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王宮


    時值蒼霜大婚,殿內喜氣盈盈,紅印窗花貼鋪,院牆屋簷點起大紅燈籠,一眼望進去盡是彩綢喜帳,大廳中傳出鼓樂之聲。


    “啟稟王上,婚宴會場已經布置完成。”監工督視張羅婚宴事務的叉玀向蒼狼迴稟有關細節,充分盡到親衛義務,“另外,軍長鐵驌求衣也自邊關趕迴參與國宴,正在外麵侯傳。”


    “眾人先退下,宣軍長進入。”


    擺手揮退眾人的蒼越孤鳴僅留忘今焉在場聽政,這是好學的新王予以國師之特權。


    “是。”叉玀稱唯告退。


    身披烏金鎧甲,虎皮紅戰袍,眉目剛毅的苗疆軍首昂首闊步踏入大殿。


    來到禦座下首丈外的他單膝跪地稱臣敬賀:“鐵驌求衣參見吾王,恭賀吾王大喜。”


    “軍長請起。”


    蒼狼伸手虛扶,豈料垂首不語的鐵驌求衣跪地不起。


    “嗯?”眉心微蹙稍加思索的蒼越孤鳴遂問,“軍長是為了白日無跡的事情請罪。”


    “鐵驌求衣馭下無方。”苗疆軍首埋首更深,語意罪己。


    “大婚之日在即,孤王不想談國事。”視線於座下一站一跪的兩名社稷重臣身上逡巡片刻,蒼狼出聲揭過此節,“軍長,國宴之上盡歡吧。”


    “是。”


    鐵驌求衣這才起身退殿,臨行前目光若有似無瞥視非然踏古一眼。


    受到警告的忘今焉不置可否,轉而看向蒼越孤鳴,企圖諫言:


    “王上,白日無跡的動機尚未查明。”鐵軍衛尉長背後之人不做他想。


    這是近乎擺開車馬要對付苗疆軍首的意思……近來權謀心術修習頗有長進的蒼狼如何聽不出話中機竅:“國師,孤王講了,今日不想談國事。”


    用詞考究留給非然踏古揣摩餘地,眼神閃動的忘今焉自覺領會苗王用意:


    “是,那微臣告退。”


    紅燭高燒,盈堂賓客,名園設宴,綿繡花團,這是蒼越孤鳴聽從未到場的祭司意見新建的一處花園。


    園中所種的壯丹最多,此時正是牡丹盛開的季節。


    “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這是大詩人李白所稱道的賞心樂事。飛羽觴而醉月有待晚間,開瓊筵而坐花則一大清早就開始了的。


    川流不息的客人,吃的也是川流不息的“流水席”,席間所用食材由諸葛窮專門提供,也是按醫者交代再三檢驗過用料安全品質保證的。


    園中的賓客各適其所,喜歡喝酒的喝酒,喜歡賞花的賞花,倒是無拘無束。因此不少客人寧可放棄在客廳接受主人招待的光榮,跑到園中透一口悶氣。


    再看洞房之內,喜燭高燒,整座房間裏是新人成婚的紅色裝扮。


    閨床上,紅色薄紗隨風細細飄舞,雨音霜穿著一身大紅色的曲裾繞襟深衣,寬袖緊身,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線身材,雪絨點綴珠冠鳳袍。


    如瀑雪發綰作垂雲髻,上簪孔雀玳瑁鑲金釵,絕美臉頰旁邊垂落幾縷輕盈的發梢,顯得越發輕靈嫵媚,發髻上還係有一條五色纓穗,那是僅允蒼越孤鳴拆下的婚飾,象征彼此認定唯一。


    嬌媚容顏含著甜美笑容,靜等蒼狼接親之時,纖細玉指虛按心房,感受胸腔內洶湧愛意的雨音霜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往昔


    “此蟲名喚同心蠱。”相思蠱的栽培變種,聞名不難想見蠱蟲用途,一隻金蠶躺臥荻花題葉掌心。


    “蠱分雌雄,蠱蟲一旦入體,寄主今生隻會為彼此動情。”


    事實上此蟲更多是為確保王族血脈純粹與增添所謂閨房之樂而設。


    “人之所以要給自身和別人之間的關係下個清晰的定義,既是為了給彼此畫一條明確的線,什麽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也是為了保障雙方的感情能夠長久下去。”


