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鞭子,對朱瞻基來說無所謂,聽了這話,太孫殿下卻淚奔了……向來疼愛他的皇爺爺,何時對他說過這種重話?


    “不準哭!”朱棣怒喝一聲,橫眉豎眼。


    朱瞻基趕忙抹掉淚,使勁吸吸鼻子,跪在那裏低頭聽皇爺爺訓斥道:“你想想,這些年朕為你操了多少心?!不僅給你派最好老師,還手把手親自教你,甫一成年,又給你在全國選拔了幼軍!你父親和你叔叔哪個有這待遇?朕對你的期許多高?你竟如此毛躁莽撞,實在大失朕之所望!”


    朱棣說著氣得來迴踱步,指著外頭道:“本來這次畢其功於一役,為大明贏得十年安寧!多麽喜慶的事兒啊?卻讓你被包圍的噩耗,衝得一幹二淨!要是你真被他們抓了,這是何等奇恥大辱?你讓朕這張老臉往哪擱?!”說著氣得舉鞭又是一陣劈頭蓋臉的猛抽!


    “皇爺爺放心,我當時已經做好殉國的準備了,早打定主意,就是死,也不能給您丟人!”朱瞻基皮糙肉厚,雖然疼痛但好歹能忍住,咬著牙道。


    “你還嫌不夠給朕丟人!”朱棣的脾氣暴躁,見朱瞻基不疼不癢的,火氣更大了,下手也就更狠:“你已經現了大眼了,要不是屬下拚死相救,你早就成了曆史上,第一個陣亡的皇太孫了!與其讓你莽撞死了,還不如朕把你打死算了。也不用指望你,來繼承朕的祖業了!”


    帳外,眾王公大臣聽著裏頭一聲重似一聲的鞭子聲,卻聽不到太孫的動靜,幾位大學士全都心急如焚,這要是把太孫殿下打壞了,可如何是好?但他們想進去勸勸,卻被衛士攔著,隻好轉而求漢王殿下,快去救救他侄子。幾人當然知道這是請老虎救小羊,但也隻有朱高煦能解這一局了。


    聽著裏頭啪啪的皮鞭聲,朱高煦心裏都要樂開花了,哪裏肯管這個閑事兒,隻推說自己也不敢違抗父皇的旨意,總之就是不進去。


    “如果今天太孫有個三長兩短,皇上將來一定會後悔!”金幼孜疾言正色道:“到時候皇上想到王爺就在帳外,王爺說皇上會不會遷怒呢!”


    朱高煦一聽,一腦門子冷汗,他太了解老爹的脾氣了,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朕從來沒有錯。要真把這筆賬算到自己頭上,那可太不劃算了。而且他心裏還有個隱憂,那就是前日皇帝派人去九龍口時,點了王彥的將,卻讓自己在他身邊待著。這讓他有點擔心,是不是父皇懷疑到自己什麽了?


    為了消除懷疑,他狠狠瞪一眼金幼孜道:“用你在這兒假裝好人,孤還能不管我侄兒不成!”便推開侍衛進去,看朱瞻基的背都被打得血肉模糊了,他忙大驚失色道:“父皇,不要再打了,打壞了瞻基,百年後誰來繼承祖業?”


    “朕有的是兒孫,為啥非要走他這條獨木橋。”朱棣哼一聲,鐵青著臉道:“誰讓你進來的!”


    “兒臣怕太孫出事兒……”朱高煦忙道:“父皇,瞻基還小,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也是肆意妄為、無法無天,等大點不一樣就懂事兒了?”


    “算你還有點人味,”朱棣看看漢王,冷哼道:“放心,朕不會打壞他的。打壞了他,平白給朕在史書上,留下個殘暴的名聲。”說著把鞭子往地上一丟,冷冷道:“你可知錯了?”


    “孫兒知道錯了,”朱瞻基紅著眼圈,磕頭哭泣道:“皇爺爺佝勞恩養,諄諄教誨,孫兒卻飛揚浮躁、魯莽糊塗,險些壞了皇爺爺的大事,實在是該死,請皇爺爺嚴懲不貸吧!”說著趴在地上,撅起屁股。


    “……”沉默了半晌,方聽朱棣緩了口氣歎道:“你這小畜生也不想想——朕把你從小養到這麽大,是麽多的不容易?還指望你百年之後,接朕的祖業呢!須知創業難,守業更不易,你這樣不爭氣,可怎麽了得?”說罷頹然落座,長籲短歎,竟是英雄氣短、祖孫情長!


    朱瞻基聽皇爺爺如此傷心,隻覺五內如焚,淚如泉湧,哽咽道:“皇爺爺息怒,您老人家保重,孫兒一定痛定思痛,痛改前非。”


    朱棣發作過一陣,心裏好過了一點,更何況守著趙王的麵,他總要顧及太孫的顏麵,歎口氣道:“朕這麽多兒孫,頭一個心疼的就是你,所以才早早給你定下太孫之位。可朕的江山,萬萬不能交到個廢物手裏,你若吃此一塹,日後還沒有長進,便休怪朕無情了!”


