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和王賢並不知道,已經有洶湧的暗流朝他們撲來,依然緊鑼密鼓的操練軍隊,準備出征的事宜。雖然早就開始備戰,但越臨近年底,就越發現時間總不夠用,直到進了臘月,家裏傳來話說,銀鈴要迴杭州過年了。朱瞻基才猛然驚醒,拉著王賢就出了軍營。


    王賢已經一個多月沒迴家了,到家門口時,竟有些‘近鄉情怯’之感,朱瞻基卻心急火燎,馬車沒停穩就跳下來,顧不上什麽男女有別,直奔後宅而去,正看見銀鈴在院子裏清點帶迴家的箱籠。他忙快步走過去,嘶聲道:“你真的要走?”


    “這話說的,”銀鈴白他一眼道:“要過年了,我自然要迴家了。”


    “這也是你家啊。”朱瞻基急道。


    “這是我哥家,我家在杭州。”銀鈴看王賢也迴來了,歎口氣道:“二哥,你可真狠心……”


    “我實在是走不開。”王賢也歎氣道:“下了戰備令,我和殿下得以身作則。”


    “是啊,你們男人做的是大事,可家裏人有多擔心,你知道麽?”銀鈴氣憤道:“我嫂子都病了你知道麽?”


    “什麽,清兒病了?”王賢渾身一震道:“怎麽不早告訴我?”說完趕緊往正房奔去。


    “唉……”銀鈴搖搖頭,再歎道:“男人,一個個都是這麽混賬。”


    “我是例外,我是好人。”朱瞻基趕忙表明心跡道:“換了我,我肯定時時把你放在第一位……”


    “瞎說什麽!”銀鈴的臉騰地紅了,冷笑道:“連自己的身份都不讓別人知道,你的話還可信麽?”


    “我……”這下輪到朱瞻基渾身一震了:“你都知道了?”


    “當然。”銀鈴柳眉一豎,杏眼圓睜道:“不然你打算戲弄我到何時?”


    “我絕對沒有戲弄你的意思,”朱瞻基忙辯白道:“我之所以一開始不透露身份,隻是怕嚇到你……”說著雙眼中滿是誠懇道:“至於我的身份,你二哥一清二楚,你想,我若是戲弄你,他能答應?”


    這話說的銀鈴芳心一顫,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之前她還很煩這個死纏爛打的黑小子,但這一個多月他都沒出現,銀鈴竟也感到些失落和想念……隻是她心裏有一個小謙哥哥,自然再容不下第二個人,低下螓首,幽幽道:“你別白費力氣了,咱倆沒緣分的……”


    朱瞻基乍一聽這話,心都要碎了,但是一轉念,又振奮起來——她說沒緣分,而不是說沒感情,這就是說她心裏已經有我了!但是他心機比王賢重多了,並沒有喜上眉梢,而是一抬手,虎目含淚道:“妹子,我就要上戰場了,大丈夫馬革裹屍,實在是平常之事。隻是長這麽大,還沒有個姑娘喜歡過我,要是就這麽去了,實在太悲哀了……”


    “……”一聽這話,銀鈴急切道:“你趕緊去找個喜歡你的姑娘吧,你這樣的皇親國戚,又年少多金,肯定有姑娘喜歡你吧?”


    ‘真是個關心人的好姑娘……’朱瞻基一陣暗喜道,我一定要讓你做我的太孫妃!麵上卻斷然道:“可是我心裏滿滿的隻有一個人,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了……”


    銀鈴登時麵若桃花,低頭道:“別再說了,咱們不可能的……”


    “先別急著說不可能,行麽?”朱瞻基哀求道:“就當可憐可憐我,等我從戰場迴來再說,成不?”


    “可以……”銀鈴哪忍心連這點要求都不答應,但是有言在先道:“可是你迴來以後,還是什麽都不會改變。”


    “但我還可能迴不來啊。”朱瞻基深情款款道:“那樣的話,我就可以永遠帶著希望長眠了……”


    女孩子都是感性的,銀鈴已經被朱瞻基的花言巧語感動的一塌糊塗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芳心亂成一團。


    朱瞻基一看,哪有不乘勝追擊的道理,他從懷裏摸出一個精致的首飾盒道:“這個,我早就想送給你……”


    “別得寸進尺了……”銀鈴擦擦淚,搖頭道:“我讓你想著,心裏已經很亂很亂了……”


    朱瞻基卻依然把首飾盒打開,裏麵是一枚栩栩如生的珠花,這是他三叔九九歸一裏的一樣,也是朱瞻基唯一挑得的首飾,隻是當初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他把那珠花送到銀鈴麵前,巴望著她道:“你隻拿一下,再給我就成了。”


    這要求不能不滿足,銀鈴隻好伸出白嫩的小手,輕輕捏了捏那珠花,就遞還給他。


    朱瞻基接過來,一臉幸福道:“謝謝妹子送我這樣禮物,我會隨身收著,想你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


    銀鈴登時驚得檀口微張,怎麽又成了自己送他的?這樣也可以嗎?但是一想到他要上戰場,‘不要有非分之想’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


    比起朱瞻基的老道,王賢就像隻菜鳥,倒不是他前世沒談過戀愛,而是他從沒處理過這種一個中心,三個基本點的感情……


    一進門,便看著林清兒花容消瘦的靠在香榻上看書,王賢的心都要碎了,她才調養好的身體啊!都怪自己,這丈夫當得實在太不稱職了!