    所以雨音霜並不會為己身情感誠摯遭疑而氣惱,因為這本身便是真愛。


    “有的人說愛情是朦朧而隱約,說透了就會俗氣,但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的愛情就是死在這份朦朧上。”


    任憑蠱蟲入體遊走,最後駐留心房,傳遞著彼此最為真實的情緒。


    另一隻蠱蟲什麽時候為蒼越孤鳴服下無關緊要,僅因王者對荻花題葉向來懷有毫無保留的信任。


    “話不說清楚,對方不確信你在想什麽,你也不確信對方在想什麽。結果隻會走向不好的結局。”


    或許很難想象,但雨音霜確鑿意識到了,她甚至於對蒼狼與醫者間的君臣關係都會吃醋。


    這醋意來源於雙方地位的不對等。


    人,本來就不是這麽簡單的生物。


    原本以為簡單的感情,卻可能因為很多原因變得複雜。


    原本以為熟悉的人,一夜之間就變得陌生,甚至不知道怎樣與他相處,不知道他是怎樣看待你。


    甚至於不知道他在意的,全是因為你這個人,還是因為你是他身邊的人。


    “如果你裝聾作啞,對方也很大幾率會陪你沉默下去,那之後會變成什麽樣子?誰都不知道。”


    根據醫囑服下丹藥的蒼越孤鳴感受著體內奇異情緒反饋,察知雨音霜心下憂思的他對此深以為然。


    沉香蘭居


    木葉蕭蕭,夕陽滿天。


    風在黃昏下,別有一股澀涼滋味,人在紅楓裏,別有一股肅殺氣息。


    對峙的劍,眼前的人,在醉人紅塵內,摒絕旁騖,靜待著啟戰一瞬。


    就在繽紅墜地頃刻,傲邪之劍冷指荻花題葉。


    刹那間,有殺意凝上眉心。


    無情葬月旋身踏步隨風,手中邪兵不住顫動,宛然如條活蛇一般,折照日影的血不染刃鋒上全是暗紅之色,血光隱隱,觀來極是可怖。


    落日餘暉,樹影斑駁,當寒風忽然停息,血不染已經出現在荻花題葉眼前,百代昆吾尚未出鞘,卻擋住了邪劍鋒芒。


    一迎一擋,看似虛不受力的動作,碰撞時赫然發出雷鳴般的聲響。


    碎步挪身擦肩刹那,覷機抽劍在握的荻花題葉繞步蒼鷹迴旋,迴劍平掠黃龍吐須,曲直相乘的劍勢好像鏡湖水波般四麵擴張、變化莫測。


    聞知背後風聲峻疾,無情葬月身形轉折反手運招劍嘯蒼龍。


    蒼龍迴首豎鋒立劈,無情葬月腕花挫劍,劍鍔抵住橫過昆吾不允寸進。


    短兵相接較力不讓,率先退讓的荻花題葉振腕蕩劍畫弧。


    弧線並不玄妙,速度也不是很快,在人肉眼中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出它的運行軌跡,偏又拒之不能。


