝的臉。

    陌生人看到程朝的第一眼,可能會先記住他蒼白病態的皮膚,接下來就是眼睛。

    程朝睫毛長,瞳孔漆黑,平日裏張揚笑著時,會興奮地眯起來,此時盈滿了煩躁,看起來疏離又冷漠。

    他是在寵愛中長大的,未嚐過人間苦澀,未見證過生離死別,即使見證了,也未曾放到心上。所以他所有的壞情緒,看起來都沒有來由,無理取鬧。

    寸頭學生咽了咽口水,開始觀察車裏別的人。

    程朝一邊嚐試著召喚援兵,一邊在心底嗤笑了一聲蠢貨。

    抱著小嬰兒的母親低聲唱著童謠,聲音陰沉,硬生生將童謠唱成了鬼故事。自他們上車後,老大爺就一直沒有停止咳嗽,聲音粗啞難聽。紅衣女孩看起來隻有七八歲,應該是被家人嬌寵的年齡,此時卻獨自坐在公交車上,雙腿晃呀晃。

    外麵的雨下得更大了,玻璃窗上全是模糊一片的水跡,看不清外麵的景色。

    寸頭學生似乎也注意到車內的氣氛有些詭異,不敢再細想,掏出手機刷微博。

    靈車與外界並不想通,他低聲罵了句髒話,刷了半天也沒刷出新的動態。

    車內的燈光閃了閃,然後歸於一片漆黑,隻有他的手機亮著光,在黑暗中格外顯眼。正好這時遇見了紅燈,司機停下車,與其他乘客一同望向寸頭學生。

    被所有人一同注視的情景過分奇怪,寸頭學生慌了,連忙按滅了手機。

    “砰、砰、砰......”

    是玻璃珠撞擊地麵的聲音,在地上滾了一圈後,滾到寸頭青年腳下。

    寸頭青年打開手機照明燈,低頭,看見一顆眼珠子。

    他忍不住大聲尖叫起來,用力拉著程朝的袖子,哇呀呀亂叫,吼道:“眼珠!眼珠!”

    “又不是你的眼睛,叫什麽?”程朝淡定道。

    寸頭青年一扭頭,看到程朝的眼眶變得空空蕩蕩的。

    “啊——”他尖叫一聲,暈死過去。

    程朝解除了障眼法,揉了揉被他叫疼的耳朵。

    那顆眼珠似乎有著生命,瞳孔微微放大,倒映著程朝的身影,眼白處布滿紅血絲。

    ——找死的來了。

    程朝一本正經地看著它,然後道:“雖然我連一個剛成年的小天師都打不過。但是你要明白,我至少是一個鬼王,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野雞鬼可以欺負的。”

    啪嘰——

    他麵無表情地踩了上去,眼球被鞋子壓扁,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惡心水聲,變成一灘糊在地上的粘稠物。

    剛剛眼球靠近寸頭學生時,距離那麽近,程朝就判斷出這一車鬼物打不過自己,於是毫不猶豫嚇暈了寸頭學生。

    程朝覺得惡心,用鞋子蹭了蹭它,命令道:“起來,帶我去xx大學。”

    眼球:“……嚶。”

    那顆眼球原地顫抖起來,流下紅色的淚水,恐懼的情緒幾乎化成實質。程朝有些不忍地挪開腳,以為是自己太嚇人了,於是微微收斂了一下反派氣場。

    不知為何,眼球卻嚇得更厲害了。

    路燈透過窗戶照進來,座椅的陰影匯到一起,隨著時間的流逝化為一個高大模糊的黑影。

    黑影漫不經心地看了看地上的眼球,而後從背後擁住程朝,動作小心翼翼,仿佛是在對待什麽得之不易的珍寶,一下一下地親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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