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進書房,林清兒便看見王賢在背八股文,心裏未免奇怪,夫君已經改了武職,科舉也就沒什麽意義了,幹嘛還要在這上麵下功夫?要說愛上了時文還另當別論,但是他明明是把八股文當藥吃的。


    “將來的事兒誰也說不準,”王賢歎口氣道:“我現在正經的身份,還是杭州府學的生員,在太孫這裏不過是個臨時工,哪能不做兩手準備?”


    “太孫不是很器重官人麽?”林清兒不解道。


    “太孫器重我不假,但真要有事,他都自身難保,哪還顧得上我?”王賢苦笑道:“還是做好兩手準備吧。”


    “太孫殿下都能自身難保?”林清兒有些驚恐道:“那官人豈不很危險?”


    “哪裏的話,誰會注意到我這樣的小角色?”王賢安慰她道:“就算真有那一天,咱們迴杭州去逍遙一生,也是有本錢的。”


    “那倒是……”林清兒還不知道,自己丈夫已經攪合進去多深,聽了他的話,才能重新高興起來:“若能在杭州植蓮泛舟、彈琴作樂一輩子,也不枉此生呢。”說著促狹的笑道:“何況官人除了蓮花還有小憐,彈琴作樂可是天下一流呢。”


    “你敢取笑我!”王賢伸手去嗬林清兒的癢,佯怒道:“沒看見我淨躲著她麽!”


    “不敢了,不敢了……”林清兒忙軟語求饒道:“奴家再也不敢取笑大官人了。”待王賢鬆開手,她才嬌喘籲籲的靠在他懷裏問道:“說正經的,妾身可不是那種妒婦,官人若想收了小憐姑娘,還有繡兒姑娘,我都是支持的。”


    “唉……”王賢歎口氣,這萬惡的舊社會,就是這點好。可這才更讓人鬱悶……見他歎氣連連,林清兒奇怪道:“莫非相公另有打算?”


    “呃……”王賢想來想去,決定還是跟妻子實話實說:“其實我對小憐不太放心。”


    “怎麽?”林清兒一驚。


    “也許是瞎猜,但她是趙王府出來的人,現在這個時候不得不防。”王賢沉聲道。


    “啊?”林清兒驚訝之色更盛道:“官人是說,她是壞人?”


    “那不敢說,也許她是無辜的哩。”王賢搖搖頭道:“我之所以留她在家裏,是因為上命不可違。太孫殿下讓我養著她,說日後另有用處,所以才……”


    “是這樣啊……”林清兒終於明白了,為什麽貓兒不吃腥。有些緊張道:“那我該怎麽做?”


    “別害怕,她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著,你當什麽都不知道便好,”王賢用親吻安撫有些害怕的妻子道:“歸根結底,人家的目標是太孫,不大可能把一顆昂貴的棋子,浪費在我身上。”


    “嗯……”林清兒弱弱的點點頭,心裏始終難免有些害怕,連小白菜的事情都忘了問……


    。


    短暫的團聚後,王賢又迴到軍營,繼續緊張的訓練。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每到休假的日子,朱瞻基必會到他家報道,死皮賴臉的跟銀鈴套近乎,弄得銀鈴無可奈何,都想迴杭州了。


    王賢實在看不下去,跟太孫殿下很嚴肅的談了下,強扭的瓜不甜的問題。本以為太孫殿下會就此知難而退,誰料朱瞻基卻愈加堅定起來,說:“我就喜歡這種開朗活潑又不隨便的姑娘。堅信自己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王賢無可奈何,隻好由他去了。當然他也不忍心妹妹深受困擾,對銀鈴說想迴杭州的話,我隨時送你迴去。


    銀鈴這個苦惱啊,她為啥會離開杭州?不就是因為有董家妹妹在,現在董家妹妹和於謙哥哥還不知多甜蜜呢,自己迴去得多難受?還不如留在京城,和姐姐妹妹們一起多開心?至於惱人的牛八哥哥,八天才來一次,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何況哪個女孩子沒有一點虛榮心?她被於家人瞧不起,卻被牛八費盡心思的追求,煩惱之餘,卻也有一點點小開心的……


    見銀鈴不打算迴去,王賢發現自己搞不懂年輕人想什麽,索性不再過問。在家休假時,要麽和林清兒舉案齊眉,要麽聽小憐姑娘唱唱歌,或者調戲調戲小白菜,幹什麽不比鹹吃蘿卜淡操心強?


