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賢說完,朱美圭便陷入了沉默,這條件相當豐厚,在目前來說,已經不能要求更好了。不過咋總感覺有點不對勁?哪裏不對勁呢?啊,好像被人當猴耍了!


    他何其聰明,還能不曉得自己中計了?這才是太子真正的承諾吧!之前王賢故意說得那麽不堪,不過是為了產生落差,讓自己降低心理期望,不再奢望更多痛快,繼而輕易接受真正的安排。


    雖然已經察覺到了,但他已經防線洞開、無法反擊,隻能接受……


    “大人真是好手段!怪不得能把山西攪個天翻地覆,自己還能全身而退!”朱美圭豎起大拇指,服氣了。


    “哈哈哈,以德服人,以德服人麽。”王賢也換上和藹的笑臉道:“剛才多有得罪,殿下萬望見諒。”


    “那麽說,龍瑤的事情,也是故意騙我了?”朱美圭懷著絲僥幸問道。


    “龍瑤的事是真的,”王賢一下斂住笑道:“她和我兄弟是真心相戀,請殿下成人之美。”


    “那誰來成全我?”朱美圭頹然道。


    “大丈夫何患無妻?”王賢又苦口婆心的以德服人開了:“我聽說諸侯結婚要告太廟行六禮,殿下也不想偷偷摸摸在鄉下就把婚結了吧?”


    “那是自然。”朱美圭點點頭道:“我乃親王世子,婚事乃國之大事。”


    “我沒記錯的話,殿下今年應該已經二十了吧?”王賢又道。


    “慚愧,虛度雙十年華。”


    “龍姑娘和你同歲,現在成婚已經算是大齡,再過個四五年,那都多大年紀了,殿下覺著當您的世子妃合適麽?”王賢巧舌如簧,把朱美圭說得眉頭緊鎖:“對了,你們的婚約,是什麽時候訂立的?”


    “是……我父子落難之後,我躲在龍長史家中,和龍家妹子私自定下的。”朱美圭神情竟變輕鬆了不少。


    “私定終身做不得數的,殿下正好借此機會解除羈絆……”王賢給他出主意道:“待會兒我就不開口了,殿下來主動說,將龍瑤許配我兄弟,以您的身份,龍長史必不會反對,則婚約一事便這麽揭過,殿下不損顏麵,有情人也終成眷屬,豈不皆大歡喜?”


    “……”朱美圭咬牙尋思片刻,終是重重點頭道:“好吧。”


    。


    王賢從密室出來,外麵二黑迎上來,悶聲道:“大人,咱們走吧。”


    “離開這個傷心地?”王賢笑嘻嘻問道。


    “大人這樣不厚道吧……”二黑鬱悶道。


    “行了,最看不慣你這熊樣,”王賢給他整整衣襟道:“兒女情長也得有個限度,咱們大老遠來一趟,不吃個飯再走?那不太讓龍長史丟份兒了?”


    那邊躺在床上的龍潭聽了,心說我啥時候準備管飯了?但人家話都出口了,他隻好擺擺手,示意家人備飯。


    都這個點兒了,自己做飯顯然來不及,龍瑤忙取出銀子,到街上叫了兩桌席麵來。這酒吃的莫名其妙,不僅請客的別扭,吃請的也尷尬……龍潭躺著,龍瑤不方便上桌,隻能由她弟弟陪客,但這位龍兄弟顯然不是陪客的料,一直低著頭喝悶酒,你說客人們能感覺舒服麽?要不是王賢一直不動聲色,還得看二黑的麵子,兄們肯定拂袖走了人。


    “大人,我們吃好了,先退席了。”好容易捱到菜過五味,周勇幾個終於忍不住起身道。


    “急什麽,再坐會兒。”王賢瞥一眼坐在主人位上的朱美圭道:“沒見龍兄弟有話說麽?”


    王賢這一句,引得眾人都望向朱美圭,朱美圭暗歎一聲,端著酒杯起身,強笑道:“不錯,在下確實有話要說。”


    “有話快說……”眾人大聲起哄,沒說‘有屁快放’就不錯了。


    “首先,在下感謝王大人和眾位,這些日子對家姐的照拂。”朱美圭敬一杯酒道。


    “這還像人話……”眾人麵色稍霽,小聲嘟囔著飲下這一杯。


    “再就是,”朱美圭一臉淡定道:“我聽說在座的二黑兄弟,與家姐龍瑤情投意合……”


    ‘噗……’二黑剛喝到嘴裏的一口酒,全都噴了出來。眾人也全都驚呆了,呆鵝似的看看朱美圭,再看看二黑,隻有王賢還優哉遊哉的品嚐著豫菜美食。


    “弟弟,你瞎說什麽!”龍瑤也忍不住掀開簾子出來,又羞又急道。


    朱美圭深深盯一眼龍瑤清麗的臉蛋,心痛的一抽一抽,麵上卻若無其事道:“男未婚女未嫁,兩情相悅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兒,姐姐幹嘛要否認。”


