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學士不在城內,通州不會有問題吧?”也有人被嚇破了膽子,小聲說道。


    “怎麽會有問題,城內有三萬大軍,就憑王賢那點人馬,也想打通州城的主意?”眾大臣哈哈大笑起來。


    “也是,下官不該滅自己威風,長他人誌氣。”那些提心吊膽的官員也不好意思的笑起來。


    眾人笑聲未落,便見又一名信使火燒火燎衝進來,到處尋找楊士奇。


    “首輔大人不在,”在場唯一一位大學士黃淮,對信使說道:“給我吧。”


    那信使便跪在黃淮麵前,雙手舉起信筒,顫聲道:“楊閣老急報!”


    黃淮探手拿過信筒,去掉火漆,抽出裏麵的信件,皺眉看了起來。


    這次眾王公大臣要淡定許多,還有心情紛紛猜測道:“肯定是楊閣老匯報王賢出現在通州。”


    話音未落,卻聽吧嗒一聲,隻見黃淮手中的信筒落在了地上,眾大臣登時安靜下來,忐忑的問道:“閣老,莫非有什麽不妥?”


    黃淮拿著信紙的手,猝然落了下來,失魂落魄道:“通州丟了……”


    “什麽?!”眾大臣登時呆若木雞,大殿中一片死寂。


    等楊士奇去而複返,見所有人還保持著石化狀態,首輔大人覺得自己有必要說兩句:“放心,天塌不下來。王賢到了通州又如何?等待他的是朝廷的天羅地網!”


    眾大臣卻依然麵無表情,隻見黃淮緩緩伸出手,給了楊士奇一擊響亮的耳光!


    是真的打了楊士奇耳光,不是形容比喻……


    ‘啪’的一聲脆響,楊士奇震驚無比的捂著臉,難以置信的看著黃淮。


    百官的反應也很有趣,他們隻在打耳光的時候驚了一下,便很快安靜下來,依然麵無表情的看著楊士奇,就像這一耳光是理所應當……


    “你瘋了?!”楊士奇雖然最近一直夾著尾巴做人,但當了這麽多年首輔,哪裏被人打過耳光?


    好吧,兩個月前還被人打過,不過那是對方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不能算數。


    “是你瘋了!”黃淮惡狠狠的瞪著楊士奇,將那份軍報重重拍到他的胸前,咆哮起來道:“看看你幹的好事!皇上的江山就要亡在你的手裏了!”


    楊士奇顧不上繼續發作,接住那份軍報,低頭一看,登時眼前一黑,竟也跟好兄弟楊榮一樣,直挺挺的暈了過去……


    。


    沒有人不知道通州對京城的意義,沒有人不知道失去通州對京城意味著什麽,王賢這一手實在是太狠了!重重打敗了朝廷的七寸之上,讓朝野上下全都一片死寂……


    王賢拿下通州的消息,幾乎是同時傳到了太子耳中,朱瞻基也是眼前一黑,倒沒暈過去。他失神的坐在馬背上久久,眼淚不知怎麽就流淌下來,一顆心墜入了無底深淵……


    實話實說,這是太子殿下頭一次感到失敗的威脅,之前哪怕王賢衝入紫荊關,他都不是特別擔心,憑著京城三十萬大軍,還有各地陸續趕來的勤王軍,怎麽還收拾不了他那區區幾萬人馬?


    但王賢拿下通州,一切都不一樣了,京城的喉嚨被扼住,斷糧的威脅籠罩在百萬軍民頭上!勝負的天平頭一次,向王賢傾斜了!


    “該死的奴才!”恨意在太子殿下胸中升騰,他黑色的麵膛青紫一片,麵目無比猙獰,道:“當初我為什麽要把你從窮鄉僻壤裏帶出來!”


    “王賢!”刹那之間,對王賢的滿腔憎恨,取代了滿心的恐懼,朱瞻基咬牙切齒對張軏道:“你立即返迴大興,拚上所有人馬,也不能讓王賢的山東軍隊北上!”


    張軏的臉色絲毫不比太子好看,他居然讓王賢在眼皮子底下溜走,跑去攻下了通州,這真是又一樁奇恥大辱!所以他才會跟著太子北上,想要跟王賢討迴場子來。


    現在太子又讓他迴大興,張軏自然不甘情願,卻也知道這時必須以大局為重,隻好悶聲道:“遵命!”


    把張軏打發迴了大興,朱瞻基便火燒火燎趕往通州,半路上卻遇上傳旨的欽差,說皇帝召他立即迴京,有要事相商。朱瞻基隻好讓武安侯王琰率軍趕去通州,自己快馬加鞭迴京。


    不到一個時辰,朱瞻基便趕迴了京城,入城時遇上了同樣等候進城的楊榮。


    楊學士氣色灰敗,但神情已經恢複了鎮定,見到太子並未痛哭流涕,隻是拱了拱手道:“待死之人見過殿下。”


    “……”朱瞻基想要發作,卻歎了口氣,道:“彼此彼此,共度艱危吧……”


    楊榮苦笑一下,點了點頭。


    這時,城上放下吊籃,讓二人坐籃進城。明明十裏之內沒有半個敵軍,城內人居然不敢打開城門,可想而知已經恐懼到何種程度。


    兩人的護衛見狀大怒,便要出聲嗬斥,卻被兩人不約而同的攔住。他們哪還有臉再擺儲君、宰相的架子?