    荻花題葉手中古劍方位陡轉,輕飄飄的削出,猶似輕燕掠過水麵、貼著邪兵削了上去。


    倒走燕子抄水消解血染邪威,黏連血不染的百代昆吾借力反逼以客欺主,帶動縱橫交錯的雙鋒式行宿鳥投林攻往無情葬月。


    此刻的他上身後扳,恰恰拉開一線生機,右腿弓步微微前移掣肘對手下盤,低彈側擺鴛鴦連環,猛攻七著,欲令荻花題葉首尾難全。


    就在術者分心伸腿應對之時,凝想血神氣韻在心的無情葬月氣灌邪兵,立時止住雙劍來勢,轉腕依葫畫瓢,潛龍探窟襲向荻花題葉。


    陰陽開引牽動昆吾定地,術者憑以虛步下截攔下險招。


    兩人別腿來往間,劍架十字互相拆解,布開亂披風勢來,雙鋒映輝,有如萬道靈蛇亂鑽亂竄,遊弋兩人周身要害,稍有不慎,頃刻逼命。


    旋舞的身影帶起旋動的劍花,驚起方圓風翻沙轉。


    劍交劍的刹那,劍聲鏘然震天。


    交手數招,荻花題葉忽地鞭腿上撩,閑來一筆為無情葬月讓過。


    趁勢後折下腰的術者駐地昆吾為支,高揚左腿迴落反門劈山,點足正中血不染之劍格。


    倒打筋鬥撤開丈許的荻花題葉甫一停下身形,又逢劍光充目。


    這道光很亮,隻是與陽光比卻顯得柔和的多,即便此時的陽光隻是餘輝。


    隨著這一道光的出現,目不視物的術者仿佛能看到殺戮的顏色。


    殺戮沒有顏色,然而血不染讓殺戮沾染了顏色,是紅色,比夕陽還要紅,又像是黑色,卻比夜幕還要深沉。


    舉劍向天的無情葬月引煞合氣,聚煉與殘陽爭芒的血影神鋒當空將發:


    “血冥晝晦!”


    割卻昏曉的一劍不僅是代表殺戮之顏色,還蘊含著殺戮真意。


    一道暗赤中帶著斑斕之色的劍光射將下來,夾帶一股甜腥之氣撲麵。


    刺鼻的血腥餘味無孔不入,掃劍護身的荻花題葉招走浮雲卷靄,劍鋒卷動丹楓如火延燒,零落楓葉淩空盤旋好似躚蝶翩舞。


    一葉障目隔絕血光,無形劍網盡封有質劍氣。


    邪兵銳尖點中古劍闊脊,血刃近在咫尺,對此全不在意的荻花題葉雙眼微眯,輕聲斥問:“你,還在猶豫?”


    血冥晝晦本是最不適合用來對付術者的劍招。


    劍逢敵手,原是平生之快,奈何血仇橫亙,出劍之刻便注定了命不由人。


    “修真院同修之仇,故鄉內戰爆發之恨,”夾在當中的義父之死,“總是要一個答案。”


    昭然話意宣告無情葬月已然知曉過往部分真相,發招再度搶攻之餘,腦中翻湧迴憶更堅決心。


    昔時——


    “修真院血案,一百六十六名學童怎能同樣受招,無一幸免?這是第一個疑點。”


    神蠱峰下一處隱秘劍洞之內。


    羽扇緩搖的神蠱溫皇抽絲剝繭慢道局中破綻。


    “原因是因為,在那日之前,他們就被下了迷藥。”而下毒的人,是修真院學童之一,一個能為自己,不惜殺害這麽多同窗的人。


    事後推敲揣摩真相於上智之人不難,隔岸觀火已將全局複盤七八。


    刻意保留的真相埋下試探人性的種子,靜待生根發芽,最後以之為薪加火引燃,連同花月友情一道焚燒殆盡。


    神蠱溫皇隻會是一個旁觀者,真正點燃引信的另有其人。


    譬如那位在道域被冠以陰謀家頭銜的雲棋水鏡,又或者是在曆史隱筆中語焉不詳的墨家钜子。


    無言寂寥離開羽國的禽首,拋棄了墨家钜子的身份以及在羽國的過往,從此再世為人。


    中苗邊境


    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萬裏飛雪,將蒼穹作洪爐,熔萬物為白銀。


    雪將住,風未定,一輛馬車自北而來,滾動的車輪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卻碾不碎天地間的寂寞。


    一場暴雪能覆蓋荒骨,卻掩埋不去盤桓空氣中的血腥,血腥味說明著此地戰況之慘烈。


    杏花君這才注意到車轍旁居然有一行足印,自遙遠的北方孤獨地走到這裏來,又孤獨地走向前方。


    腳印很深,顯然這人已不知走過多少路了,已走得精疲力竭,但他卻還是絕不肯停下來休息。


    趕車的冥醫立刻吆喝一聲,馭使車馬加速,迎雪驅駕令天地間的寒氣更重,寂寞也更濃,幸好這裏風中已傳來一陣人的腳步聲。


    這聲音雖然比馬蹄聲輕得多,但卻是杏花君正在尋找著的聲音,所以這聲音無論多麽輕微,他也絕不會錯過。


    那人走得很慢,但卻絕不停頓,雖然聽到了車鈴馬嘶聲,但絕不迴頭,一言不發兀自前行。


    他的人就象是鐵打的,背脊挺得筆直,冰雪,嚴寒,疲倦,勞累,饑餓,都不能令他屈服。


    沒有任何事能令他屈服。


    那人突然咳了起來,喉嚨裏如卡著一柄柄鋒利的刀子,每咳一次,那刀子便將他血肉割開一次,咳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沙啞的讓人揪心。


