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這功力,實在是高深無比……”那人立馬醒悟過來,原來那鬼笑聲是太師發出的,趕緊話鋒一轉道:“一下就把俺震下馬來!”他也是本事人,都被摔暈了,滿嘴胡柴還能拍出馬屁來。


    阿魯台被拍得老臉發燙,心中暗道:‘此人馬屁功夫已臻化境,頗有老夫當年的風采……’


    “不知太師方才因何發笑?”讓那人這一攪合,眾貴族這才想起他們捧哏的天職。


    “咳咳……”阿魯台也被攪合的險些忘了詞,咳嗽幾聲才想起要說的話,便神情一振,抬起了馬鞭。


    失涅幹、阿布隻安,還有一眾韃靼貴族,全都趕緊側頭捂臉……才發現太師不是要打人,而是指著河對岸。


    “老夫是笑那王賢不過如此,”老太師做足了指點江山的姿態,這才不緊不慢道:“他費盡心機謀劃一場,還不是讓咱們全身而退了。”


    “太師,我們一半人馬,可都折在大王城了,怎麽能算全身而退?”有韃靼貴族心疼到極點,忍不住實話實說道。


    “哎,那些仆從軍隊,本就是消耗品,全耗光了又如何。”阿魯台卻不以為然道:“至於那一萬本族人馬,這群蠢貨不聽號令,遲早會害死三軍,這次咎由自取,死在城中,對咱們有益無害。”說著他看看已經過河、正在過河和未及過河的近四萬大軍道:“這才是咱們的根本,根本未傷,明年再來過就是!”說著他一邊攏著胡須,一邊自信滿滿的環視眾人道:“莫非那王賢,能在草原上待一輩子不成?”


    “太師果然智慧過人!”眾韃靼貴族如醍醐灌頂,果然感覺沒那麽難過了,紛紛大唱讚歌道:“我等拍馬不及啊!”


    “是啊,是啊,我等在太師的英明領導下,必然可以卷土重來,報仇雪恨!”


    “明年,一定要血洗大王城!生擒寶音琪琪格!”


    眾韃靼貴族諛詞如潮,卻見老太師麵色大變,整個人僵在那裏,手裏赫然又是一把揪下來的花白胡須……


    見太師又不動如山,眾貴族不明所以,但看到太師手中的胡須,隱隱生出不祥的預感。


    “太師,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一眾韃靼貴族趕忙從地上爬起來,不明所以的四下張望,但周圍許多馬匹,擋住了他們的視線,也沒看到什麽異常。大軍正在渡河,場麵嘈雜無比,也聽不到什麽異常。


    隻見阿魯台牙關咯咯作響,抬手指著北麵,手中的馬鞭掉到地上都無所覺。阿魯台喉頭抖動幾下,終於艱難擠出幾個字來:“王賢,來了!”


    失涅幹等人趕忙爬上馬背,這下視線沒有阻擋,便赫然發現,遠處一支騎兵大軍,正呈扇麵向他們包圍過來,雙方距離不過數裏,已經可以清晰看到對方的旗幟!


    尤其是那麵兩丈高的中軍大旗,杏黃色的旗麵在風中獵獵招展,上頭一個張牙舞爪的‘王’字,刺得所有人魂飛魄散!就像一頭神威凜凜的百獸之王,率著它的猛獸之師,裹挾著滾滾風雲,撲向它們的獵物!


    草原上沒有別的王,隻有王賢的‘王’!


    “王賢!真是王賢!”韃靼貴族們亡魂皆冒,失聲驚唿起來:“他怎麽會在這兒?!”


    “還愣著幹什麽!”失涅幹畢竟是學過兵法的,高聲喝道:“都趕緊起來迎敵!不要讓明軍半渡而擊!”


    雖然韃靼人都不讀書,但對‘半渡而擊’這四個字絕不陌生,因為就在三年前,他們曾經在特魯河畔用這個法子,全殲過明朝的大軍,當時失涅幹就為他們掃過盲……說起來,那一仗也多虧了失涅幹的謀劃,隻是以阿魯台摘果子的本事,自然不會讓那天大的功勞落到兒子身上。


    。


    從遠處殺來的,正是王賢所率的明軍主力!四萬精銳騎兵!


    從踏入草原的那天起,王賢和他的參謀們便在為這一天謀劃著。他們之所以一直行軍緩慢,不肯立即增援大王城。明麵上的理由是軍隊久疏戰陣,從中原到草原水土不服,必須操練適應,但他其實是在等待一個可以全殲韃靼人的機會!


    機會有時候是等來的,但更多的是主動創造出來的。王賢自然不會靠天吃飯,他要主動創造出這個機會來。第一步便是向大王城放飛了那批信鴿!


    在韃靼人和守軍看來,那批信鴿的作用,無非就是給守城方提氣而已,但寶音卻看懂了王賢要傳遞給他的真實意思——王賢的軍隊五月初七入土默川,如果他真打算第一時間救援大王城的話,初十應該已經出現在大王城外,與韃靼軍的騎兵展開交鋒了。根本沒必要放這批信鴿,平白暴露行蹤。


    所以王賢放這批白鴿,根本不是宣布他要來,而是告訴寶音,他沒有立即前來救援,而是在等待機會,全殲至少是重創韃靼人!


