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苗營帳裏,世交談笑不提,思及禦兵韜來曆,俏如來心下一動。


    “說到苗王現今的軍師,俏如來不禁想起另外一個隱憂。”


    “雁王與凰後?”蒼狼猜測說。


    “是,”俏如來頷首肯定,“他們的目的至今仍也不明。”


    “你認為他們會與大智慧合作嗎?”蒼越孤鳴問。


    “大智慧想洗滌九界,無論哪一個方麵看,這個舉動對雁王以及凰後都是不利,他們沒幫助大智慧的理由。”俏如來推論,“而且大智慧也不會想尋求與他們的合作。”


    話雖如此,但修者反而更是警惕。


    蒼狼讚同道:“軍師也認為不能對他們掉以輕心。”


    “上迴我會麵苗王,便有告知此事,相信軍師已經做了安排。”俏如來說。


    “有尚同會盟主的背書,苗軍方能順利進入中原不受懷疑,此事祭……軍師確實做了安排,現在先以救迴王叔之事為先吧。”好懸轉過名詞歪樓的蒼越孤鳴含糊道。


    心頭切記交淺言深的俏如來並不就此追問:“嗯,六個時辰將至,大智慧應該發現不對了。”


    “無妨,”蒼狼倒是淡定,“即便發現了,想必他也無暇分身才是,天時,仍在我們這邊。”


    聞言,北冥觴下意識抬眼遠目,夕陽濃豔似血,風送戰鼓頻催……


    加催的鍾聲堪堪壓下狂躁心情,免於藏鏡人果決出手引燃戰端。


    “阿彌陀佛!”爭取和平對話空間的念荼羅意態平和更似歎息,“逼虎傷人,何苦來哉?”


    寥寥數字分剖局勢,即便皇甫霜刃能夠一著製住千雪孤鳴又如何,人質的最大用途在於威脅。


    然而還珠樓主的立場注定他無法視苗疆狼主之性命於無物,是故現今此舉不過徒添累贅而已。


    “逼虎傷人?哈!”朗笑一聲不見囹圄苦意,皇甫霜刃反唇相譏,“真正逼虎傷人的是誰呢?”


    說話間,他竟是不吝釋放千雪孤鳴平添地門戰力。


    意外舉動啟人疑竇,念荼羅暗暗留心:“嗯?”


    “離開罷!”皇甫霜刃信手拂袖,“速速返迴地門,或者還有機會挽迴半壁殘局,念在當初合作之情,此後我與大智慧非敵非友,我不會幫助你,也不會針對你。”


    平淡語聲遞出大逆形勢之言辭近乎癡人說夢,一時間倒似皇甫霜刃才是那撒網漁夫,牢牢掌定局麵沉浮。


    尚賢宮內,風雲際會,一襲格格不入的白,在晦暗艱澀的漆黑中,顯得分外醒目。


    “四大天護皆非易與之輩。”缺舟一帆渡雪眉微挑,“以一敵四,甚至以一敵五,當真能做到麽?”


    “最好的例證豈非就在眼前。”上官鴻信說。


    缺舟一帆渡目光動容:“他竟連此事也透露與你知曉了。”


    其實雁王的意思在於他並不介意以一己之力拖延一百零八名高僧之智識二三,而缺舟一帆渡顯然誤會了他的意思。


    畢竟在此之前從未有人見識過千載根基加持下的驚天修為,常理而言上官鴻信也無從得知。


    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釋隻有雁王與大智慧當真在台麵下達成了合作。


    受上官鴻信挑撥一時興起,選擇率眾圍困皇甫霜刃的念荼羅事到臨頭反陷躊躇——


    【不拿下還珠樓主,你的理想終歸不過夢幻泡影。】


    言辭鑿鑿猶在耳畔,結合皇甫霜刃戰績的大智慧確實深以為然,於是他付之行動盡出精銳隻為一人。


    然而暗暗凝氣以待的念荼羅在麵對神色篤定宛若成竹在胸的皇甫霜刃時,又忍不住開始自我懷疑。


    “對了,莫說我沒提醒你,大智慧!”皇甫霜刃道,“未動手之前仍留有餘地,一旦動手,便是死敵,望你三思。”


    兩般說法引得進退維穀,現場氣氛反而沉默下來。


    按捺不發的四大天護靜等指示,負責發號施令的念荼羅雙目微瞑,徑自憑借神通檢查戰況。


    ‘嗯……俏如來方麵,為何至今還未有接近光明殿的感應?’