    看見他進來,林清兒第一個動作是揉眼睛,發現沒看錯,才趕忙要坐起來,卻被王賢按住道:“快躺著,快躺著,病了怎麽不讓他們去說一聲……”


    “官人備戰忙……”林清兒緊緊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感受著他的體溫道:“我不能拖你後腿……”


    “其實那次你叫我迴來,我就該迴來看看。”王賢無限自責道:“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麽辦?”


    “妾身沒事兒,”林清兒鬆開他的手,坐起來,展顏一笑道:“隻是偶感風寒而已。”


    “唉,總之是我不對,把家裏的麻煩丟給你,自己跑去軍營躲清淨。”王賢檢討道:“實在不當人夫。”


    “官人哪裏話,小憐和繡兒早就想通了,”林清兒笑道:“我那天請你迴來,就是想讓你安心的。”說著對玉麝道:“快請兩位妹妹過來。”


    不用她請,兩人就在門外,聞言便挑開門簾,嫋嫋進來,都俏麵通紅,低頭不與他對視。


    “小憐妹妹,你不是有話要跟官人說嗎,官人時間可不寬裕啊。”林清兒笑著對顧小憐道。


    “是,姐姐。”顧小憐先朝林清兒行一禮,然後朝王賢福一福,“大人,小憐錯了,不該在這種時候給您添亂,什麽事兒等您凱旋歸來再說,到時候您想讓我怎樣,我就怎樣……”說著深情一黯,幽幽道:“您不在京城的時間,要是不放心我,就請大人為奴家臨一處民居,讓奴家搬出去住就是。”


    “怎麽會不放心呢……”王賢訕訕道:“我對你是一百個放心的。”


    “是啊妹妹,咱們不是說好了,永遠不分開麽。”林清兒拉著她的手,笑道:“你現在委屈了,等官人迴來後,讓他好好哄哄你才行,不然一點便宜都不能讓他沾。”


    “姐姐……”顧小憐扭捏的不依,玉麵通紅。


    “繡兒該你了……”林清兒又吩咐小白菜道。


    “我,”小白菜結結巴巴的低頭道:“我不出家了就是……”說完又虛弱的補充一句:“隻要你別再欺負我……”


    “就是,”林清兒又拉起小白菜的手,對王賢笑道:“來日方長麽,橫豎肉爛在鍋裏,官人吃相斯文點就是。”


    “姐姐,瞎說什麽呢……”聽她說得太羞人,鄭繡兒沒臉見人,掙出手來逃了出去。


    “我去看看繡兒姐姐……”顧小憐也抽手出去,和王賢錯身時,給了他個幽怨纏綿的眼神,差點沒把王賢的魂兒勾了去。


    待二女離開,林清兒朝王賢甜甜笑道:“怎麽樣,妾身這個正妻,已經當得像模像樣了吧?”


    “清兒……”王賢突然伸臂將她攬在懷裏,緊緊抱住,動情道:“委屈你了……”


    一句話,險些讓林清兒淚奔,但她強忍住道:“官人說什麽呢,家宅安寧,官人才能沒牽掛的在外頭打拚,這是為妻的天職。妾身不才,卻也不是不守婦道之人,隻不過從前才學著治家,沒有經驗罷了……”


    “別說了別說了,”王賢麵紅耳赤道:“再說我就要鑽到地縫裏去了……”


    王賢又請了大夫來給林清兒看過,見確實是偶感風寒,這才鬆了口氣。夫妻說了會兒話,眼見著天就黑了,他必須要迴營去了……


    “不能吃了飯再走麽?”林清兒不舍道:“冬天天短,其實還早著哩。”


    “不吃了,等過年一起吧。”王賢親親妻子的麵頰道:“本來就是偷溜出來的,迴去太晚怎麽服眾?”說完又和她深深的一吻,低聲道:“你千萬保重。”


    出來後,王賢見朱瞻基坐在天井裏傻樂,問道:“銀鈴呢?”


    朱瞻基輕撫珠花道:“屋裏呢。”


    王賢搖搖頭,進去和銀鈴說了會兒話,囑咐她凡事不要強求,一切開心就好。卻被銀鈴反過來狠狠的教訓了一頓,隻得逃也似的敗退了。


    迴去的馬車上,王賢和朱瞻基的心情都不錯,覺著上戰場也不是壞事,可以讓女人變得心軟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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