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輗一離開鎮遠侯府,便見自己派去盯顧再興梢的家丁,滿頭大汗跑過來。一看到這家夥,張輗就氣不打一處來。那家夥卻顧不上那麽多,一臉惶然道:“爺,大,大事不好了……”


    張輗黑著臉罵一聲‘閉嘴’,便撥馬走遠了。


    那家丁還以為他做賊心虛,不敢在鎮遠侯府門口提這茬呢,趕忙屁顛屁顛跟上,見走得遠了,才又開口道:“爺,大事不好……”


    “不好你個大頭鬼!”張輗突然爆發起來,鞭子劈頭蓋臉朝那家丁抽過。那家丁也是行伍出身,不避不閃,直挺挺站在那裏讓他打。這樣一來,張輗抽了兩下,反而下不去手,啐一口道:“是不是那人失蹤了?”


    “原來爺都知道了。”那家丁才知道自己是為何挨打,苦著臉道:“屬下該死。”


    “我氣得不是你們盯丟了人。”張輗低聲罵道:“是怎麽這麽晚才來報?差點誤了我的大事,你知道麽!”如果他提前知道顧再興丟了,就會先去跟王賢商量對策,然後再去見顧興祖,爭取將其一舉拿下。肯定要強過方才那樣毫無準備,臨時起意……雖說自己還是成功的利用了顧興祖對他兄長的感情,為己方陣營爭取到一個機會。可因為準備倉促,口說無憑,顧興祖隻給了他一天時間,要是北鎮撫司一天之內找不到顧再興,那一切都是白費……


    “那顧家莊上不許外人進入,屬下隻有每天早晨去賣一趟豆腐,才有機會進去打探下消息。”那家丁小聲辯解道:“等發現人不見了,再不露痕跡的離開時,已經是上午頭了……”


    “別扯這些沒用的了。”張輗罵一句道:“你覺著他真是被劫走的?”


    “不大可能,屬下覺著他應該是自己走出去的。”家丁道:“顧家莊就是個八卦迷魂陣,那些莊丁的警惕性又極高,誰能不聲不響的把顧大爺那麽個大活人運出去?”


    “那是顧家在演戲……”張輗說著自己先否定道:“斷無可能,他們已經慌了神!”說著尋思起來道:“要不是演戲,也不是被人劫走的,那他怎麽憑空消失的?”


    “也許是自己走出去的……”家丁小聲道:“以顧大爺的武功和對顧家莊的熟悉程度,他還是能做到的。”


    “鎮遠侯說,顧再興從來不會離開莊子。”張輗皺眉道。


    “凡事總有例外……”家丁小聲道,說完自己先不自信道:“小人也是瞎猜的。”


    張輗橫他一眼,策馬往秦淮河去,如今秋日天短,才剛過申時,太陽已經掛在了夫子廟的簷角上。秦淮河的一曲碧波,也變得金光粼粼,仿佛是那旖旎的夜色的華美序章。


    不過這會兒就逛青樓,還是早了點。按說華燈初上,才是浪蕩公子們尋花問柳的好時候。經過秦淮河畔的一座座青樓河房時,人們不禁紛紛側目,小聲笑話這位張二公子還真是猴急。不過更多的是紅牌姑娘們開窗熱情招唿,‘張二公子上來吃杯茶吧?’‘奴家有公子最愛吃的蟹羹哦。’


    若是往常,張輗會得意洋洋於自己的好人緣,不過今天他可沒工夫和這些姐兒們磨嘰,朝她們呲牙笑笑,便徑直往翠柳樓去了,讓姑娘們好生醋意……她們知道張輗居然把翠柳樓連包了一個月,大明朝有這樣大手筆的可是鳳毛麟角,像張二公子這樣高貴帥氣的,更是絕無僅有。那真是姑娘們夢寐以求的恩客……不少姑娘暗暗打定主意,也要找個姐妹和自己同住,甚至有人準備組成三人組,四人團,從數量壓倒翠柳樓那兩個小婊砸。


    “哎呦,二爺今天來的可真早。”翠柳樓的龜奴老鴇卻興奮的滿臉放光,恨不得整條秦淮河上都聽到。


    “唔,今天得空早,就提前過來了,怎麽,不歡迎?”一到秦淮河畔,張輗就恢複了那份脂粉班頭章台狀元的做派,意態瀟灑的翻身下馬,目光卻望向了聯袂而出的一對玉嬌娃,秦淮名妓如煙、如夢。


    “二爺這話可真是太沒良心了。”如煙姑娘體態輕盈、肌膚勝雪,聲音嬌滴滴能滴出水來。但見她一臉不依道:“我們姐妹倆日盼夜盼,不就盼著您趕緊迴來麽?”


