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唐天德黑著臉訓話道:“這一仗攸關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從現在起,一直到戰鬥結束,老夫將六親不認,管你是多少年的老兄弟,還是位高權重的大頭領,隻要膽敢違反軍令,軍法官可陣前立斬,絕不相饒!”


    眾頭領心下凜然,卻又麵麵相覷,不知道軍法官是什麽玩意兒?


    “聽清了沒有?!”唐長老聲嘶力竭怒喝一聲。


    “聽清了!”眾將趕忙高聲應道。


    “好。”唐長老這才點點頭,雙手擊掌道:“進來吧!”


    便有三十六名腰挎寶刀,頭戴猙獰鬼麵的軍士排著整齊的隊列魚貫而入,雖然隻有三十幾個人,但給人的壓力極大!


    “從現在開始,直到戰鬥結束,這些軍法官將寸步不離你們左右,”唐長老看看眾頭領道:“哪個膽敢觸犯軍法,當心自己的頭顱不保!”


    “……”眾將領難以置信的看看唐長老,再看看那些麵目猙獰的家夥,一陣陣的頭皮發麻,這下再沒有一絲懷疑——這次是來真的,絕對不會開玩笑了!


    帥帳中的氣氛一下子就變了,之前的散漫不經心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眾將肅穆的表情,和緊繃到極點的身體……


    一直冷眼旁觀的王賢這才微微點頭,他當然知道這種純粹威壓的法子不可持久,時間一長,不是這些頭領神經被壓垮,就是會遭到強烈的反彈。不過王賢並不在乎這些,因為他隻需要這些家夥在接下來的這場戰鬥中,能保持這種狀態便可……而這也是唯一一個能一下扭轉軍中散漫氣氛的法子了!


    “好了,都出去,挨個聽軍師對你們麵授機宜吧。”唐長老向王賢點了點頭,對眾人揮手道。


    “是!”眾將齊聲應喏,是從來沒有過的整齊劃一。


    眾將領便在軍法官的陪伴下魚貫而出,全程沒有一個出聲的,這在以前是絕對無法想象的。


    待眾將出去,王賢對唐長老道:“學生也去了。”


    唐天德上前,緊緊抓住王賢的胳膊,圓瞪著雙目道:“軍師,你的要求老夫已經全都答應了,此役絕對不容有失啊!”唐天德不是傻子,知道王賢這是殺雞取卵的法子,這一仗要是贏了還好說。一旦失利,自己的軍隊將一潰千裏,再也沒法凝聚起來了!


    “法王放心,我們會贏的。”王賢拿開唐天德的手,沉聲說道。


    “好,去吧……”唐天德鬆開手,看著王賢的輪椅離去,全身好像虛脫了一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這時佛母起身,向他點點頭,便也準備離去。


    “這一仗要是輸了……”唐天德看著佛母的背影,突然緩緩說道:“咱們父女就什麽都沒了……”


    佛母的身子頓了一下,但沒有迴頭也沒有說話,便徑直離去了。


    。


    王賢的營帳外,眾將領和他們的軍法官排成整齊的隊列,安安靜靜的等待傳喚。


    這時,一名將領接受完訓話,從王賢的營帳出來,身邊除了寸步不離的軍法官,還多了一名參謀官。麵對眾將領探尋的目光,那名將領卻嘴巴紮緊,眼神都不敢和他們接觸,便快步離開了。


    “蔣藝。”這時,站在營帳門口的戴華,叫出下一個名字。


    “哎,我在……”那名叫蔣藝的將領趕忙應聲出列,“哦不,是末將在。”


    蔣藝在軍法官的陪同下,進了王賢的營帳,便見裏頭桌案上擺著一幅地圖,王賢坐在地圖旁邊,身後站著一名年輕的軍官。


    “拜,拜見軍師。”蔣藝趕忙躬身行禮。


    王賢已經對十幾名軍官麵授機宜了,此刻哪還有精力客套,示意他走到地圖前,指著地圖上一個位置道:“開戰時,你的軍隊布置在丁卯位,待與漢王軍接戰一炷香時間,便經丙子位退到丙戌位,等待再次與漢王接戰。再次接戰,與漢王交戰時間縮短到半柱香時間,便經乙未位,退到甲午位待命。”


    “……”蔣藝明顯兩眼發直,趕忙低頭看看手中的圖紙,然後他的一雙眼,這下更加空洞了。


    王賢卻不以為意,繼續說下去道:“如果響起總攻的戰鼓,則說明漢王軍已經敗績,需毫不猶豫向漢王發起攻擊。如果再次遭遇到漢王,則接戰時間再減半,然後經癸卯位退到壬子位……”


    “……”等到王賢說完,蔣藝已經快要睡著了……


    “聽明白了嗎?!”王賢陡然提高了調門。


    “這……”蔣藝一個激靈,艱難地搖了搖頭。


    “不要緊!”王賢一點都不意外,若是他能聽明白了,那才叫見了鬼。一指身後那名年輕軍官,他沉聲道:“這是配給你的參謀官,屆時一應軍令他都會提醒你,你隻需照做即可!”