    二人依照守將所言,坐進籃子被拉上了城頭。城頭上的官兵向他們恭敬行禮,但兩人轉身之後,分明能感受到官兵們那怪異的目光,如芒在背!趕忙逃也似的下了城樓。


    城下,守將為他們準備了兩頂轎子,朱瞻基向來是騎馬的,不由皺了皺眉。守將趕忙解釋道:“殿下,非常時期,百姓情緒不穩,還請將就一下吧……”


    守將說的雖然委婉,朱瞻基還是一下就明白了,人家是擔心老百姓看到自己兩個會扔臭雞蛋。登時臉臊得通紅,默不作聲,坐上了轎子。


    兩頂轎子徑直抬入宮中,兩人被引到乾清宮,見到了病榻上的皇帝。


    楊士奇已經早就跪在龍床前,二人趕緊上前,和他並肩跪下,向在龍床上假寐的皇帝請安。


    朱高熾這才緩緩睜開眼,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三個罪人,長長歎了口氣道:“怎麽辦?”


    “微臣罪該萬死,請皇上千刀萬剮……”楊榮重重叩首。


    “兒臣罪該萬死……”朱瞻基也叩首請罪。


    “你們當然罪該萬死!”朱高熾突然暴怒而起,一下子卻又劇烈的咳嗽起來。張誠趕忙扶住皇帝,含淚擦拭他嘴角的鮮血,卻不敢多說一句。老太監也知道已經到了宗廟存亡的時候,皇帝必須死撐下去。


    朱高熾頹然躺迴龍床,有氣無力的說道:“依朕的意思,這仗不要打了,問問王賢有什麽條件,朕答應他就是……”


    朱瞻基和楊士奇一聽,登時魂不附體,異口同聲道:“皇上萬萬不可!”“父皇萬萬不可啊!”


    在太子和楊士奇拚命示意之下,楊榮也硬著頭皮道:“皇上,還不至於此,通州城中還有咱們的軍隊,罪臣已經遣大軍,就是死也要把通州城奪迴來!”


    “是啊父皇,兒臣的大軍也馬上就到通州,十五萬軍隊一起攻城,還奈何不了他一萬五千兵馬?”朱瞻基也趕緊說道。


    “皇上,通州城外的糧食都已經運迴了京城,加上之前的存糧,省省吃,足夠支撐兩個月了。”楊士奇接著說道:“兩個月的時間,足以把王賢消滅在通州城,足以將他八達嶺的十幾萬大軍困死,足以還陛下一個安寧啊!”


    “是啊皇上,千萬不要被一時的困難嚇住,勝利還在我們手中!”三人異口同聲說道。


    “嗬嗬……”朱高熾嘴角卻掛起一絲嘲諷道:“口口聲聲為朕考慮,其實你們想的都是自己……”


    三人一下被說中心事,登時麵紅耳赤。他們何嚐不知,現在議和,主動權還在朝廷手中,但三人卻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皇上啊!若能換來大明的長治久安,臣等就是死一萬次也不足惜!”關鍵時刻還得看楊士奇,隻見他老淚縱橫,膝行上前道:“可是,那王賢就像一頭幼虎!初下山林便已攪得社稷動搖,若是再給他時間,給他地盤,他早晚會長成一頭不可戰勝的猛虎!”


    “是啊父皇,綏靖隻能換來一時安寧,卻會徹底斷送祖宗社稷!”朱瞻基馬上附和道:“必須要趁朝廷還有能力戰而勝之,將王賢徹底消滅啊!”


    “哎,又是這套論調……”朱高熾滿臉的無趣。


    但不得不承認,這套論調對任何皇帝都有奇效,朱高熾最終不再堅持,緩緩道:“你們要想清楚,現在議和,朕還能設法周全你們。如果一個月後,還是要走到議和這步的話,朕也保不住你們了……”


    聽到皇帝又給了他們一個月時間,三人這才一齊鬆了口氣,趕忙高聲表態道:“臣等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但求為國除賊爾!”


    朱高熾仰麵看著帳頂,眼中盡是嘲諷之意,卻忍住沒有再說什麽煞風景的話。


    “兒臣這就立即返迴通州,組織與王賢決戰!”見皇帝鬆口,朱瞻基得寸進尺道:“還請父皇再多調一些兵馬,以保萬無一失!”


    “不行,京城的兵力不能再少,”朱高熾搖搖頭,拒絕道:“你和楊榮加上張軏的軍隊,已經超過二十萬,十幾倍於王賢,還想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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