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朝擔憂地湊過去,拿出一張幹淨的手帕,擦程時額頭上的汗珠,手腕卻被程時死死握住。

    程時在邊塞曆練了整整十年,力氣不是程朝這個手不能舉的廢柴可以比的。程朝掙紮半天都沒有將手抽出來,手腕上落上淺淺一道紅痕,偏偏他這具身體淚腺十分發達,隻受了一點點疼,就落了好幾滴眼淚,“哥,我疼。”

    而他這聲軟綿綿的“疼”,無意中戳中程時某個點,使他將程朝拉入懷裏。

    就算再蠢,程朝也意識到自己下給顧錦時的藥被程時誤飲了,他如遭雷劈,拚命去推程時,“哥哥。”

    程時沒有迴答。

    程朝連忙掙紮起來,兩人一同從座位滾到地上,即使地上鋪著柔軟的地毯,還是不可避免地發出一聲悶響。

    隔著一道簾子的馬車夫聽到聲響,揚聲問道:“世子爺,小公子,你們沒事吧?”

    等了半晌也沒見得迴答,馬車夫正欲再問時,聽到馬車內程朝帶著哭腔的聲音:“沒事……”

    “小公子真的沒事?需要小的進來服侍嗎?”馬車夫聽他哭得淒慘,好心地問。

    “不要!嗚……”

    馬車夫是個未經人事的十四歲小少年,並未多想什麽,他又聯想了一下今夜發生的事情,頓時明白是二公子又犯了錯,世子在杖責他呢。

    這下世子不說話的原因也找到了,想必是氣到極致,連話都不想說了。

    馬車夫邊聽著二公子淒慘的哭聲,邊繼續駕車。道路崎嶇不平,偶爾路過一處突起的地方,二公子的哭聲就會更大一些,聽得馬車夫心疼極了,恨不得進去幫他求情。

    不知不覺,馬車已經行駛到燁王府門前,馬車夫往裏喊了聲:“世子,到了。”

    二公子抽泣著迴答:“從後門,將馬車開進去。”

    馬車夫聽命,將馬車趕進後門,停在偏僻的角落。又按照二公子的吩咐,沒有喊侍婢過來,留下馬車在牆角處孤零零地停著。

    他臨走時,還能聽到程時杖責程朝的聲音,歎了口氣兀自離去。

    程朝被翻來覆去地折磨,也不知便宜養兄在邊疆素了多少年,精力大得驚人。

    聽到外麵的馬車夫離去的腳步聲,程朝稍稍放鬆一些,即使知道程時失去所有理智,仍是咬著唇哭著求饒。

    平素用來一親美人芳澤的唇,此時被咬得血肉模糊,淚水砸在血珠上,混雜流到白色地毯上,他清楚在這種時候,哭聲反而會使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更加興奮,於是努力將啜泣壓在嗓子裏,“蠢貨……”

    也不知哭了多久,他漸漸覺得疲憊,意誌也有些昏昏沉沉,眼皮重得睜不開。

    片刻的寒冷過後,即是漫長的溫暖,他似乎被抱進了溫水裏,從頭到尾細致地洗了一遍,連哭腫的眼睛也得到妥善處理。

    ——————————————

    第二天清晨,程朝難得睡了一個,自程時迴來後再也未享受過的懶覺,抱著枕頭翻來覆去。

    枕頭上不知被婢女換了什麽熏香,有點像程時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冰雪味,程朝仔細一聞,後知後覺發現這並不是自己的床,驚得坐了起來。

    他意識到這是程時的床,昨夜的記憶,也慢慢複蘇。

    床幔被撩起,掛在旁邊的玉勾上,程時站在床前,眼底有很明顯的黑眼圈。

    他緊緊蹙著眉,即使努力想溫和臉色,身上還是流露出一種濃濃的戾氣來。

    “抱歉,都是我的錯。”

    程朝心大,但也無法心大地原諒一個傷害自己尊嚴的人,抿了抿唇。

    程時蜷縮手指,終是什麽都沒說,半跪在床前:“你是想留在燁王府做一名閑散公子,還是……”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任何事,都可以。”

    “即使難若登天,隻要你想,我都會為你去做。”

    如果程時往死裏賴賬,或者對這件事不痛不癢,程朝都有辦法做對策。可他現在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樣,程朝還真沒法子了。

    程朝將被子拉下來一點,偷偷看程時,對他剛才的話很是心動,剛剛起床時狠狠揉過的眼角,此時微微泛紅。

    ……像哭過一樣。

    程時垂下眼,驅除心底燥意,腦海裏忽然浮現出昨晚對方軟軟躺在雪白色地毯上的模樣。

    那地毯雖白,不及他膚色半分瑩潤,脖頸處滿是細密的吻痕,再往上,眼尾也是如此,泛著淡淡的紅。

    燁王雖是異姓王,究竟是草根子出身,對長子要求嚴格,對養子卻溺愛有加。故而程朝真真是嬌養在綾羅綢緞裏長大的貴公子,半點苦頭也未吃過。哪怕程時有心對他嚴苛,但一看到他蹙眉,所有鐵骨錚錚,都化作了繞指柔。

    所以被下了藥迷昏了頭的他,是怎麽舍得將程朝按在冰涼的馬車上肆意欺負的?

    明明,他發誓要照顧他一輩子的。

    程朝倒沒有過多感覺,他小聲問:“什麽都可以?”

    程時道:“一切。”

    程朝想起程時手上握著的軍權,眼睛微微一亮,“我想當皇帝,取代顧錦時也可以?”

    瞧見程時猶豫一下,然後堅定地點點頭,程朝在心裏叫了一聲,用被子蒙住頭:“我再考慮幾天,你先出去吧。”

    懷著淡淡的愧疚,程時走出了房門,將寢室讓出來,一個人去了書房。

    小廝候在那,給他沏了一杯茶。

    這小廝伺候了程時十幾年,心思最是玲瓏不過,見他表情從昨晚陰鬱到現在,也不敢搭話。

    程時處理了幾件公文,白皙的指尖捏著筆杆,用力到關節凸起泛白。

    他忽然開口:“我很愧疚。”

    小廝“啊?”了一聲,就聽程時繼續道:“但是,為什麽我一點也不後悔?”

    ————————

    程朝得了程時默許,膽子愈發大了起來,接連拒絕了好幾次來自顧錦時的邀請,天天青樓酒樓燁王府三點一線亂跑,自認為生活規律極了。

    就是女主秋魚,近日心情好像很差,程朝扮醜逗她,也換不來她一個笑容。

    程朝一個鋼鐵直男,自然看不出秋魚的刻意冷漠,心裏還惦記著,月底是白玲瓏的生辰,他要親自去一趟。

    小廝替程朝掀開馬車的簾子,扶著他下了馬車,熱鬧的人聲幾乎穿透他的耳膜,他抬眼望向麵前的府邸。

    因為是夜晚的緣故,門口懸著兩盞明燈,人聲鼎沸,來來往往都是聽聞了“太子妃”的消息,前來祝賀的人。

    程朝帶著捧著禮盒的小廝走了進去,還沒邁入門檻,就聽到旁邊輕咳一聲。

    “你……”程朝一迴頭就看見了顧錦時,手腕被顧錦時捏住,摟住腰,往旁邊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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