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些官軍不相信自己,建文帝從袖中掏出一個方盒,大聲道:“有識字的嗎?看看這是什麽。”


    “******,老子是大頭兵,字認識我,我不認識他!”二黑一陣怪笑,眾手下也跟著大笑起來。


    哪怕在夜裏,也能看清楚建文帝此刻的憤怒,他從方盒中掏出一枚印璽,大聲嚷嚷起來:“知道這是什麽嗎?這是太祖皇帝之寶!永樂皇帝一直在找的就是這個東西!”


    笑聲又小了不少,二黑心裏直打鼓,暗道:‘再跟他磨嘰下去,還不知道又說出什麽……’遂從馬背上取下一個包袱,丟到建文帝懷裏,怪聲道:“二爺我今天大發善心,賞你幾錠銀子,以後別再出來騙人了!冒充前朝廢帝更是要掉腦袋的!”


    說完二黑一策馬,箭一般衝了出去。手下也都跟著唿嘯而過,怪叫聲、馬蹄聲掩蓋了建文帝的大叫聲:


    “我真的是建文帝,真的真的……”


    那隊人馬轉眼即過,隻留下建文帝頹喪的坐在地上,包袱也攤開了,裏頭的銀錠撒了一地……


    正沮喪間,建文帝又聽到有馬蹄聲響起,抬頭一看,又有一隊官兵過來。他忙從地上爬起來,再次站在路中央:“我是建文帝……”


    那隊人馬卻不像二黑那麽文明,這些胡三刀帶領的響馬兄弟,怎麽可能被一個和尚擋住去路?他們唿嘯著衝過去,與建文帝擦身而過,還不忘伸手摸摸他的光頭。


    一匹匹駿馬緊貼著自己衝過,建文帝嚇傻了,都忘了去喝止那些大不敬的家夥……待這隊人馬唿嘯而過,建文帝兩腿一軟,跪坐在地上,才發現身上的印璽、度牒、信件……甚至連半塊吃剩的饃都被那些該死的響馬摸走了……


    建文帝沮喪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常森、吳大夫三個出現在他眼前……


    “這下沒什麽好擔心了吧?”吳大夫的目光,放在常森和懷恩兩人身上。


    兩人點點頭,懷恩說:“看來他們真的對陛下沒興趣……”


    “嗯。”常森沉聲道:“那個王賢畢竟是太子的人,他更在意太子的看法。”


    “既然如此,你們三個放心帶陛下去吧,他們應該不會有埋伏了。”吳大夫說道。不過這話有些怪異,這裏除他之外,隻有建文帝和常森、懷恩兩個,不知哪來的第三個臣子。


    然而眾人都不覺著奇怪,那躺在地上的建文帝爬起來,胡亂拍拍身上的土,對吳大夫道:“還是我去自首吧,我這個皇上替身,比你們更有殺傷力。”


    吳大夫三個卻一起反對道:“不成,皇上的三個替身如今隻剩你一個,你得活著,好再為皇上李代桃僵!”


    原來這建文帝竟是個冒牌貨,隻是不知他是何時替換了真正的建文帝,不過建文餘黨,能在朱棣全力追殺下,十幾年力保建文周全,自有其常人無法想象之處……


    他們之所以要演這一出,無他,唯謹慎爾——唯恐王賢出爾反爾,目標還是建文帝!所以才演給無處不在的北鎮撫司密探看的。


    。


    讓三人一說,


    假建文帝隻好放棄。常森卻又開口道:“還是我留下吧。我是開平王之子,朱棣是認識我的,我說的話,他格外相信。”


    “不行!”這下又輪到另外三人反對了,“你得保護皇上!”“就是,陛下沒有你這天下第一高手保護,我們怎麽能放心!”


    “……”常森沒話說了。


    吳大夫笑笑道:“所以說,我去最合適。”說著他朝眾人一抱拳:“後會無期了!”


    吳大夫說完轉身就走,沒走出兩步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多少年的老夥計了,不用迴頭也知道是誰跟上來了。吳大夫皺皺眉道:


    “你個死太監,跟上來幹嘛?”


    跟上來的正是老太監懷恩,他桀桀一笑道:“咱家怕你一個人上路孤單。”


    “滾!”吳大夫白眼一翻道:“要死也不用你個死太監作伴。”


    “還挺挑……”懷恩撇撇嘴道:“沒我你成嗎?”


    “怎麽不成?”吳大夫瞪他一眼。


    “別的不說,你兒子可是那王賢的左膀右臂,他要是舍不得你怎麽辦?”


    “他敢!”吳大夫兩眼一瞪道:“我打斷他的狗腿!”


    “嘿嘿,誰打斷誰的還不一定呢。”老太監怪笑一聲道:“再說,當年你不過是個小太醫,朱棣他們誰認識你啊?”懷恩說著一拍胸脯道:“還得咱家這當年的大內總管才頂事!”