    “你……”龍瑤羞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下去。


    “所以,我和家父合計著,將姐姐許給二黑兄弟……”朱美圭說出這話,反而感覺一身輕鬆,暗道看來龍瑤果然不是我的良配。


    “你胡說什麽!”龍瑤雖然剛才還在跟二黑‘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但此刻被未婚夫當麵許給二黑,還是讓她如三九天抱冰臥雪,霎時間手腳冰冷,牙齒打顫,整個人都僵在那裏。


    “好了,姐姐你就別不好意思了。”朱美圭滿臉笑容道:“這也是父親的意思,他老人家的身體你們也看到了。鄭州和京城相隔兩千裏,來往一趟千難萬難,我們不如就在這裏定下來,讓姐姐跟著二黑兄弟南下吧,也了了父親一樁心願……”


    “好好好,太好了!”剛才還一肚子怨氣的眾人,一下子從石化狀態中轉醒過來,高聲的歡唿起來。紛紛上前給二黑敬酒,恭喜他得償所願。


    二黑卻迴不過神來,摸著後腦瓜,問朱美圭道:“那啥,你可別胡亂開玩笑。”話音未落,卻被王賢在桌下重重踢了一腳,瞪他一眼道:“什麽那啥,有沒有禮貌,叫小舅子。”


    眾人不禁暗笑,真新鮮,頭一次聽說要對小舅子保持尊敬的。


    二黑卻被踢清醒了,馬上喜笑顏開對朱美圭道:“小舅子!”


    “唉……姐夫……”朱美圭也是一臉笑,渾然看不出剛被橫刀奪愛。不過他的心理也好理解,隻有這樣才能堵住悠悠眾口,也能麻痹自己。


    “還不拜見嶽父大人?”王賢又踢二黑一腳,二黑心說你不踢我我也清醒了,趕忙跑到龍潭的床前,咚咚咚三個響頭,“小婿叩見嶽父大人!”


    龍潭龍長史躺在床上,嘴巴翕動,手指顫抖,也不知是不是要被氣死了。


    “還有嶽母呢,也要拜一下。”弟兄們起哄道。


    二黑倒也聽話,馬上轉向朝裏屋門口,隔著簾子一邊磕頭一邊大喊道:“娘,孩兒給你磕頭了!”


    裏頭龍瑤的娘,是個極膽小的婦女,見是世子殿下發話,外頭又有這麽多活土匪,哪敢違拗?隻敢隔著簾子小聲道:“太急了吧。”


    “老人家,這是衝喜啊,我看龍長史這病愈發重了,咱們趕緊給他們成婚來衝衝喜,說不定病一下就會好。”王賢大笑道。


    “哦……”裏麵龍瑤她娘應了一聲,似乎在埋怨自己為啥早沒想到這法子。


    “好好好,就這麽定了!”王賢見狀大喜,馬上吩咐起來:“周勇,你趕緊去請先生寫庚帖、請媒人來說親。什麽?還有必要麽?當然有了!快辦不是簡辦,我兄弟可是頭一次結婚,一步都不能省!吳小胖,趕緊帶人去備彩禮。什麽,店鋪關門了?砸開!不是讓你用腳踹,用錢砸,給雙倍的價錢,就不信……”


    他在這裏劈裏啪啦分配任務,那邊龍瑤終於迴過神來,朝王賢投來憤怒的目光,“是你搗的鬼!”


    “怎麽新娘子還在這兒啊,趕緊帶去化妝,待會兒要拜天地呢。”王賢不接她這茬,問裏間龍瑤的母親道:“聽說河南姑娘都是自己做嫁衣,龍姑娘的應該已經做好了吧?”


    “做好了……”龍瑤母親怯生生答道。


    “那就好,趕緊的,還愣著幹什麽,快扶龍姑娘進去啊!”王賢瞪一眼幾個粗壯的婦女,這是方才龍瑤去酒樓的工夫,他讓周勇出去雇的。幾個婦女便連拉帶拽,把龍姑娘拖進了裏間。


    “大,大人,這合適麽?”二黑看著龍瑤掙紮的樣子,心下老不忍了。


    “你給我閉嘴!”王賢白他一眼道:“心裏不知樂成什麽樣了,還在這而跟我裝純情!”


    二黑被一語道破心情,不好意思的低頭退下。王賢啐一口道:“賤人就是矯情!”聽起來應該是罵二黑,但賤人好像一般形容女的。


    。


    眾兄弟領命出動,一個個敲門砸戶,跟搶劫似的,把個入夜靜謐的鄭州城驚醒過來。地方官府都被驚動了,派人過來查看……結果那些官差也被留下幫忙。鄭州知州聽說手下被扣本來勃然大怒,打算調兵圍剿賊巢穴。但他又一打聽,聽說是王賢在為兄弟辦婚禮,馬上命人備上厚禮,趕著來參加婚禮。


    結果一場半夜子時舉行的婚禮,居然有百多位賓客道賀,辦得熱熱鬧鬧,絲毫不顯寒磣……還有學究給這場婚禮洗白道,婚禮者,禮記曰昏禮,就是在晚上舉行的!我們白天舉行都是亂禮法的!晚上舉行才對!


    對此王賢並不意外,因為這世上總不乏錦上添花之人。而今日的王二郎,已經不是昔日吳下阿蒙,而是大明朝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自然有的是上杆子添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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