    蔣藝看看那名參謀官,又看看身後的軍法官,這下終於想通了一點——如果自己不照做,軍法官就會斬了自己……


    “聽明白了沒有?!”王賢又語調嚴厲的質問一遍。


    “明,明白了……”蔣藝趕忙點了點頭。


    “出去吧。”王賢揮了下手,那名參謀官便上前,和那名軍法官一左一右,陪著蔣藝走了出去。


    蔣藝出去後,下一名軍官進來,王賢又將方才的套路重演一遍,一直到了天黑才布置完畢。等最後一名軍官出去,莫問從營帳後轉出。


    王賢一臉疲憊的看向莫問,“莫兄,接下來都看你的了。”


    “……”莫問神情凝重的點點頭,沒有說話。


    倒是一旁的二黑忍不住道:“這法子能成嗎?從來就沒聽說過這麽打仗的……”


    “確實,但是實在別無他法,”莫問點點頭,輕聲道:“如此複雜的車輪戰法,通常需要訓練有素的士兵,素質極高的軍官和長時間的練習磨合。但現在我們一個條件都不具備,隻能這樣趕鴨子上架了……”


    “到時候不會亂成一鍋粥吧?”二黑如今也是久經沙場的將領,對作戰計劃自有一番評判:“一旦那些白蓮教的士兵,在重壓之下不聽號令,自亂了陣腳,咱們就要兵敗如山倒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莫問還沒說話,王賢先開口了:“你還不太了解白蓮教的軍隊,這支軍隊固然訓練生疏,兵甲不足,但普通士兵的士氣和犧牲精神,卻是朝廷的精銳也比不了的。”


    “真的嗎?”二黑難以置信道。


    “是的。末將在山西平叛時,就有所察覺。”莫問接話道:“廣靈縣的那些白蓮教徒一個個悍不畏死,好像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一樣。”


    “因為他們相信,自己戰死後會入極樂天堂,那裏比他們苦難的人世要幸福一萬倍,當然爭先恐後赴死了。”王賢淡淡說道:“何況這次還有佛母的背書,臨陣脫逃者是要永墜地獄的。”


    “我怎麽聽著這麽玄乎?”二黑不禁咋舌道,“那些教徒真的深信不疑嗎?”


    “至少普通士兵是相信的。”王賢道:“那些頭頭腦腦恐怕不少人不吃這一套,所以我給他們每個人配了一個軍法官。在自己的性命和部下的性命之間做選擇的話,我相信他們都會選擇前者。”


    “……”細思王賢的話,二黑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他終於明白,接下來這場戰役,將是一場何等殘忍的車輪戰了……


    王賢很清楚二黑的想法,他不願意細說此事,便話鋒一轉道:“我最擔心的反而是明日,酒席擺好了,客人會不會不來?”


    “這個請先生放心。”莫問篤定道:“斥侯來報,朱恆的軍隊一直對博興城圍而不攻,漢王的騎兵一直藏在淄水河畔按兵不動,說明朱高煦一直在等待殲滅我們的機會。而漢王用兵,向來剛猛有餘、綿密不足,最大的毛病就是耐性有限,如今我軍已經在這裏徘徊三日,恐怕他早就等得不耐煩了,隻要我們一動彈,他就會迫不及待撲上來。”


    “不錯,是我多慮了。”王賢點頭笑道:“我們這次用的是堂堂正正之師,在漢王選定的戰場上和他進行一場正麵決戰。以漢王殿下的驕傲,決計不會失約的!”


    三人正在說著話,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那腳步聲未經通稟便長驅而入,顯然是王賢的心腹,而且有緊急軍務。


    三人便都住了口,看向帳門處,果然見張棟風塵仆仆闖進來,見麵後來不及行禮,便嘶聲吼道:“大人,不好了!柳升出兵了!”


    “啊!”二黑一下就站起來,王賢雖然沒站起來,卻也眉頭緊皺。唯獨莫問神情不變,好似並不意外的樣子,低聲問張棟道:“他是北上,還是東進?!”


    張棟並不認識莫問,看了看王賢,見王賢點頭,方輕聲道:“東進……”


    “東進……”王賢聽了這兩個字,神色稍緩,這至少不是最壞的情況。自己這桌席隻夠招待漢王軍的,可管不起柳升這個不速之客!


    不過柳升這時候東進青州,抄青州軍的老巢,這一手也夠狠的!一旦被唐天德等人得知,恐怕打再多雞血也沒用了!


    唐天德頭一個就會調頭救援自己的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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