    “孫兒牢記了。”朱瞻基忙重重點頭道。


    “滾下去吧!”朱棣一揮手,朱瞻基如蒙大赦的磕頭出去。


    朱高煦在一旁看著,心裏那叫一個……老不是味了。他終於迴過味來,自己被金幼孜利用了,那混蛋知道皇帝對太孫有多大的火,也不會當著自己的麵發,才把自己激進來。結果還真還是……立竿見影呢。


    不過漢王也不是全無好處,朱棣就對他能進來救朱瞻基,感到很是欣慰,淡淡笑道:“你這個叔叔不錯,可笑那日朕還怕你不盡力,反而派個外人去救瞻基。”


    “父皇哪裏話!”朱高煦暗暗鬆口氣,看來父皇還沒懷疑到自己,隻是因自己和太子的關係,以防萬一而已。但他還是要撇清道:“瞻基是我侄兒,又是儲君,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保他周全!”


    “嗯!你這些年長進不少,打仗依舊勇猛,人也更明事理了。”朱棣頷首讚道:“朕心甚慰啊。”


    聽了父皇的誇獎,朱高煦樂得合不攏嘴道:“父皇過獎了。”


    “對了,”朱棣淡淡換個話題,“你對下一步戰事怎麽看?”


    “以兒臣的想法,自然是趁他病要他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馬哈木擒來給父皇認罪了。”朱高煦對明軍的狀況,那是啞巴吃餃子——心裏有數。但他心裏不光有數,還有鬼,哪敢跟父皇和盤托出:“不過兒臣這點愚見,在父皇麵前肯定不夠看,所以父皇怎麽說,兒臣怎麽聽著就是。”


    “唔,很好。”朱棣見他也沒什麽高見,有些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道:“不過將士們都疲了,先要休整一下再做它圖。”


    “是。”朱高煦應一聲,知趣的告退了。


    。


    即使是戎馬倥傯,朱棣依然要處理國內傳來的政務,前陣子戰事的壓力太大,皇帝難免心煩意亂,積壓了一批國政。這會兒大戰落幕,大軍收束,朱棣終於可以安心處理國政,這一處理就到了深更半夜才擱下筆。


    朱棣處理政務時,不喜歡被打擾,是以到現在還沒吃晚飯。見皇帝終於忙完了,王彥趕忙端上晚膳。朱棣的禦膳十分簡單,甚至是寒酸。隻有一個麵餅子、一碗得勝麵,還有一盤炒青菜,沒有一點葷腥……朱棣在出征時,都是吃素的,他不信佛,也不吃齋,隻是要向將士們傳遞與他們同甘共苦的信號。


    皇帝也是餓極了,大口大口吃著香噴噴的得勝麵,對王彥讚道:“想出這法子的,真是個人才!朕要見見他!”


    “那得問問太孫。”王彥輕聲道:“那人是他的手下。”


    “太孫……”朱棣這時候已經消了氣,想到朱瞻基那血肉模糊的背臀,一下就吃不下飯去,歎口氣道:“怎麽樣了?”


    “太醫去看了,但太孫不讓給治,說這是皇爺爺給的懲罰,上了藥就是減輕懲罰,所以他要硬捱著。”王彥也歎氣道:“太孫也夠倔的。”


    “這個混小子!還不知道愛惜自己!”朱棣罵一聲道:“你弄點金瘡藥給他送去,他愛用不用!”


    “是。”王彥輕聲應下。


    “算了,還是朕親自去一趟吧。”朱棣終究不放心,起身披了個鬥篷道:“頭前帶路。”


    “皇上稍候,臣去叫侍衛。”


    “在朕的軍營裏,帶什麽侍衛。”朱棣卻自己把鬥篷係好,邁步就往外走。


    “這黑燈瞎火的,別撞著什麽東西……”王彥忙勸道。


    “聖天子百神相助,萬邪辟易!”朱棣滿不在乎的大步出去,王彥忙頭前引路,帶著皇帝到了東麵的一處營帳。


    朱棣看到營帳周圍黑燈瞎火,沒有幾個侍衛,登時眉頭緊皺道:“怎麽連個火把都沒有,他自己的侍衛呢?”也太不把太孫當迴事兒了吧!


    “侍衛都被鎮撫司的人叫去審問了,可能忘了再派人過來。”王彥輕聲道:“臣這就去補救。”


    “哼,”朱棣哼一聲,掀開簾子進去帳篷。就見朱瞻基趴在床毯子上,屁股上背上皮開肉綻,旁邊竟沒有一個人照顧。聽到有人進來,朱瞻基也不迴頭,隻是氣哼哼道:“這次又要審問誰,連我的貼身太監都被你們提走了,這次肯定要提是我了吧?!”


    朱棣看了不禁酸楚,心說‘都說人走茶涼,人還在呢,這茶就先涼了!’


    朱瞻基說著迴過頭來,狠狠的一瞪,卻見是他爺爺,趕忙一縮脖子,掙紮著就要起身行禮。


    “不要動。”朱棣歎口氣道:“你這混小子,為什麽不讓禦醫治傷?你要氣死皇爺爺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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