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緒在行宮之內歇斯底裏的大喊,但此時人人都自顧不暇,哪裏還有人顧得上聽他唿喊。


    此時的行宮,就如同是一個火坑,每個人都想逃出去,以免被火坑燒死在裏麵。


    安慶緒見沒有人理會自己,提著劍來到宮門口,卻見到安守忠正帶著人跟烏承恩對峙。


    烏承恩率軍將整個行宮都圍困起來。


    但他卻也沒有向著行宮發起進攻,而隻是將行宮圍住,讓進步讓出。


    安守忠原打算衝破烏承恩的包圍,但終究是寡不敵眾,最終還是退了迴來。


    他並沒有動用虎蹲炮,畢竟隻有二十架了,炮彈的數量也非常有限。


    其中最為關鍵的是,烏承恩並沒有靠近行宮,而是在行宮之外三百丈的地方圍住。


    安守忠想要動用虎蹲炮,就必須向前移動虎蹲炮,但他們行動的速度,遠沒有烏承恩移動的速度。


    烏承恩指揮的軍隊,始終保持著與安守忠的距離。使其不能發揮虎蹲炮的威力。


    而一旦安守忠離開行宮超過三百丈,他們便離開在身後將行宮再度圍了起來。


    連續多次的拉鋸之後,安守忠隻能守在宮門口與烏承恩對峙。


    安慶緒抬頭看向烏承恩,高聲喝道:“將史思明給朕叫來。”


    “皇帝陛下,史將軍軍務繁忙,實在無暇前來,故此命末將前來守護行宮。”烏承恩在馬上向著安慶緒拱了拱手,繼續說道,“請陛下放心,末將肯定不讓一隻鳥飛進行宮之中。”


    安慶緒氣的跳腳,指著烏承恩向安守忠高聲道:“將他給拿下,砍了他的腦袋。”


    但是安守忠卻並沒有動。


    “守忠,難道你也要造反嗎?”安慶緒陰沉著臉色看向安守忠。


    “陛下,不可意氣用事。”安守忠輕聲說道。


    他要是能夠拿下烏承恩,早就動手,根本不會等到安慶緒過來下命令。


    然而目前的情勢,對他們非常的不利。


    “朕乃是大燕皇帝,豈能受這賊廝的醃臢氣。”安慶緒忍不住大怒道。


    安守忠心中歎息。落敗的鳳凰不如雞。


    若是他們沒有進入行宮,還能夠有所依仗。


    而今身在行宮,卻完全在史思明的包圍之下。


    安守忠忽而想起了先前他跟烏承恩拉鋸的情況,很明顯烏承恩也是忌憚虎蹲炮的威力。


    他於是便想出了一個脫出重圍的法子。


    於是他派人將安慶緒圍在中間,將二十架虎蹲炮對準了烏承恩的軍隊,隨後便開始緩慢的往前推進。


    每當他們走出十丈的距離,便會朝著烏承恩的軍隊放上一炮。


    此時的史思明與嚴莊等人正在一處高樓上,觀看著行宮方向的動靜。


    “烏將軍太過於忌憚虎蹲炮,這樣下去恐怕會被安慶緒脫身而逃。”耿仁智輕聲說道。


    史思明也看出了當前的局勢。


    他們原本是打算將安慶緒活活餓死在行宮當中,但是這樣的情況下,恐怕不但無法將他餓死,甚至還有可能讓他逃出去。


    安慶緒雖然如今是敗家之犬,但是河東三鎮還是有著相當大的實力。


    畢竟安祿山在河東經營數十年,其底蘊還是非常深厚的。


    若是一旦讓他逃迴範陽,想要再將他困死,就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了。


    更麻煩的是,自己甚至還會因為他的原因,與蘇落產生衝突。


    這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


    “嚴先生以為如何?”史思明看向嚴莊,沉聲問道。


    嚴莊嗬嗬一笑,緩緩說道:“安守忠所依仗的不過是那二十架虎蹲炮而已,據我所知,如今的炮彈實際上隻剩下了五百顆。一旦虎蹲炮的炮彈射完,安守忠就沒有了任何的依仗。”


    “可是如今當以何法應對虎蹲炮呢?”耿仁智輕聲問道。


    他從來沒有見過虎蹲炮,也隻是從嚴莊的口中得知虎蹲炮的威力。


    “其實我們倒也無須等待安守忠將炮彈消耗完。”嚴莊輕聲說道,“根據我的觀察,虎蹲炮必須要擊中射擊,才能夠發揮出最大的威力,若是一旦分散的話,威力便會大大降低。我們可以從四麵八方向他們衝過去。隻要我們能夠衝到一百丈以內,虎蹲炮就會徹底失去了威力。”


