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月的猜測沒錯,三天後安順來時,身後跟著烏泱泱一大片人馬。


    唿延珪驚問,“叔父,你從哪兒弄來如此多兵?”


    安順暗暗腹誹,你個眼高於頂的兔崽子,我把你的兵打沒了,不帶人來,你會待見我嗎?隻怕恨不得吃了我!


    “沿途招募的。”


    招募的過程其實極其艱難,安順卻輕描淡寫地揭過了。


    唿延珪大喜過望,“有了叔父的這十萬人,侄兒就不用怕謝勳了。”


    憐月卻在巡查時發現了問題。她悄悄找到安順。


    “叔父,你帶來的人根本上不了戰場啊!”


    農夫、老人、孩童,甚至還有婦人,這樣的兵 怎麽打仗?


    “這不是走西南候裴氏的老路嗎?”


    安順卻不以為然,“誰說這些人就打不了仗?不錯,這些人一對一和正規軍打,肯定會潰不成軍。可我要的又不是他們去打仗,我不過是要用他們去破謝勳的炸藥局而已。不信十萬具屍首,賭不來一個殺謝勳的機會!”


    安順是真恨謝勳。他謀劃了幾十年的大好局麵一次次被謝勳破壞,他恨不得生啖其肉。


    憐月錯愕又驚懼,“叔父,那可是十萬人的性命!”


    安順一臉冷漠,“隻要能助我等成事,別說十萬人,就是百萬千萬,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好了,你別婆婆媽媽的,越來越不像做過密探的人。走吧,你阿弟還等著咱們商議對敵大計呢!”


    憐月被推搡著進了大帳,卻完全沒了與其商議作戰策略的心情。


    用十萬無辜百姓的命去做馬前卒,賭一個機會……憐月隻要一想到那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情形,就感到從未有過的疲憊。


    從小在北戎長大,她見過很多殺戮和戰爭,可那些都是士兵與士兵之間的搏命,就算是部族之間相互掠奪,那也是因為雙方都有野心,草原子民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戰爭,縱使血流成河,也是他們意料之中的結果。就像她,早已經看清自己在這場大亂中的結局,不成功,就成仁!


    可叔父逼迫的是十萬一心隻想安穩度日的無辜百姓!


    好不容易熬到議事結束,洗塵宴擺上,憐月再忍不住,離開了大帳。


    她去了關押楚瑜的帳篷。


    因為唿延珪的命令,楚瑜的夥食大打折扣,一天隻給送一頓,還是發了黴的。楚瑜看見就吐了,更別說吃下肚。


    可肚子餓的發慌,楚瑜更怕餓壞了肚子裏的孩子。


    憐月走進來時,恰好看見楚瑜準備把一塊兒發黴的饢餅往嘴裏塞。


    “吃這個吧。”憐月把一塊兒熱乎的饢餅丟給楚瑜。


    楚瑜餓了兩天,看見熱乎乎的食物,兩眼都能冒綠光。也不怕饢餅是否有毒,抓起來,就狠命地咀嚼吞咽。直到吃完一整張饢餅,肚子裏有了飽感,才歪頭看憐月。


    “你為什麽要幫我?我們應該是敵人吧。”


    “大概我腦子發昏了吧 ”憐月自嘲地歎氣。


    要不是腦子發昏,在馬上就要大決戰時,怎會如此毫無鬥誌?


    “你一個錦衣玉食長大的高門小姐,不是應該不吃嗟來之食嗎?”憐月好奇地看楚瑜。


    “那是沒餓過的人大言不慚。親身體會過,我才不會那麽傻呢。”


    “不。”憐月搖頭,“你不是一個會被困難折損氣節的人,否則在長安時,你就從了那個色胚。”


    憐月眯眼上下打量楚瑜,“你有苦衷。”


    “我能有什麽苦衷。我就是餓壞了而已。”


    “可你隻餓了兩天。兩天完全不足以讓一個嬌養的貴女去撿丟在地上,還是已經發黴的饢餅!”


    “你到底想說什麽?”楚瑜皺眉。


    憐月的視線最終定格在楚瑜的腹部,似乎了然了,“你,懷孕了?”


    楚瑜驚了一瞬,就是這一瞬的表情變化,被憐月捕捉到。憐月狠狠地皺眉。


    “你知道明天,他們會怎麽對你嗎?”憐月眼露憐憫。


    當初,她從阿弟手下救了楚瑜,說的是,楚瑜對叔父和大局還有大用。可是在大帳時,叔父卻說,楚瑜最大的用處就是羞辱謝勳和秦州軍!


    憐月知道,這是叔父恨極了謝勳,已經達到瘋魔的程度,才會做如此不理智的決定。


    “他們會把你吊在城樓上,讓你的夫君隔河看著你被一個個士兵侮辱,直到你死去。”


    楚瑜嬌軀哆嗦兩下,臉煞白如紙,“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個?有什麽目的?”


    “現在,你還不想死嗎?”憐月輕笑。


    楚瑜暗暗攥緊拳頭,眼底是最後的倔強,“我想再看一眼我的夫君……”


    “可你一旦被帶上城樓,你就算想死,也沒有機會了。”


    “我,要等我的夫君!我相信他會想到辦法救我!”楚瑜捂住耳朵,“我不想聽你說話,你走吧!”


    憐月還想再說,有人掀簾進來了。


    來人是唿延珪的親衛。


    “你們來幹什麽?”憐月問。


    “大汗有令,大戰在即,謝勳肯定會派人來救這個娘們。大汗要我等把她帶去大帳嚴加看守。”


    說著,兩個親衛要拽楚瑜。


    “慢著。”憐月攔在了楚瑜麵前,“你們迴去告訴大汗,我的話,他喝了酒,還是好好睡一覺吧。這個女人交給我看守。”


    “這……”


    “還不快滾,難道想挨鞭子嗎?”憐月抽出腰間的馬鞭劈啪抖了一下。


    兩個親衛隻能離開,去跟唿延珪稟報。


    唿延珪有些生氣,“阿姐總是幫著漢人!”


    他其實叫親兵去帶楚瑜,除了以防有人來救,還想狠狠虐楚瑜一番。反正明天人也是要掛到牆頭的,不如讓他樂嗬樂嗬。


    “大汗,要不屬下多帶幾個人去?”


    唿延珪搖頭,“算了。阿姐脾氣軸,大戰在即,我們姐弟不宜鬧矛盾。”


    一個漢女而已,不玩就不玩吧。


    “叮囑阿姐,一定要把人看住了。”


    憐月的帳篷裏。


    楚瑜鄭重道謝,“多謝相助。”


    憐月冷著臉,語氣更冷,“我救得了你一時,卻改變不了你明日的結局。”


    楚瑜的手在仍舊平坦的小腹上溫柔地撫了撫,幽幽一歎,“看來這就是我們母子的命……可以借給我一把刀嗎?”


    她不能被掛在牆頭,更不能當眾受辱!


    就像憐月說的,她手無縛雞之力,一旦被帶上城牆,就再無改變結局的機會。


    現在,她該做選擇了!


    “想好了?”憐月問。


    楚瑜堅定地點頭,“想好了。”


    她不要做世子哥哥霸業上的絆腳石!


    “好。我給你刀!”


    一把鋒利的匕首遞到楚瑜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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