    如果寶音沒有明白,王賢自然會再用其它手段讓她明白,但寶音顯然沒有讓王賢失望,第二天,她那番‘婦人之仁’的表演,使守軍失去了東城牆的消息,通過王賢的斥候,傳迴明軍大營時,明軍將領一下都炸了鍋,許懷慶等人火燒眉毛一般,跳腳要去救援大王城!


    誰知王賢卻放聲大笑起來,笑的極為暢快,甚至還有幾分甜蜜。手下人全都傻了眼,他們都記不清,自家主公已經有幾年沒有這樣開懷大笑過了。怎麽眼看著自己的老婆孩子就要落入敵手,反而一反常態,笑得前仰後合起來了?


    ‘莫非主公犯了失心瘋?’有將領心中暗暗猜測起來。許懷慶等一幹老部下,卻登時就明白過來,這分明是主公的算計得售、勝券在握了!


    但許懷慶等人也不甚明白,為何王賢會如此篤定。笑畢,王賢對眾人道:“你們不必擔心,這是公主在故意演戲,引阿魯台入坑呢!”聽到斥候的稟告,王賢一下就明白,寶音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想法,而且已經開始付諸實施——因為王賢太了解寶音,是個比自己更加合格的領袖人物,她時時刻刻都會以大局為重,怎可能不顧全城百姓的死活,犯那種聖母病呢?


    那絕對不是他熟悉的寶音,如果她這麽做了,那麽一定是在坑人……


    那種無需言明、甚至不用見麵,一點暗示、一個信號,就可以默契行事的感覺,實在太幸福了。


    。


    許懷慶、柳升等人也都是沙場老將了,讓王賢這一點撥,哪裏還不明白他的計劃!


    王賢權衡雙方兵力,如果不用計策,明軍絕對無法全殲韃靼人,甚至連勝算都在五五之數。而且他最擔心的,還是韃靼人望風而逃,一旦讓他們逃脫,大軍隻能無功而返。這對勞師遠征而來的明軍來說,是絕對無法接受的。


    所以王賢必須要製造一個拖住阿魯台的機會,最好讓韃靼人深陷大王城,進退維穀!所以大王城就成了關鍵,寶音能纏住的韃靼人越多,勝利的天平就越向明軍傾斜。若能讓韃靼人一半兵力陷入城中、無法脫身,此役,明軍必勝!


    寶音顯然明白了王賢的想法,馬上便故意放棄一麵城牆,讓敵人攻入城中。韃靼人貪婪成性,見攻了一個月的大王城終於城牆失手,自然會如蒼蠅逐臭,聞風而上,攆都攆不走!


    終於,在寶音和陳鐸的謀劃下,大王城變成了吞噬韃靼人的無底洞,五萬多大軍身陷城中,就連原本防備明軍的騎兵,都被抽掉了一半去攻城,王賢要的那個機會,終於出現了!


    然而,哪怕這一刻終於出現,王賢也隻派出了一萬偏師去救援,隻是命其虛張聲勢,製造出大軍壓境的假象而已!


    因為他早已把韃靼人和阿魯台看穿了,他知道在那一刻,韃靼人一定不敢冒險硬拚,而是會不顧一切的逃跑,所以派不派主力根本沒有區別。


    所以在王賢的計劃中,主力部隊根本不是用來救援大王城的,而是用來殲滅逃竄的韃靼人的!是以,王賢在大王城百裏外紮營不久,大軍主力便趁夜色悄悄離開大營北上,兜了個大圈子,從塔布河下遊朔流而上……


    所以之後幾天,明軍大營中,其實隻有吳為的一萬人馬,但在精於偽裝的明朝人麵前,韃靼斥候根本沒有發現異常。


    。


    當王賢帶著大軍,迂迴幾百裏,終於出現在塔布河上遊時,隻等了一夜,斥候便稟報說,韃靼人到了河對麵!


    王賢和柳升等人,登時驚出一身冷汗,本來按估計,韃靼人最快也得再過一天一夜才能到河南岸,結果阿魯台竟然隻用了十個時辰,就率軍完成了兩百裏的急行軍!


    “這要是我們稍一耽誤,就讓他逃過去了!”柳升一臉後怕道:“這廝逃跑的功力,愈發見長了!”安遠侯跟著先帝數度北伐,和阿魯台也算是老對手了。以先帝橫掃天下的蓋世神威,居然從來沒有抓住過這支老狐狸,柳升自然對他逃跑的功夫印象深刻。


    “嗯,這次要是再讓他逃了,恐怕就很難再追到他了。”王賢也神情凝重道。


    “嘿嘿,不過算他倒黴,還是咱們先到了這塔布河畔。”許懷慶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一臉嗜血道:“十個時辰二百裏,鐵打的身子也得散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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