    他咳出的是一口血,但那血卻濃稠如痰,凝聚成塊,被他艱難的吐在了風雪中。


    確實很艱難,僅僅是幾聲嗆咳,便像是耗盡了他全身的氣力,令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起來,像是不斷抽動的風箱,劇烈的喘息著。


    雖然很艱難,但那人的臉仍舊是那副平淡模樣,不知是感受不到五髒幾快撕裂的痛楚,還是早就習以為常。


    對江湖人而言,病痛終歸有藥可醫,但傷,特別是重傷,絕非簡單的大夫能醫的,然而冥醫可以。


    方赴完苗北金碑一局的默蒼離掀起那用貂皮做成的簾幔,推開窗戶,看向自家那仁心大發的摯友。


    簡單粗暴一掌劈暈不聽話傷者的杏花君正在替對方把脈。


    就近些看,他才發現原來這人不過是名少年,少年眉目清秀,薄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臉看來更瘦削。


    這張臉使人很容易就會聯想到花岡石,倔強,堅定,冷漠,仿佛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甚至對他自己。


    甚至他在乎劍還要超過在乎自己的性命,哪怕陷入昏迷,少年的手依舊緊握腰畔邪兵。


    冥醫一眼斷定。


    劍柄上係絲綢紅帶,緋紅劍身像透明的玻璃裏鑲著緋紅色的骨脊,通體紋飾奇異浮雕,散發著惹人心驚的邪氣。


    名鋒照眼,直看得孤鴻寄語目光一凝,此刻他心下已然在思考此番道左相逢背後隱情。


    同一時間,羽國


    起身道別的上官鴻信臨行前給出最後忠告:“迴去吧,你會在中原找到你想找的人,但你與他,終究不可能成局。”


    目送雁王消失視線當中的神蠱溫皇看向桌上書籍,嘴角微勾,篤定話語自信十分:“隻要殘棋擺下,總是有人願意入局。”


    話中藏機意指掌握在手中的道域人證,這是一個新的遊戲。


    考究曆史探微索隱的神蠱溫皇既能從史冊中的蛛絲馬跡發現墨家的存在,又如何會遺漏與之交鋒頻頻的縱橫家。


    金碑開局中,神弈子方才見過站在北競王背後的點睛化龍。


    一旦道域內戰牽涉墨鬼權爭,局中人的選擇如何不令玩弄人心者好奇?


    “如果想要找到殺害你父親的仇人,就隱藏身份,繼續裝瘋,無論在怎樣困苦的情境下,都必須堅持到底,等,就是唯一。”這是孤鴻寄語予以無情葬月的建議。


    “我要等到什麽時候?”


    “我死,我的傳人會出現,替你準備下一步。”靜靜擦拭銅鏡的默蒼離道,“屆時,你就可以暴露身份。”


    至於對荻花題葉的安排,那是需要留白的交代。


    看迴當下,沉香蘭居


    激烈的戰鬥,使得此地滿目瘡痍,兩人的心神竟是越戰越瘋,越殺越狂,出招幾無思考。


    昔日情誼破裂,激戰中,劍上,依舊無情,劍下,仍是無奈。


    徒聞淒淒劍吟,在促促交鋒間,蕩出一聲聲、一聲聲……


    劍聲下,有細雨潛入暮色。


    再無何物,比雨來得更是無聲與驚忪——先是一滴,浸潤膚色;再是細微,沙沙入簷。


    “我們的情分,早就斷送在你的手上。”修真院一百六十六名學童、二十八名訓師的性命是不可忘卻之沉重,莫名罪責來自墨家钜子之暗示,更有邪氣入腦作祟的幕後影響。


    無情葬月旋劍上揚,將夜楓林驀地多了一抹輕薄雨色,而持劍應招的荻花題葉也於此時突兀地感受到心頭如入雨夜般的一涼。


    “但我不能埋葬迴憶,我隻能選擇埋葬——”


    劍鳴壓過雨聲,霎時風停、氣止,是氣窒、糾纏的苦悶,伴隨劍氣揮灑,發泄滿腔的怨憤,痛苦的心情,是為血雨紛落。


    “我曾經最好的兄弟!”