    另一方麵,排兵布陣做完部署的禦兵韜拱手一拜,交令請將。


    “王上!”


    “該出發了嗎?”蒼越孤鳴問。


    “是。”禦兵韜說。


    從善如流采納雅言的蒼越孤鳴隻在臨行之際,轉眸囑托一句:“俏如來,剩下的事情交你了。”


    “俏如來不會讓苗王失望。”


    隨著苗軍拔營,尚同歸心,重新執掌符印的修者眼睫低垂,乍黯的冥冥視界中,赫見輿圖勾勒成形。


    沙盤上,有無數星火旌旗接連燃起,火分三彩,或金或白或紫。


    定睛細看,一色燈火即象征一處戰力,巨細無遺陳明戰場分布。


    其中尤以金旗佛塔版圖最盛,割據一方對峙邊疆,更隱隱有南下牧馬之趨勢。


    紫幡狼群形勢稍次,概因客場作戰,奈何兵力著實精強,恰恰切入塔圍撕扯陣局。


    至於白棋一路,雖說不緊不慢,卻是高歌猛進。


    概因友鄰體貼地將最為薄弱的一環關隘交由尚同會負責攻陷。


    這是特地留給俏如來的戰績,既為盟主總是要給下屬添加一點信心。


    該說不說,關於這點,九算之光確實做得很好。


    “眾人隨我衝殺!”雪山銀燕橫槍唿喝,一騎當先。


    更為頭前負責開路的則是天門雙尊,梵海驚鴻與錦煙霞一佛一魔配合無間,推進戰線長驅直入。


    這是狼朝慣用的戰術,以身領兵激振士氣,乃至斬將奪旗。


    有賴魔世一役團結眾心,勝邪封盾的班底十留八九,現今俱成為俏如來最為堅實的擁躉。


    冷封塵、響弦生各率山寨、幫派人馬出力,將兵一心聽從調遣,氣勢倒也不遜蒙昧始覺治下的尚同會多少。更遑論除卻八關武佐,十法殊勝等既定戰力外的人員悉被調遣負責他處防線。


    佛國,天門


    層層殿閣,迭迭廊房。三山境外,巍巍萬道彩雲遮;五福堂前,豔豔千條紅霧繞。


    一派莊嚴氣象入眼在心,難遮兵戎掠地。


    指揮若定的風逍遙徑自擲下一聲號令:“攻下寶塔!”


    令行禁止,漫山遍野的鐵軍衛齊聲唿喊:“殺啦!”


    立場對調仍與鐵軍衛對敵的歲無償喝道:“眾僧,齊力護法!”


    “阿彌陀佛!”


    暫且不提佛號背後,親自引路苗兵入駐接管天門的金剛尊是怎樣一番心情。


    現如今苗兵,尚同會群俠,兵分多處,攻擊各處廣澤寶塔,有兵少將的地門僧眾難以對抗,寶塔據點頓遭攻陷。


    “集結兵力的俏如來,並未攻擊光明殿,而是轉向其他方向,徹底斷絕中間地帶的廣澤寶塔。”


    不同於智者以過人思能腦中演兵,憑借神通洞觀戰場的大智慧之視野更是直觀清晰。


    “隻要最靠近地門的廣澤寶塔被摧毀,在外層的廣澤寶塔就會失效,這段日子以來,地門所擴建的地盤就會完全失去效用了。”從旁關注戰況的缺舟一帆渡如是判斷。


    師承一脈,俏如來能做到的,上官鴻信自然也能。


    透悉局勢的他一針見血道:“坐放空城,這是一場豪賭。皇甫霜刃牽製的目的一旦達成,屆時無重兵勇將的各處寶塔隻會被輕易摧毀,現在大智慧,你要如何應戰呢?”


    “我想,你低估了大智慧。”缺舟一帆渡說。


    “哦?”雁王雙眉一揚。


    “這一戰,地門必勝,因為大智慧……還有一張真正的王牌。”


    盡管戰場走向略分心神,但仍自信掌握結局的念荼羅眼下目標仍舊不變,一心一意鏟除大敵當前。


    ‘動手就是為敵,不動手,他當真會保持中立麽?’大智慧尚在權衡利弊,‘毫不在意放出地門被侵的訊息,他當真無意幫助中苗麽?還是說他想借此脫身?’