    “我看你活膩了才是真的……”吳大夫翻翻白眼道:“趕緊死遠點,再廢話就走不了了。”


    “已經走不了了……”懷恩嘿嘿一笑,聲音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


    “……”吳大夫也察覺到周圍的異樣,兩人站住腳,看看四下,明月如霜、風吹草動……


    “出來吧!”吳大夫隨手一粒鐵菩提,朝數丈外的草叢****出去。


    隻聽悶哼一聲,一個黑衣人捂著胸口現身草叢,緊接著,一個接一個的黑衣人現出身形,將兩人圍在中央。


    “你是怎麽發現我們的?”一個蒙麵人啞著嗓子道。


    “憑你們這點道行……”吳大夫不屑的撇撇嘴。


    “我們吃過的鹽,比你們嚼過的米還多。”懷恩得意道。


    “笨蛋,吃那麽多鹽齁死你。”吳大夫打擊懷恩道。


    “都什麽時候了,一致對外,一致對外……”懷恩不滿道。


    “行了,別打情罵俏了,跟我們走吧。”黑衣人不知從哪裏推來兩輛囚車,“是我們幫你們,還是自個兒上去?”


    “我們有腿。”吳大夫說著一抬腿,就上了頭一輛車。


    黑衣人眼前一花,懷恩也跟著上了車,卻不是上的後一輛囚車,而是跟吳大夫同一輛。


    黑衣人詫異的目光中,懷恩笑嘻嘻的關上車門。“不用那麽鋪張,我倆坐一輛就成。”


    黑衣人麵麵相覷,除了罵句‘變態’,也拿這個變態老太監沒辦法。


    “走!”為首的黑衣人一聲令下,車轔轔、馬蕭蕭,一行黑衣人簇擁著兩輛囚車踏上了歸途。


    兩輛囚車一輛是空的,另一輛上卻坐著兩個人,老太監靠在柵欄上,看著神色凝重的吳大夫,笑嘻嘻道:“怎麽,在發愁待會怎麽見兒子?”


    “別胡說!”吳大夫嚴厲的瞪一眼老太監,“老子可不想跟你一樣斷子絕孫!”


    老太監無所謂的笑笑道:“放心,他們就算聽見,也不會信的。”


    “那倒是。”吳大夫不在理會老太監,幽幽一歎道:“萬萬沒想到,老子竟落在兒子手裏……”


    “說起來,”老太監又湊到吳大夫身旁,賤兮兮道:“你們迴頭見了麵,該是什麽樣的情形呢?”


    “……”吳大夫沒理他,餘光掃一眼囚車旁一個蒙麵黑衣人……那蒙麵人一直盯著吳大夫看。見吳大夫看向自己,黑衣人的目光竟散亂起來……


    “看什麽看!”吳大夫竟一口濃痰吐到那蒙麵人臉上。畢竟不是暗器,蒙麵人按說隻要一側頭,就能躲開這口痰,然而他不避不閃,任其正中麵門。


    “大膽!”眾黑衣人不讓了,就要用刀鞘、槍杆收拾吳大夫、卻被那蒙麵人拳腳相加,通通踹飛出去。


    “不許動他一指頭!”蒙麵人嘶聲下令道。看到手下那委屈的神情,蒙麵人又補充一句。“他倆是這場輸贏的關鍵……”


    眾黑衣人爬起來,怏怏點頭。看著蒙麵人臉上的痰跡,有人小聲道:“大人,擦擦臉吧……”


    “要你們管!”蒙麵人根本不理會,隨著囚車去了,留下幾個麵麵相覷的手下。


    “大人這是咋迴事?”


    “這就是傳說中的唾麵自幹吧……”


    “大人的境界,果然是我等無法理解的……”


    眾黑衣人追了上去。


    。


    一行人行出三十多裏,天亮了。


    “休息一會兒,”蒙麵人下令道:“注意警戒!”


    黑衣人明顯訓練有素,聽到命令便自動散開,望風的望風、休息的休息,根本不用指揮。


    蒙麵人走到囚車旁,打開車門,將一個水袋,一大塊醬牛肉扔進去,“吃點東西吧……”說這話時,蒙麵人定定的看著吳大夫,惹得懷恩老大不高興。“看什麽看!”


    懷恩說著,也一口痰朝蒙麵人飛去,蒙麵人頭一側,就躲過了那口痰,刷的抽出刀,抵在懷恩脖子上,冷聲道:“再不老實,就把你上麵的頭也割了!”


    懷恩縮縮脖子,鬱悶的嘟囔道:“憑什麽他吐你就沒事兒……”


    “白癡!”蒙麵人哼一聲,轉身走遠了。


    “哎,你還沒關門呢……”懷恩忙提醒道。


    蒙麵人卻像沒聽到一樣,徑直越走越遠。


    懷恩看看那虛掩的車門,再看看離得遠遠的黑衣人,對吳大夫道:“改變主意了沒,現在想逃還來得及。”


    “要逃你自己逃。”吳大夫拿起水袋,喝一口吃一口肉,竟是一臉的享受。


    “那我幹嘛要自投羅網……”懷恩看一眼那虛掩的車門,咂咂嘴,便奪過吳大夫的水袋,仰頭喝了一口,登時麵色大變,劇烈咳嗽起來。“是酒……”


    “別給我浪費了!”吳大夫忙奪過水袋,小心翼翼的抿一口道:“多少年沒喝過家鄉的酒了……”


    “他竟然有你家鄉的酒?”懷恩突然意識到什麽,緊緊盯著那黑衣人寬厚的背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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