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修的是?”王賢心下這個無奈,哎,轉了一圈,還是迴到原點了。隻是這次守著那麽多師兄弟,卻不好再插科打諢,隻好畢恭畢敬的問道。


    “老衲修的是不動禪。”老和尚淡淡道:“不過你少年心性,怕是坐不住,便先修閉口禪吧。”


    “閉……閉口禪?”王賢登時瞠目結舌。


    “不錯。”老和尚點點頭,口燦蓮花道:“一切眾生之生死輪迴,皆由於身、口、意三業所致,若消除此三業,可速得解脫。其中‘口乃心之門戶’,口閉心沉,此處一靜,萬物皆景;此口一閉,萬籟皆勝;此心一沉,萬象可愛。何證閉口禪?人世天注定,為人者,無語何來罪業?所謂是開口即罪,閉口禪正是己身開口到極點,心亦有所悟,方行閉口禪,閉之人口,方得大果。”


    “阿彌陀佛。”眾僧一起宣佛號。


    “這……”王賢嘴巴能塞下一個拳頭了。他感覺自己掉進了賊窩了,還他媽是自投羅網的。心裏不禁大罵,老和尚你夠狠,為了不讓我給你惹麻煩,竟直接給我禁言了!他不甘心的問道:“師傅,我佛門真有閉口禪一法?徒兒怎麽從沒聽說過?請師傅為徒兒講解……”


    “這閉口禪的來曆、緣由,多知無益,欲多知更無益,口業少造了,意業反增加,欲得反失也,望爾慎思之!”老和尚一臉嚴肅道。


    “阿彌陀佛!”眾僧人又宣一聲佛號,王賢卻老是感覺,能從他們臉上看到幸災樂禍的表情。


    。


    老和尚說了,讓他閉嘴,還不許問,這事兒自然沒法再商量。王賢還不死心,剛想開口,就聽道衍淡淡道:“你要是覺著難以堅持,就迴去吧,為師不怪你……”


    王賢作勢要轉身,就聽老和尚幽幽道:“隻是我師徒,也就此緣盡了。”


    ‘這也叫不怪我?’王賢心裏那個苦笑,但他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已經把自己弄成和尚了,要是不把老和尚拉下水,自個真要淪為笑柄了。


    這時候,小和尚呈上一塊木牌,老和尚拿起來,遞給王賢道:“老衲賜你法號心病,來這塊戒牌你拿著……”


    “心、心…病?”王賢一陣狂暈,老師傅,至於這麽把我玩了又玩麽?咱倆到底多大仇啊!


    “阿彌陀佛。”一直沒說話的心嚴這時候開口道:“恭喜師弟,師傅所賜法號大有禪意。是教導師弟斬斷貪欲、瞋恚、愚癡三毒,即可修成正果,這是讓師弟時時自省、方成大道啊!”


    “好吧……”王賢這個無奈,反正人家一扯佛法,自己就有口莫辯,就算覺著這名字不好,都不知道怎麽反駁,也隻能乖乖受著了。他看看自己手裏的木牌,發現上頭並不是如所料一般,寫著‘心病’,而是‘不語’兩個字。“這,這是什麽情況?”


    “這塊戒牌你要時刻隨身攜帶,遇有人欲與你言談時,則出示該牌。對方自然知道你在修閉口禪,就不會煩言了。”心嚴告訴他。


    “那我要主動跟別人說話呢?”王賢問道。


    “那便是破法。”心嚴道。


    “破法便是修行失敗,”老和尚垂下雙目,分明是在掩藏笑意道:“則你我師徒緣盡,你立即離開慶壽寺,永遠不能再踏足一步。”


    “啊!”王賢張大嘴巴,心裏大罵,你這老和尚好狠毒,竟用這種法子堵老子的嘴。


    老和尚目光掃過僧眾道:“你們都要監督心病,若誰敢包庇,和他一起開除門牆。”


    “是,師傅。”眾僧人一起應聲。


    “等等,我……”王賢忙著急道。


    “禁語從此刻開始,”老和尚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緩緩起身道:“再說一個字就算你違禁。”


    “唔……”王賢隻好硬生生打住話頭,一臉便秘狀。


    老和尚走到王賢身邊,湊在他耳旁小聲道:“小子,終究還是當了和尚了吧?”


    王賢才想起最初拜老和尚為師的時候,他想讓自己剃度為僧的那茬。沒想到幾年過去,這老東西還沒忘了這事兒。


    “跟我鬥還嫩了點。”小聲說了最後一句,又壞壞的瞥他一眼,老和尚便飄然離去,眾僧人也散了,留下垂頭喪氣的王賢。


    過一會兒,心慈迴來,見王賢還在那裏發呆,笑著安慰道:“其實一切無妄皆從口出,能理直氣壯的不跟人說話,也不是什麽壞事。”


    王賢白他一眼,意思是,你覺著好,你也修這屁‘閉口禪’啊!