    正思索間,念荼羅再抬眼,安步當車的皇甫霜刃就待攜起幻幽冰劍右手帶人離開。


    腦海豁地一道電閃,明了皇甫霜刃顧忌的大智慧嘴角擠出一絲笑容。


    自覺穩操勝券的他雙手合十,一時間催響鍾聲不歇。


    現場嵯峨怪石,錯落草木儼似晨鍾暮鼓,加持梵音無我。


    耳畔時聞念,般若總皈依。或緊或慢的禪唱不絕,頓開金鎖遍出攻勢,極端肅殺的氛圍中,淡入輕喟一歎——


    “唉!”


    眼看皇甫霜刃無奈止步方寸之遙,還神中,又見四大天護齊聲一喝,決心速戰速決的他們同時發招挾殺而來。


    “飛瀑怒潮!”揚手、振袖,藏鏡人名招立現。


    無風自動的衣衫充盈著一種看不見的殺氣,晶瑩氣團冷不防脫手飛出,卷動無數道勁力形成一道黑色漩渦衝激開來。


    洶湧武息直比錢塘潮信大作,逾霄漢默契踏上封殺近前,手中疏溣一柄卷風成渦,


    “刀平六道!”


    刀挾罡氣淩厲無比,拉出丈六光影,臨空撲擊。


    絢爛巧妙變幻萬方的刀光恰恰隱去紅芒一閃,獨眼龍手中握柄利刃推現渾似獵豹出閘,順勢倒劈。


    “仁道一斬!”


    恍如行雲流水的一刀斂式三分,暗合仁刀俠心偏偏有餘不盡,這也是荒野金刀往往立於不敗,不勝而勝的關鍵。


    現今留情之式更得戰友補遺,乍現必勝氣象。


    疏溣辟邪、豹眼虎嘯,金銀並鋒左右開弓,向皇甫霜刃斬出銳利之氣,交疊狂潮掌氣織就一片殺網。


    網開三麵似若寬厚,實則更有千雪孤鳴牢牢把守,按刀蓄勢拒虎進狼:“皇世經天·星辰萬……呃,噗!”


    招未行滿驀地仰天嘔紅,千雪孤鳴突覺體內真氣爆衝錯亂筋脈。


    “是暗傷。”念荼羅眼眸一凝。


    第四波攻勢未啟,戰端一角已傾,連帶整體布局亦受變數紛擾——


    “千雪!”摯友受創,心憂至極的藏鏡人攻勢一緩。


    擰身踏步的皇甫霜刃尋隙捉機,穿花拂柳險避絕掌催魂。


    眼角餘光一瞥,大智慧尚未動作,金銀雙鋒赫然殺到。


    掌嘯風動,銀芒氣轉,眨眼化現神兵在握,皇甫霜刃使記衝天掌蘇秦背劍,昆吾斜過輕格刀鋒,左掌橫切凜對疏溣。


    雪亮刀光不偏不倚被一枚朱紅指環抵住,逾霄漢就勢一剖,揮動疏溣往下一劃,便待削斷皇甫霜刃手指。


    危急關頭,皇甫霜刃屈指退避,接著輕輕彈出,一叩刀脊。


    一指之下,金鐵交鳴宛若黃鍾大呂,聲波震蕩之下,聞者氣血為之一顫。


    首當其衝的逾霄漢身形一怔,腦中浮現蒼白一片,背後是無數紛擾碎片起伏。


    同樣氣息一滯的還有獨眼龍。


    背手五指鬆握,百代昆吾長吟一聲,盤旋掙離起在空中,割布周圓遁甲,護定幻幽冰劍免於受製。


    五指再振,又是兩枚斑斕指環彈出,幻化百千落錯,直來直往,速度奇快,疾射荒野金刀。


    武者本能示警的獨眼龍急急迴神,反踏虎步,趨退舞刀閉門鐵扇,掃落暗器當空,漫天光影受刀風一催,被逼在空中不斷改變軌跡,上跳下竄,左閃右避。


    錚錚數響勞燕分群。


    一黃一白的兩枚指環俱為挑飛出去,去勢不減,直到被後發先至的兩段赤紅索帶鉤住,韌比蛛絲的索帶就發自皇甫霜刃掌心。


    空手入白刃拿捏疏溣的他奇術再運,中指紅芒團簇迎風見漲,撐架一張文蛛劍籠鋪設開來,就待一網成擒。


    驟然,又來狂風拔木,如同波濤怒吼,奔騰澎湃——


    “狂潮辟野。”