    嚴莊想到這兒,便繼續說道:“在這個過程中,會犧牲掉大量的人,因此士兵必須要有一往無前的勇氣和魄力。”


    史思明想了想,卻是輕聲說道:“此計不妥。我見過虎蹲炮的攻擊方式。若是依照這個辦法,我軍士兵率先崩潰的可能性更大。”


    “說來說去,難道我們就拿這個虎蹲炮沒有辦法了嗎?”耿仁智大聲說道。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快說來聽聽?”耿仁智焦急的問道。


    “也就是我最開始說的那樣,將虎蹲炮的炮彈消耗一空,我們就能夠輕鬆拿下安守忠和安慶緒了。”嚴莊說道。


    “嚴先生可是已有辦法?”史思明輕聲問道。


    嚴莊輕笑道:“其實辦法也非常簡單。如今他們被困在城內,必然想要衝出去,那麽就要攻破城門,而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史思明略微不解的問道:“這跟他們消耗他們的炮彈有什麽關係?”


    “我們在城門上安放大量的土石,然後再在城牆上放置投石機和弓箭手,他們想要突破城門,就必須先用虎蹲炮將土石轟開,同時我們在城外再派人不斷的向城門口置放土石,這樣就可以逐漸消耗他們的炮彈了。”


    “可是他們為何不派人進行清理呢?”


    “難道我們安放在城牆上的弓箭手都是擺設嗎?”嚴莊笑道。


    “若是他們不肯出城,反而開始在城中百姓家暫住搶掠呢?”


    嚴莊笑的更大聲了:“這難道不更中我們下懷了嗎?”


    史思明頓時撫掌而笑:“嚴先生此計甚好,便以此計而行。”


    烏承恩很快也得到了史思明的指示。


    於是便將安慶緒等人引向東城門。


    當安守忠發現東城門的情況後,便迅速開始轉向朝著北城門而去。


    然而當他們來到北城門之後,卻發現北城門跟東城門並沒有任何的區別。


    他四個城門轉了一圈,最後停在為了南城門這兒。


    土石將城門堵得結結實實,他們想要衝出去幾乎不可能,除非能夠將這些土石移開。


    問題是怎麽移開呢?


    派人過去自然不現實,那麽唯一的辦法,便是用虎蹲炮將其轟開了。


    作為見識過從天而降的炸藥包的人,這是他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了。


    但他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兒。


    因為當他用虎蹲炮轟了二十炮之後,卻發現那些土石在不停的增加。


    於是他很快便意識到了史思明的真正目的。


    那就是不停的消耗他們的炮彈。


    “嚴莊,你不得好死。”安守忠在心中暗恨道。


    嚴莊背叛的消息,他們在一開始的時候就知道了。


    這樣的計謀,也隻有嚴莊能夠想得出來。因為知道炮彈可以轟開土石的,也就隻有嚴莊了。


    安守忠頓時感到了一股無力之感。


    這是一個陽謀,但是他卻沒有辦法破解,要麽被困在城裏,最終還是要餓死;要麽就是炮彈消耗完之後,被史思明的軍隊消滅。


    盡管他哪一個都不想選擇,但他其實已經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他當然也可以選擇在太原城裏的搶掠,但這隻會加速他們的死亡而已。


    要知道太原城也是有著數十萬的百姓。


    他們雖然手無寸鐵,但一旦他們拚命起來,也是一股非常可怕的力量。


    更何況還有史思明的數萬大軍在太原駐守。


    他無奈之下,隻能選擇繼續炮轟南城門。


    這是他殘存的唯一的一點希望了。


    當他的炮彈隻剩下一百顆的時候,南城門的土石終於被轟開了,也沒有再繼續補充的跡象。


    安守忠見狀,大吼一聲:“城門已開,跟我往前衝。”


    但是他們來到城門口時,城牆上的弓箭手便開始了射擊。


    一大片士兵中箭倒地。


    當好不容易衝出城門口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又一輪的弓箭射擊。


    他們隻好又退迴到城門裏,然後又是一輪弓箭射擊。


    以為安守忠炮彈已經射完的烏承恩,也率領軍隊再度將安慶緒給圍困了起來。


    經過一個時辰的戰鬥,安守忠被俘虜,安慶緒被亂刀砍死。


    兩千士卒投降。


    史思明並沒有勸降安守忠,而是直接派人將他押出去砍了頭。


    “恭喜將軍,賀喜將軍,從此之後便是大燕之主。”嚴莊向史思明稱賀道。


    史思明亦是高興的說道:“此乃是先生第一功也。”


    “將軍可收拾人馬,即刻趕往範陽即位。”嚴莊向史思明說道,“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件事情要處理。”


    “什麽事?”


