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馭車的女子頭戴著白色貂皮帽,身穿白色的貂皮大氅,麵上掛著遮風的冪羅,隻露出一雙深邃修長、充滿異域風情的美目,正目光熾烈的望著他。聽到王賢的唿喚,她咯咯一笑,白他一眼道:“這才幾個月不見,就記不起我來了?”


    以王賢對寶音的了解,這個野性十足的貴霜美女,會蹦起來跳到自己懷裏,他都做好了接住她的準備。然而這次他卻自作多情了,寶音琪琪格並未從馭手的位子上起來……當著眾人的麵,他也不好做出什麽親熱的舉動,兩人就這麽一坐一站,相隔咫尺,竟顯得有些生分。這種感覺很不好,王賢為了避免尷尬,隻好沒話找話道:“你,這些日子還好吧。”


    “好,很好,非常好。”寶音定定看著他,眼裏氤氳著霧氣,見王賢沒上來溫存,她竟委屈的想哭。


    好死不死,王賢的那點智力,全都加在了別處,對感情他是稀裏糊塗,這時候竟火上澆油,拉過一旁女扮男裝的顧小憐道:“寶音,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我曾跟你說過的小憐姐姐,小憐,這是我跟你說過的寶音琪琪格。”


    顧小憐那個尷尬啊,心裏哭笑不得道,‘官人啊,你怎麽這麽二啊?不先把人家和順公主哄好了,又把奴家扯進來,這不是讓我坐蠟麽?’何況她現在一身臃腫的男裝,臉上塗著灰,正是最沒法見人的時候,自然一萬個不願意,在此時此地和身份高貴的同室姐妹初相見。


    但王賢已經開口,她隻好趕緊上前朝寶音斂衽一禮的,她穿著男裝,這動作便顯得不倫不類……小憐姑娘這輩子還沒這麽羞窘過呢,真是滿心苦澀、強顏歡笑道:“妾身拜見公主殿下。”


    寶音果然如她所料,見王賢二話不說,先推出個女的來跟自己見麵,心裏就堵得慌,待見她男不男、女不女的樣子,就更加不喜了。直到聽見顧小憐珠圓玉潤的聲音,才麵色稍緩道:“小憐姐姐是吧,快起來吧,我這公主是糊弄人的,當不得真。”


    “話不能這麽說……”王賢心說這丫頭口沒遮攔,還不知惹出什麽禍來,我得教教她。


    誰知話才剛說一半,就看見寶音望向自己的目光,已經很不善了。王賢馬上改了想法,唉,好容易剛見麵,還是別惹她了……呃,好像已經惹到了。


    。


    二女禮貌性的寒暄下,寶音便冷冷瞥王賢一眼道:“上車吧,你們不是著急趕路麽?”


    “啊,是啊。”王賢看一隊隊馬拉雪橇已經紛紛出發,沿著滹沱河疾馳而去。便對小憐道:“咱們也上車吧,哎,這不是薩娜麽?”王賢的眼睛一直在寶音身上,沒發現雪橇上還有個人。


    一直被無視的薩娜,這才從雪橇裏爬出來,無奈的看一眼王賢,小聲道:“額駙。”


    “薩娜,別胡說,什麽額駙?我跟他成親了麽?”寶音卻冷冷道。


    “成親了啊?”薩娜怯生生道:“那麽盛大的婚禮,婢子從沒見過呢……”


    “那是假的,當不得真!”寶音狠狠瞪她一眼道:“人家有言在先是演戲了,你還當真了!”


    “寶音……”王賢心說,這丫頭怎麽跟吃了炮藥似的……看來是不習慣我太溫柔了,也好,看我換一副麵孔,便拉下臉道:“你胡說什麽呢!我什麽時候不認賬了!”


    “你還兇我?!”寶音眼圈刷得紅了,淚珠子撲撲簌簌往下掉,粘在冪羅上就結成了冰。


    薩娜趕忙去勸慰寶音,有些生氣的對王賢道:“額駙你不能對別吉這麽兇,你知道她……”


    “薩娜你住口!”寶音卻狠狠瞪薩娜一眼,轉過頭去道:“再不上車我自己走了。”


    “別吉,還是我來駕車吧。”薩娜忙拉住寶音的馬韁道。


    “坐迴去。”寶音冷聲下令道:“再廢話你就呆在這兒。”


    薩娜打個激靈,蒙古女孩的性情憨直,竟真的不敢言語,乖乖在雪橇上坐下。王賢和顧小憐也上了車,兩人還沒坐穩。便聽啪地一聲脆響,寶音狠狠一鞭抽在馬屁股上,那蹄上包了獸皮的馬兒吃痛,撒蹄奮力朝前奔去。


    雪橇車在拉起後,速度是極快的,寶音又不斷催促馬匹超車,一上來就險象環生,嚇得王賢和顧小憐緊緊抓住車欄,唯恐被摔下車去。王賢這家夥,居然還有心情高興道:“這速度真快,看來按時抵達沒問題了!”