    眼見千雪孤鳴得大智慧援手調息療傷,放下顧忌的藏鏡人果斷轉換目標奮力向敵。


    迅快絕倫一道掌,未及交接,皇甫霜刃已感無窮壓力纏身。


    “八卦變——”扭步擺肱手揮琵琶黏住汪洋掌力,皇甫霜刃搖掌如滾似鑽,竟似水蛇潛遊遇折直下,“坎邪順江勢!”


    天地造化納掌中,撥有化無柔克剛,怒濤洪流,盡付虛海,反擊之勢,更見兇猛。


    借力還勁避虛擊實,翻袖氣振漁夫撒網逼退雲間獨步。


    皇甫霜刃指尖懸戒脫手,交呈紅幡覆地蹈布術陣——“澤陰陽·沐春秋·神引天罡!”


    天神如兵降,禦氣引天罡,皇甫霜刃蠱術兩造並用,巧奪地利爭天時,紅練如綢經緯縱橫形比藤架。


    懸掛的三枚五毒戒返有入無,受太白精氣磨洗重塑凝練,化作數隻蟾形編鍾,蛙張鼓腹,亂中有序地排布懸空。


    陣成形,聲自鳴。


    蛙聲一片中,強自渡化而來的心靈乍現拉鋸崩潰之象。


    ‘音殺?不對,還有……佛力。’大智慧心頭訝異,訝異於這股前所未見的佛力之精純,‘這就是你的底牌麽?’


    “大智慧所謂的王牌,就是地門鍾聲吧?”尚賢宮內,上官鴻信冷冷揭穿大智慧暗中算計。


    “嗯?”


    缺舟一帆渡目光稱奇,實則再度調高對雁王的評價與警惕。


    “每次鍾聲需要聚集力量,才能響動。”上官鴻信侃侃而談,“六個時辰一響,是常態的規律;但在非常態的情況下,自然也有應付非常態的準備。”


    金雷村


    潛運夢幻神通鞏固梵音心防的念荼羅一時間隻來得及搶救出信仰堅定的逾霄漢。


    至於魔抗為負的獨眼龍則實實在在力有不逮,能確保他不會倒戈相向已屬幸運。


    不過解放戰力其一想必也足夠了……念荼羅判斷。


    “刀聽萬古愁!”逾霄漢並指拭刀,幽幽刀吟猶如鶴唳一般,婉轉悠揚,直上九霄,凜凜寒光越蒼茫,掀起千重波,萬層浪。


    疏溣澡雪,銀華流瀉,雲手乾坤,盡化萬象。


    皇甫霜刃長袖一抖流雲飛卷,葉底翻花穿裹綿長氣流排開刀鋒一線。


    驀地半空一聲雷霆轟鳴,不由分說的萬惡罪魁急舞電拳,狂態盡露。


    “暴雷狂濤!”


    十裏驚雷迸發,曲腿蹚泥,如步水中的皇甫霜刃手似輪行,換掌成圓撥有化無。


    無奈奔雷快手猛惡異常,雖然消散七成,仍需承受三分。


    濁氣輕吐身法騰挪,翻轉似鷹揚,挑掌撥轉怒雷,掣電撞鍾擊鼓。


    “惡潮襲境!”前招遭拆,藏鏡人拔足踏步若奔馬,雄掌橫推石破天驚,掌勢艱澀凝滯,竟似在雙臂之上挽了崇山峻嶽一般。


    一道異常強烈的銀色光焰須臾逼至麵門,皇甫霜刃腰如軸立沉腰坐馬,舉掌向天操機握權,符昭震地雷豫:“八卦變·坤麟返道軀!”