    “史將軍如何看待蘇落?”嚴莊輕聲問道。


    史思明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緩緩說道:“世上梟雄。”


    “以將軍之力,可能與之抗衡否?”


    史思明搖了搖頭緩緩說道:“蘇落手下的武器神鬼莫測,恐怕很難與之抗衡。”


    “這便是了。如今將軍雖是殺了安慶緒,但終究繼承的還是他的基業。蘇落對此又將如何看法呢?”嚴莊淡淡的說道,“他是否會認為將軍乃是安慶緒的繼承者,從而將怒火轉嫁到將軍的身上呢?若是如此,將軍又豈能做的長久?”


    史思明聞言,眉頭一皺,輕聲問道:“以先生之意,當如何打算?”


    “其實此事倒也容易。”嚴莊輕聲笑道,“田承嗣與我素有舊識,他也是跟蘇落接觸最多的人。隻是可惜他已經被安慶緒給砍了腦袋。他生前曾經跟我說過,蘇落這個人其實對於土地並沒有多大興趣,對官職也沒有多少興趣,但是卻十分貪財。”


    “先生的意思,是讓我給他送錢?”史思明輕聲問道。


    “是的。但不能僅僅是送錢。”嚴莊輕聲說道,“一來我們將安慶緒的頭顱收斂好,送往三家村;二來向蘇落進貢三十萬兩白銀,作為歲幣,每年進貢;三來取一百萬兩白銀,跟蘇落做生意。”


    史思明眉頭微皺。安慶緒的頭顱,他倒是不在乎,隻是這一百三十萬兩的銀子,卻是讓他感到有些心疼。


    “三十萬兩白銀,便已經夠多的了,為何還要拿出一百萬兩跟他做生意?”他有些不解的問道。


    “將軍,這三十萬兩銀子,隻是為了能夠緩和跟蘇落的關係。最為關鍵的乃是這一百萬兩銀子的生意。”嚴莊緩緩說道,“若是他肯跟將軍做生意,便意味著不會將怒火轉嫁給將軍了。而且將軍也會用嫌棄這個生意如此昂貴,這對將軍而言,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此話何講?”


    “將軍該是知道,安慶緒的虎蹲炮乃是從蘇落手中購買的,單是一百架虎蹲炮,便已經將郭子儀的精兵打的抱頭鼠竄。若是將軍也擁有一百架虎蹲炮,便進可攻,退可守。甚至重新拿下大唐也未可知。或者背上攻擊迴鶻、契丹等部族,也能夠獲得大量的財貨,充實府庫。”嚴莊笑道,“正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也。”


    史思明聞言大喜,便向嚴莊問道:“該是派何人為使為好?”


    嚴莊沉思了片刻,輕聲說道:“有一人最好。”


    “誰?”


    “範陽盧長卿。”


    史思明拍手稱快。


    盧長卿實際上範陽盧氏的偏支,但終歸也是範陽盧氏的人。


    他此刻在史思明的軍中擔任幕僚。


    盧長卿受了命令,略作修整,便前往三家村。


    “族中末學盧長卿,拜見族叔。”盧長卿恭敬的施禮。


    但盧見增卻是冷冷的看了一眼盧長卿,沉聲說道:“你我各為其主,無須再行這族中的禮數。”


    “小子豈敢。我雖在史將軍帳下,但自己盧氏族人的身份不敢或忘。”盧長卿說道。


    “你此來找我所謂何事。”盧見增歎了一口氣,輕聲說道。


    盧長卿再度恭敬的施禮,輕聲說道:“末學此行乃是奉史將軍的授命,前來向蘇先生送上三份禮物。一是安慶緒的人頭,二是三十萬兩的歲幣,三是一百萬兩的生意。”


    盧見增聞言一愣。他沒想到史思明竟然是如此大的手筆。


    他歎息一聲,緩緩說道:“你且在客棧中暫住,等我向先生匯報之後再行區處。”


    但他很清楚,這樣的厚禮足以打動蘇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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