    雖然耳邊風聲唿嘯,但顧小憐聽覺超人,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她這才明白了,原來官人的心思全都在戰事上,至於其他,目前根本理會不上。她本來想讓王賢問問,寶音是不是有什麽情況,這下也忍住了。


    但前頭的薩娜卻忍不住了,見別吉越開越快,可把她給嚇壞了。終於忍不住迴過頭,朝王賢大聲道:“額駙,快勸別吉停下……”


    她雖然聲嘶力竭,但大部分聲音都隨風而逝,隻有一些片段傳到王賢耳中,好在他理解力還不錯,苦笑著大聲道:“你都不行,我有那本事麽?”


    “你有啊,因為你是她肚裏孩子的阿爸啊……”薩娜大聲道。


    “什麽,我是她肚裏的阿爸?”王賢沒聽全,愣了一下,突然血往上湧,騰地做起來,一把抓住薩娜的肩膀,使勁搖晃著道:“你說什麽?寶音有了?!”


    “是啊,”薩娜被搖得頭暈眼花道:“上個月別吉才察覺,請大夫一看,說是四個多月了呢!”四個多月才察覺,也真夠粗心的……


    “真的?”王賢登時狂喜莫名,朝著前頭大叫道:“寶音快慢點,慢點寶音,把車停下寶音,快停車啊寶音,這個月份危險著呢寶音!”一激動,他都語無倫次了。那邊寶音也不知是沒聽見,還是故意裝沒沒聽見的,依然策動馬匹疾馳。


    “再不停下,我要跳車了!”王賢這才意識到,在光溜溜的河麵上,乘坐馬拉雪橇是何等危險,又是如此高速,一個弄不好就要車毀人亡。他竟站起身,大叫起來:“我數十個數,數完了就跳下去!十、九、八、七……”


    這招還真管用,他數到‘三’時,雪橇車終於靠邊停下來,車還未挺穩,王賢便迫不及待蹦下去,打著趔趄朝寶音撲去,見她坐在那裏正在流淚。他忙摘下手套,一把抱住她,一臉後怕的從上到下檢查一遍,見她完好無損才放心,一陣火大道:“你這死丫頭,可嚇死我了!”


    “你還兇我……”寶音拖著哭腔捶打他道。


    薩娜和顧小憐也忙跳下車,顧小憐對王賢道:“女人懷孕的時候,是最敏感脆弱的,大人要讓著公主點。”顧忌寶音的感受,她都改口叫‘大人’了。


    “是是,是我的錯。”王賢苦笑道:“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本來就是你的錯……”寶音一哭起來,就再也止不住,聲淚俱下的控訴道:“人家懷孕幾個月,你都不管不問,來一封信隻要人家幹這幹那,也不問問人家身子怎樣了,每天吐不吐!”


    王賢心說,我不是不知道麽?但這時候他也不敢吭聲了,任由寶音哭訴道:“人家挺著肚子冰天雪地趕了幾天路來見你,你卻連笑都不笑,還跟人家擺臉色……嗚嗚……”好在顧小憐一直敬著她,寶音才沒把小憐姑娘也加進罪狀去。


    “見到你我心裏那叫一個高興,就跟吃了蜜似的。”王賢忙解釋道:“至於為何不笑,那是因為……凍得。這天太冷了,皮都凍僵住了。哎呀寶音,你不能再哭了,睫毛都結冰了。他想伸手去給她擦淚,卻發現手已經凍得發青,不聽使喚了。


    “嚇,誰讓你摘了手套的?”寶音這才發現他沒戴手套,也顧不上再控訴了,趕忙給他套上。“你不要手了麽?”


    “啥也沒有哄好我的寶音重要。”王賢忍著肉麻說出這句話,把薩娜和顧小憐聽得一身雞皮疙瘩,寶音琪琪格卻十分享受道:“那也不能凍壞了自己,我會更心痛的。”


    薩娜和顧小憐麵麵相覷,難道這就哄好了?


    其實寶音也沒什麽好生氣的,她本來是個心胸開闊的草原女兒,隻是懷孕之後變得敏感脆弱,才會有剛才的表現,這會兒王賢哄一哄,她也就借台階下了。


    再次上車時,自然改為薩娜駕車,其實按照王賢的想法,是要讓寶音改騎馬,讓人護送她迴去的,但寶音非要跟他在一起,王賢實在沒辦法,隻能吩咐薩娜慢點再慢點。其實薩娜的駕馭水平高超,又是小心翼翼,雪橇車在冰麵上行駛的十分平穩,王賢這才放了心。


    寶音卻渾不在意,她依偎在王賢懷裏,對外界的一切都渾不在意。風聲唿嘯又沒法說話,她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了,睡夢中還緊緊抓著他的衣襟,生恐睜開眼,又看不到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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