    說到小白菜。這天午後,林清兒、顧小憐、銀鈴和靈霄湊了一桌在打馬吊,王賢本在旁觀,但因為亂支招被攆了出來,隻好獨自到花園子裏散步,突然聞到淡淡的幹花香氣,不知不覺順著味兒,到了園中假山邊,就看見小白菜在假山的涼亭邊,照料一籮籮的幹花。


    王賢的目光從幹花上掠過,便落在小白菜的身上。這個不過十八九歲的小寡婦,頎長的身材,穿著家常淺綠裙,上頭罩一件白色比甲,蔥黃汗巾,配著吹彈得破的俏麵,真是嬌豔欲滴。


    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小白菜迴頭一瞧,便見是王賢瞪著雙賊眼,口水都要淌下來了。她臉一紅,端起個簸籮便要往迴走,可惜假山上隻有一條道,她要下去,就隻能從王賢眼前經過。小白菜低著頭,側著身子,想從他一邊擠過去,卻被王賢擋住。


    小白菜又想從另一次過去,又被王賢從另一側擋住,她隻好站住腳,低聲道:“讓開。”


    “不讓。”王賢就喜歡逗她,笑道:“來了京城這麽久,咱們還沒好好說說話呢。”


    “我跟你沒話說。”小白菜聲如蚊鳴道。


    “那你跟著來京城幹啥?”王賢笑道。


    “我……”一句話問得小白菜啞口無言,半晌才滿臉通紅道:“我來問問你,到底我什麽時候能出家?”


    “還想著出家呢。”王賢身子前傾,逼近了小白菜,小白菜站在石階上,正好和他拉平了身高,兩人鼻子對鼻子,相距不到三寸……小白菜都能感到他噴出的鼻息。“幹嘛非要出家呢?”


    “你當初保證說,要幫我出家的……”小白菜心慌意亂道。


    “當初是當初,那不是怕你尋死麽……”王賢看著她細嫩如嬰兒的肌膚,編貝般的長長睫毛,突然伸出手,挑起她如白瓷般的下巴,聲音變得富有磁性道:“現在你早就不想死了,別再自己騙自己了……”


    小白菜被他一碰,半邊身子都酥了,手裏的簸籮掉在地上,幹荷花撒了一地。她已經顧不上許多,心裏像揣了個兔子,慌亂道:“我沒騙自己,我就是想出家……”


    “你想出家,來京城幹什麽?”王賢笑道:“這些日子,你又躲我,又偷看我,是為什麽?”


    “我……”小白菜像被抓了現行的小偷,頭低得恨不得壓在胸口。


    “你看我這腰帶幹什麽?哦對了,這是你的手藝對吧?”王賢戲謔道:“你幹嘛讓玉麝說是她做的?”


    見什麽都被他知道了,小白菜羞得無地自容,眼裏淚珠滾滾道:“你是壞人……”話沒出口,便被王賢火熱的嘴唇印了上去。當她冰涼的唇,感受到他火辣辣的吻,小白菜一雙眼睛登時瞪得老大,她渾身酥軟,迷迷糊糊的像醉了一樣,正待就這麽任他輕薄,腦海卻倏然劃過鄭宅鎮上的暮鼓晨鍾,那一道道自幼背誦的家訓女戒,就像緊箍咒一樣發作,一下讓她清醒過來。


    慌亂之際,小白菜竟下意識一口咬下去,痛的王賢‘哎呦’一聲捂住嘴唇,她趁機受驚兔子似的閃身跑了。


    看著她消失的背影,王賢摸摸下嘴唇,竟然被咬出了點血,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不讓親就算了,幹嘛還咬人?”他彎下身子,撿起地上的簸籮,用手當笤帚,把一地的幹花掃進去。


    正費力的掃著,便見一雙繡鞋出現在眼前,一個女子輕挽裙角,緩緩蹲下,幫他一起撿拾幹花。


    “你又良心發現了?”王賢沒好氣道:“看把我咬得……”話音未落卻停住了,因為他發現那不是小白菜,而是顧小憐……


    “嗬嗬,小憐你來的正好,這活我還真幹不了,拜托你了。”王賢咽下口水,把簸籮放在地上,就要溜走。但他遇到了和方才小白菜一樣的問題……出路隻有一個,被小憐姑娘擋住了。


    顧小憐手撚蓮花,緩緩站起來,卻沒有讓開去路,而是一臉幽怨的看著王賢。


    ‘還真是現世報……’王賢心裏苦笑,剛才怎麽堵小白菜的,這會兒就怎麽被顧小憐堵的。當然他不可能跟小白菜似的,試圖從一旁擠,那就太沒麵子了,隻好站住腳,幹笑道:“你們不是在玩牌麽?”


    “奴家的手氣太差,把位子讓給玉麝了。”顧小憐輕咬著朱唇,眼波流眄,所謂一顧傾城也。


    “原來如此,”王賢不敢看她的臉,隻把目光望著她頭上那支步搖,“原來如此……”


    “小憐生得很醜麽?”顧小憐幽怨道:“讓大人看都不敢看。”


    “你要是醜,這世上就沒好看的了。”王賢幹笑道:“我是……緊緊張。”他隻好瞎掰道:“對,緊張,一看到美女就緊張,尤其是你這樣的絕色美女,緊張的我呦,滿手都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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