    “那是你,”如夢姑娘卻是個書卷氣的秀麗美女,神態舉止頗為自矜,橫一眼如夢道:“我可沒盼著他,他不來正好,省得跟昨天那樣作賤我……”


    張輗見多了如煙那樣直接的撒嬌,還不覺著怎樣,可如夢這種看似高貴冷豔,卻又語帶原始挑逗的招數,讓他這花叢老手都立馬心頭一熱,昨晚的荒唐香豔登時浮現在眼前,他看如夢的眼神都變了,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肚去。


    如夢輕哼一聲,拉著如煙轉身進了河樓。張輗忙快步跟上去,一臉猴急的樣子,惹得老鴇子和龜奴們一陣偷笑。


    一上去河房二樓,張輗反而沒了外麵的猴急。伸直了雙手讓二位姑娘為他更衣,脫下外袍,換上輕便的衣裳後,他接過如煙奉上的茶盞,輕呷一口,擱在桌上。


    如煙便會意的走到樓梯口,防止有不長眼的上來,張輗方對如夢道:“我有急事要見你家大人。”


    如夢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點點頭道:“我這就報上去。”說著轉身下樓去了。


    “這小娘皮,還真是……”看她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張輗就忍不住牙根癢癢,明知道對方這是在欲擒故縱,可男人就偏偏吃這套。


    。


    正事兒完了,張二公子自然要假公濟私,趁機和如煙姑娘風流快活一番,不過他心裏終究有事,無法盡情,隻是淺嚐輒止。也虧得他速戰速決,剛把衣服穿好,河樓臨河一麵的窗戶外便響起了三長兩短的敲擊聲。


    如煙過去將窗戶打開,一條黑影便跳了進來,朝張輗點點頭道:“二公子,我家大人有事走不開,我替他來見你。”


    張輗定睛一看,見是王賢的頭號狗腿吳為,這會兒也顧不上拿喬了,便點頭道:“跟你說也一樣。顧興祖的哥哥顧再興失蹤了,他答應給你們一天時間,一天內不能幫他找迴哥哥,他就找錦衣衛幫忙。”


    “哦。”吳為點點頭,表示了解。語調帶著不解道:“顧再興不是死了麽?”


    “說來話長。”張輗看著吳為那張寫滿迷惑的臉,登時有些氣餒道:“明天天黑之前就得找到人才行,現在才說這個是不是有些遲了……”


    “你先說完,再說遲不遲。”如煙請吳為坐下,又給他上茶,吳為卻不碰那茶杯,隻定定看著張輗。


    “好吧。”張輗歎口氣,他現在是真沒什麽信心了,不過還是把事情的經過簡明扼要講給吳為,末了問道:“你家大人現在躲哪裏去了,找他匯報還來得及吧?”


    “大人的行蹤請恕在下不能透露。”吳為淡淡道:“現在北鎮撫司的事情,由簽押房的幾位大人全權負責。”說著起身道:“我迴去了,成不成明天這時候,都會給你個說法。”


    “可千萬得成。”張輗著緊道:“咱們找到了顧再興,就等於把顧興祖,把左軍都督府拉過來了!”


    “成,我盡力吧。”吳為打開窗戶,向張輗一拱手,又朝如煙點點頭,便縱身一躍,跳了出去。


    “我等你的好消息!”張輗說到一半,見吳為已經沒了影子,便改為歎氣道:“你家大人真不管這事兒?”


    “奴家可不知道上頭怎麽想的。”如煙嬌笑道:“爺,剛才盡興了麽?”


    “嘿。”張輗不禁老臉一紅,知道如煙在暗指自己剛才草草收兵,一把攬住如煙的纖腰道:“二爺我剛才心不在焉,這會兒專心了,看我不把你折騰死!”


    “二爺饒命啊……”如煙嬌滴滴的告饒,手指卻在張輗胸膛上畫起了圈。


    “嘿嘿,小乖乖,你既然招架不住,不如把如夢也叫來一起分擔。”張輗色迷迷道,說出去都讓人笑話,他雖然包了這柳翠樓,卻到現在沒碰到如夢的邊……


    “先把奴家打服了再說……”如煙話音未落,已經被張輗抱起來,拋到床上,驚唿聲中,張二公子便化作一頭大鳥撲了上來。張輗口中還怪笑道:“小賤人受死吧!”


    。


    同樣是人,差別卻是大大的。這會兒張二公子在那柳翠樓上花天酒地,王賢卻隻能和也先小和尚關起門來,拿出藏在被子底下的油紙包,準備打打牙祭。油紙報裏的葷食是時萬應也先的要求送來的,不過白天時怕被人看到,王賢不許吃,直到天黑了,僧人們開始上晚課,兩人才偷偷打開油紙報,分食一隻已經涼透了的燒雞。


    也先撕下一根雞腿,咽了口水下,還是先獻給師傅吃。王賢點點頭,對他的表現很滿意道:“我不像你那麽缺肚子,你把剩下的都吃了吧。”


    “好嘞,那我就不客氣了。”也先登時眉開眼笑,應一聲便雙手撕扯著雞肉,一邊往嘴裏送,一邊滿臉滿足的點頭道:“好吃,好吃……”


    看他那副餓鬼模樣,王賢笑道:“慢點吃,沒人跟你搶,不夠還可以去要……”說著聲音壓低下來道:“有人來了。”王賢的靈覺異於常人,這也算是他微不足道的幾個小優點中的一個了。


    “呃……”也先起先還不信,剛想說師傅騙俺,這會兒禿驢們都在念經呢。卻聽到門吱呀一聲,竟真有人在外麵開門。也先險些沒噎死,想把剩下的半隻燒雞扔到床底下,卻又實在不舍得。最後竟在門開的一刻,把那燒雞揣到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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