    定睛中,周遊卦勁布體,有形無質的法袍惡氅隱然而現,護持根基更上一層。


    然而藏鏡人出手如電,迅捷處快逾雷霆,沉厚處凝勝山嶽,更兼內息澎湃剛猛至極,委實難擋。


    麵對越趨激烈的攻勢,皇甫霜刃掌開陰陽舒展如綿,層層消磨風雷烈勁,更是借力催發引渡彼岸鍾聲。


    鍾聲陣陣,如江河浩瀚,滔滔而來,動搖天護神魂。


    情不自禁些微分神,藏鏡人招遲一瞬,皇甫霜刃右手淩空一攝,昆吾入掌中,冷指雲間獨步。


    見狀,念荼羅神通運使更緊。


    眸光凝結一刹,逾霄漢橫舉佳兵過額,不祥氣息映射森冷寒芒。


    “由衷之刀!”


    由衷刀啟,是神少悟能之招,更是豁朗驚異之式,深得禪宗三昧。眼前至覺至性的一擊堪謂避無可避,背後更有極兇極暴的氣勁封斷退路。


    “雷光熾爁!”一聲唿喝,藏鏡人怒引霆霓漫天不熄,電光石火猛地化作萬千銀蛇蜿蜒奔襲。


    拳經劍理妙用在心,守意納神的皇甫霜刃左右開弓,靜而動,動而合,招流千變。


    心分二用劍掌相諧,劍起掌落盡顯太極奧妙,匯流八卦能功,見招拆招不落下風。


    道玄心流,硬戰飛瀑惡潮慈悲刀,威力所及,四野狼藉一片。


    招式鬥盡,根基不遜,首現底牌的皇甫霜刃內佛外道運使圓融,太極陰陽須臾浮現,如臂揮指一任自然,分對黑白人影。


    鶴氅翻飛隨風轉舵,曲形疏溣一舞高妙之招,去勢拘無定向。


    奈何無論劍招變化再怎樣飄渺難測,皇甫霜刃總能每每料敵機先,適時一擋。


    不寧心神反映在戰中,總會於招式串聯之際流露少許破綻。


    黑袍金甲的藏鏡人起手運式引雷橫空,卻是一時難伸。


    皇甫霜刃禹步三轉巽地風升,精純掌力頻泄雷霆無形,方寸搏殺不見敗像更操勝券……


    “坐放空城誘敵深入,這是驕兵之計。”雁王評價,說到這裏難得給了個正眼的他挑眉道,“你是想說,大智慧不隻有智慧,還有智謀?”


    “為眾生,不得不為謀。”缺舟一帆渡歎氣。


    “別再侮辱智謀這兩個字了,”背過身去的上官鴻信毫不掩飾輕蔑態度,“如果這拙劣的手法,也能稱得上是算計,那愚蠢兩字在世上,就沒被使用的機會了。”


    冷嘲話語入耳,涵養甚好的缺舟一帆渡並不動怒……缺舟是大智慧,但大智慧卻非缺舟,清明此點的佛者很快就完成了自洽。


    “願聞其詳!”神色謙和的缺舟一帆渡誠心討教。


    “牽製,不僅是大智慧的目的。”雁王道。


    同樣意在拖延的皇甫霜刃當此之際一反常態,捉準時機的他果斷出手決定一爭勝算。


    間不容發轉過戰圈,旋步登高履竹稍,皇甫霜刃陰掌陽翻動靜圓撐,易變雷複坤地,壯現移形潛影。


    “八卦變·震龍平雲托!”


    惡龍蟠身,潛蛟出淵,赤眼玄龍經處頓升巨浪滔天,箕張鱗爪攢就數枚黑水冷焰神雷炸響半空。


    卓立竹枝之上,任由八麵風來。


    皇甫霜刃整個人宛如沒有重量一樣,伴隨著鬆枝左右搖晃,慧眼穿雲鎖視戰局。


    情知一招之能不足以底定勝數,暗自估算時辰的他強招再出。


    忽然,狂風乍起,徐徐搖晃的鬆枝乍然晃動。


    衝霄劍鳴中,一鶴衝天直透層雲,赫然拔空而起的皇甫霜刃舉劍向天盤布朱砂異符燒化成霰,霎時雷公奮怒,電母生嗔——


    “浩劫劍法·驚雷列缺!”漫天雲海結成雷霆一式,龐然臨壓戰場。


    就在此時,煙塵中,一道黯藍人影越眾而出,鷹視狼步轉眼錯分百千萬身,逆流克上。


    “星辰變·破空千狼影!”