    話音落,血不染劍勢陡奇,秋水一色的劍芒紅雨細密綿織形成羅網。


    為劍意浸潤的血滴迎麵侵襲而來,百代昆吾隨即運招,五行之招克劍雨。


    古劍化影分光,有五色煙嵐顯化護定周身,自發旋轉的煙嵐隨生隨滅,遠遠觀之宛若一張五彩輕紗,看似單薄實則堅韌,任憑雨打飛花依舊巋然不動。


    驟雨收歇,送走夕陽的最後一道餘輝,夜幕籠罩大地,一輪明月高高掛起,皎潔的月光傾灑而下。


    當晝與夜完成了交替,花與月也完成了攻守互換,展開了新一輪的交鋒。


    月下最動人的是什麽?


    答案可能會有很多。


    隻是在此時此刻隻有一個答案,那就是荻花題葉的劍。


    “詩葬花魂滿紅葉!”


    月光下,一劍光寒,劍氣縱橫,劍光並著月光,組成了一首美麗的小詩。


    劍本是用來殺人的,本來與美麗並不沾邊,當殺人的劍光也變得美麗,有誰還能阻擋得了這一劍?


    無情葬月也不能,他在後退。


    不過他的眼睛還是始終盯著那道劍光,他是被它的美麗吸引住了嗎?


    當然不是,因為他的目光中沒有對美麗的癡迷,而是深深的警惕。


    他感到了威脅。


    荻花題葉的這一劍無法形容,無情葬月從這一劍中隻感受到了死亡。


    這種死亡的感覺很熟悉,就像是麵對傲邪劍法才會有的那種死亡的感覺,純粹而且真實,好像死神正與你凝視。


    無情葬月不準備退了,因為他已經無路可退。


    他的背後是一麵牆,一麵由茂密的楓樹組成的紅牆。這片楓林生長了很多年,組成紅牆的楓樹粗壯而且堅韌,完全阻住了他的退路。


    當無路可退時,無情葬月唯一能做的,僅剩下出劍:


    “劍鋒無情人葬月!”


    丹楓落紅驀然以血色邪兵為軸心聚集,飛旋成絞殺刃網,落楓極美,也能在一念之間變為最危險的殺人利器。


    但聞風聲唿唿,一陣陣紅葉隱息,隨風透進鼻端。


    偷眼看時,月光滿地疏星在天,前麵的楓樹無風搖動,帶動楓華葉舞。


    花披月色,月移花影,針鋒相對的二人一取天時,一奪地利,勝負關鍵且看人和誰掌。


    水閣


    相對而坐的人各懷心思,牽累著彼此同道盤桓此間,不欲對方傾覆戰局。


    【“風便有勞前輩照顧了。”


    “放心交由老身吧。”】


    日前水月同天戰後風逍遙便被送到此地由嬌姨照料,為免燒酒命影響傷勢療愈,荻花題葉遂配合嬌姨戒斷飲者口欲,轉用藥物壓製醉生夢死。


    窗邊素白花草名喚醍醐香,花香醉人,極是厲害,聞得稍久,便和飲了烈酒一般無異,這是醫者專為友人栽培。


    玲瓏雪霏一醒來便注意到了窗邊盆栽,畢竟她可是親眼見證荻花題葉如何從無到有將異界花品重現當世,將其培育成活。


    杯中香茗是解藥,慢飲一杯醒神的玲瓏雪霏思緒仍舊停留在醫者決絕的維護言辭上——


    【“被人相信的才是真相,而荻花題葉會將那些人一一解決。”】


    滿心甜蜜的玲瓏雪霏定了定神,打算將無拘之風挽留此地:


    “風不打算前往阻止?”阻止兄弟鬩牆自相殘殺。


    聞言,同樣感念友人用心的風逍遙道:“我討厭看到你們的三角戀,到最後若是為了感情來翻臉,我真的不知道要站在哪一邊。”


    選項隻有兩個,風中捉刀認為玲瓏雪霏的立場應該是無情葬月一邊,因為她舍不得讓心愛的月受傷,所以風逍遙須得選擇站在荻花題葉的一邊。


    不然花也太過可憐了。


    恰巧,玲瓏雪霏也是這麽想的。


    名為風月無邊的合招與佳釀能說明太多偏向,因此她決計不能讓風逍遙前去沉香蘭居。


    於是,麵麵相覷的風與雪就這樣讓心靈靜默下來,敵不動我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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