    “哎,習慣就好、習慣就好了。”心慈笑著領他出去道:“你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我領你過去。”


    王賢點點頭,跟著心慈出去大殿,來到東院的一間禪房外,心慈笑道:“咱們廟裏人少,住的地方寬滿,便給你安排個單間,這樣也省得有人打擾你清修。”


    王賢心說打擾我個屁,不想讓我跟別的僧人接觸太多就直說。進去那間屋,陳設果然比所料想的還簡單,一張床,一個蒲團,一摞經書,除此之外,四壁空空,再無它物。


    “條件是簡單了一點,不過咱們出家人麽,東西多了有礙修行。”心慈有些歉意的笑道:“有需要跟我說,我盡量幫你解決……”說著想起什麽似的一拍自己的光頭道:“哦,忘了你不能言語了……”


    對這種幸災樂禍的家夥,王賢隻有一腳把他踢出去。心慈捂著屁股蹦出去,鬱悶道:“我不也是整天不見外人,才憋出這麽多話麽?”


    ‘砰’,迴答他的是響亮的關門聲。


    “哎,好大的火氣啊。”看著緊閉的房門,心慈摸摸鼻子,苦笑道:“果然需要好好修行一下了。”說完便笑嘻嘻的走了。


    。


    屋裏頭,王賢把自己扔在床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扯過被子便唿唿大睡。他從昨天早晨到現在,整整一天沒合眼,可是折騰壞了,頭一沾枕頭就睡死過去,午飯都沒起來吃,等睜眼時發現外頭已經黑了天。也不知道是早晨還是傍晚,又沒法找人問問,索性管他什麽時辰了……


    躺在床上,望著黑乎乎的屋頂,王賢嘴角卻現出一絲笑意。他知道老和尚這是有意在難為自己,但這其實是件大好事,因為老和尚這樣做,至少說明兩點,第一,他很清楚自己的來意,第二,他沒有立即拒絕。這樣折騰自己,恐怕是怪自己給他找麻煩多一些。


    ‘我忍了。’王賢暗暗咬牙道:“倒要看看誰能耗過誰了?!”想到這,他從床上彈起身子,準備出去找點吃的。話說也是一天沒吃飯了,還真有點餓得兩腿發軟呢。


    開門出去看了看天色,西方還有一片紅暈,應該是傍晚無疑,也不知道過了飯點沒有。正準備走出院子,他突然看到隔壁的門也開了,一個鼻青臉腫的小和尚走出來,不是也先是哪個。


    看到個麵生的和尚,也先也是一愣,然後邁步準備越過他。然而下一刻,那小子突然站住腳,轉身死死盯著王賢的臉,露出吃驚的神情,用生硬的語調道:“你是王賢?”


    王賢點點頭,隻見也先臉上的吃驚之色,登時化為猙獰,張牙舞爪撲了上來,低聲咆哮道:“我殺了你!”


    可能因為身上有傷,也先的腳步有些踉蹌,動作也慢了許多。王賢忙側身躲開,拍他腦殼一下,意思是,你神經了?!


    也先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有意羞辱自己,愈加惱火,轉過身來繼續追打他,一邊追還一邊詈罵道:“都是你,都是你把我全家害的這麽慘!”


    王賢忙錯身避開他的攻擊,幾下之後,見他死纏爛打不放過自己,隻好立定身形,拿出武功和他對打起來。王賢雖然是半道出家,但好歹也有名師指點,而且是為他量身定做的防身之術,在個廢了一半的野小子麵前,還是可以占上風的。


    不過看也先全身衣服都撕破了,臉上也全是傷,王賢也不忍心把他往死裏打,隻想把他製服拉到。卻忘了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犯罪,不留神,鼻梁挨了也先重重一拳,登時鼻血長流,王賢不禁大怒,夾住也先的胳膊,一個‘倒拔垂楊柳’,把他放倒在地,然後左右開弓一陣王八拳。也先口中發出受傷野獸般的嗬嗬聲,根本不擋不避,隻一個勁兒的用拳頭迴擊,雙腳也使勁上蹬,膝蓋砸在王賢背上,疼得他眼淚都快下來了。還使勁張著嘴,想要咬他。


    麵對這個渾身是刺的家夥,素來動腦動嘴不動手的王賢,還真是有些難以招架,就在他騎虎難下,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其他和尚終於聽到動靜趕過來,把兩個人拉開。這空當,也先還從地上彈起來,朝王賢的軟肋狠狠就是一腳,登時把他踹倒在地,抱著肚子蜷起身子,眼淚鼻涕淌了一大把。


    和尚們趕忙找了根繩子,把也先捆成了粽子,又用布頭把他嘴堵上,這才製住了這個小瘋子。


    這時候,心嚴也趕來了,讓人把也先送去戒律堂關起來,看著一身灰土、狼狽不堪的王賢,心嚴歎口氣道:“見識到了吧,你送來接師傅衣缽的,就是個佛祖也度化不了的小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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