    笑藏刀一動破風,千百狼影撲出,迅猛冷殘。


    二十餘合前就恢複的千雪孤鳴被念荼羅按下不發,秘而不宣的殺手鐧正應如今,星辰變的特點注定其威脅無法忽視。


    刀光劍影交接在無暇細辨的瞬間,殺招換過,全神以對的關口,驀聞梵鍾唱晚,提前兩個時辰的無我梵音力圖左右戰局。


    奇音迭出,對壘的波段無形衝擊,煙起,震響,五毒音殺陣頃刻崩毀,開釋荒野金刀。


    聲過,聲止,瞬間的寂靜,無我梵音亦然潰散。


    ‘怎會?’念荼羅神色意外。


    ‘又一處廣澤寶塔被毀。’冥冥有感的缺舟一帆渡心想,‘奇特的魔。’


    “將一張廢牌當作王牌,還虛耗了最後的力量,你所謂的智謀,”雁王嗤笑一聲,“哈!”


    上官鴻信話意篤定,缺舟一帆渡下意識地閉目轉移視線關注正麵戰場:“嗯?”


    “想用你的意識感應,檢查戰況嗎?”雁王問,“現在,還不是時間吧?”


    “你又知曉大智慧在何時能施展神通?”缺舟一帆渡睜開眼眸,微微一笑,“何時又不能?”


    “一開始的你,也許有能力掌握整個地門內的動靜,但隨著廣澤寶塔的建立,你需要感應的對象也越來越多。”一字一句若合符節的上官鴻信斟酌道,“我想,無論你具備怎樣的神通,也不可能監視到這麽多人的意念。而留在這聽我講話,對你而言,該是很大的負擔。”


    “上官文鬥,皇甫武攻,這的確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夾擊,客觀而論,任何一人也無法獨立撐持,”缺舟一帆渡不得不承認,“可惜,我——”


    說到這裏,話音一轉,雁王靜待下文,缺舟一帆渡微微凝眸,混響語聲認真萬分首見全神之兆。


    “不是一個人!”


    “是嗎?”上官鴻信不置可否,“我還以為你已放棄抵抗了。”


    這麵文鬥未歇,那廂武爭不止。暗夜荒林,分心旁顧的念荼羅這才恍然還珠樓主拖延意圖。


    ‘這次過後,’作為提前發動鍾聲的代價,‘短時間內我已無法再發出下一輪無我梵音。’


    暗道失算的大智慧思緒轉過一環又一環。


    ‘俏如來一方的動作並未受到影響,下一步,光明殿,或者——無垢之間。’


    盡管心下憂慮已極,麵上猶原不顯,情知迴援不及的念荼羅隻有選擇相信,相信戰友能力,托付後方本營,按下焦躁的他情緒既寬,轉念其他。


    “不被無我梵音影響的魔,是特例,還是……此魔身上藏著一股大能,這大能之強,足可匹敵俏如來身上隱藏的渡世願力!但相似卻又不同,他一直在壓抑這股願力,不想傷人。而其心思又是什麽?他如果是九界特例的存在,這樣的特例,多嗎?”


    念荼羅看向皇甫霜刃。


    道威浩蕩無極強行遏製狼影不屈,百代昆吾平伸,牢牢壓住千雪孤鳴,皇甫霜刃散發飄亂,氣機尚穩,唇角卻已緩緩溢血。


    “還有他身上的佛力,”念荼羅忖道……雖是曇花一現卻足堪匹敵王骨靈能,若無此加持,單純的音殺之術也無法抗衡受紫金缽催發的無我梵音,“這些都是足以威脅地門的存在。”


    千年功成近在咫尺,不容太多變數遊離的念荼羅作下最後通牒。


    “放棄抵抗,加入地門,你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話音未落,金銀齊開光,掌氣不遜鋒,獨眼龍、逾霄漢、藏鏡人按三角陣型圍困還珠樓主,不予逃出生天甚至於稍加異動之空間。


    “或者,”皇甫霜刃慢慢道,“我可以替他們指條明路。”


    這仍是變相拒絕的意思。


    “嗯?”念荼羅眉頭一蹙。


    一聲不悅,藏鏡人攥拳緊握,湧動暗潮隱然將發。


    將發未發的絕掌定格在一聲歡欣熟語中——“爹親!”


    身為女兒奴,事事有迴應的藏鏡人本能轉身,就看見一名淚眼朦朧的少女站在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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