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入世相助,怎能不一會當今正道運籌者,確認傷者靜養無虞,皇甫霜刃遂向俏如來請辭,打算一行神蠱峰。


    在醫者診療下,傷勢痊愈的石寒塵聞之,心下有所考量,遂提出同行,皇甫霜刃自無不可。


    踏在前往神蠱峰的道路上,有感氣氛沉悶,皇甫霜刃遂主動挑起話題。


    “不想石兄對神蠱溫皇也有所好奇?”


    “據傳神蠱溫皇名列天下第一毒,本意對方性情當偏向乖張。”言及此,石寒塵頓了一頓,麵露慚色:“如今看來,真真算得上是心係蒼生。”


    對於連番布計,救出被囚禁於西劍流之中的史君子,更以甲子名人貼名錄為引,借天下風雲碑角逐天下第一寶座,掣肘西劍流侵略步伐的絕代奇人,中原群俠有此觀感並不奇怪。


    但同樣留名天下風雲碑的天下第一拳,自不會如此淺顯。


    ‘甲子名人貼存於中原,已有數百年,但到底是何人主辦,又是何種方式進行排名,從來就不曾有人知曉以及說明。那為何神蠱溫皇他手中握有名冊?’


    嘴上說著尋常理由,石寒塵內心疑惑更深,‘難道他就是主辦者的後嗣,或是繼承者?’


    “天下第一毒麽?”


    思索不停,石寒塵倏聞身側男聲響起。低沉喑啞的音色,帶著難解的情緒,七分向往,兩分壓抑,一分不滿。


    俠者心下微訝,聯係醫者日前聽聞“溫皇前輩”四字時的異常舉動,再想到其人診療己身所用的特異手法,對此隱隱有了幾分猜測,無非又是意在挑戰天下第一寶座的少年人。


    感歎語落,皇甫霜刃似是情難自禁,右手微抬,纖長二指輕撫冰冷鐵麵。


    見狀,石寒塵一怔,腦海中浮現了離開正氣山莊時的所見所聞。


    【正氣山莊


    兩人正欲告別俏如來,男子卻仿佛突然想起什麽一般,起手拈訣,化出一方木盒,打開細觀,但見一張精巧人皮麵具靜靜躺臥其中。


    “依史君子所述,炎魔個性霸道異常,西劍流既要清理門戶、整頓人手,料想自是不會放過其眼中叛黨一類,因此雲十方不能再出現在武林道上。”


    皇甫霜刃向俏如來道:“此物或可助其轉明為暗。”


    聞言,修者頓時想起神蠱溫皇昔日同西劍流軍師所擬約定——雲十方不得現身武林,心下暗道慚愧,隨即連忙謝過。】


    ‘身攜易容所需而不用於掩人耳目,偏生選擇更為引人注目的鐵麵行走江湖。如此特立獨行的作風看來也不是毫無緣由。’


    思慮至此,石寒塵看向皇甫霜刃的眼中不由得多了幾分憫色,暗歎一聲:‘名利害人啊!’


    天下第一拳亦曾有過少年意氣的經曆,昔年闖蕩江湖時也見識過不少掩飾真容的武林人士,其中故作高深者有之,雞鳴狗盜之徒亦有之。


    但同身側醫者一番同路之下,觀其一身清正武息,察其所言行舉止。石寒塵明了其人絕非此二者。


    煉毒製藥有其風險,石寒塵聽說過,更親見過不少因此受害的奇人異士。


    目睹醫者仿佛有感而發的撫麵舉動,石寒塵心下一凜,對皇甫霜刃真容卻是再無好奇。


    鐵麵掩去難言之隱,更是時刻提醒自己為修行所付出的犧牲。透徹這一點,石寒塵心下反倒莫名地升起幾分投契情緒。


    自從奪得天下第一拳之稱以來,加之雷狩老大哥循循善誘,己身隱世修身養性,倒也息了青壯那般名利之心。


    如今再見這般朝氣,石寒塵啞然失笑的同時,也起了些許提攜心思。


    俠者暗自決定,‘倘若天下第一毒之爭皇甫霜刃不幸鬥敗,自己應當傾力保他一命。正如雷兄所言:這樣的青年方是武林的未來啊!’


    ……


    荒山野徑


    一男一女亦步亦趨,加緊趕路,幻靈眼緊隨其後。


    炎魔幻十郎甫複生,便遭逢神蠱溫皇以甲子名人貼設局請君入甕,自恃實力的西劍流之主坦然以應。


    炎魔生性梟狠冷殘,鄙夷智鬥,更是不屑於賣弄口舌之輩。


    下屬多方打聽,始終不見甲子名人貼主辦者訊息,炎魔遂遣派出身中原,投誠西劍流的醜孔明,命其用盡畢生所知,探尋個中真相。


    臨行前,炎魔表示不信任中原人,於是加派雨音霜同行,幻靈眼全程監視,可謂是雙保險。


    然而,東瀛魔神難得地動了腦筋,卻用錯了地方。


    雖說醜孔明本就打算叛逃組織,但流主直白的話語無疑讓鷹視狼顧之徒十分受傷。


    ‘不相信中原人嗎?炎魔,你居然這樣削我的麵子。’


    迴想大殿之上炎魔的輕蔑姿態,掌握輕絨羽扇的右手緊攥發白,足下步履匆匆不停,一身打扮近儒似道,容貌半毀的醜孔明恨恨想道。


    ‘我絕對要讓你付出代價。’


    內心做下決斷,醜孔明身形微頓,暗自深吸吐氣,掩去詭詐心思,複又提步前進。


    “再過去已非中原地界。”沿途所見中原風物漸稀,有覺路線偏差甚遠,清冷女聲倏響,止住一行三者前進姿態。


    “醜孔明,你究竟想去哪裏?”


    聞聲望去,出言者麵容秀麗絕俗,臉色白膩,肌膚晶瑩如玉,皓白如雪,正是西劍流八門之休門隊長——雨音霜。


    “神蠱峰!”疑問入耳,醜孔明身影陡定,恍若成竹在胸,迴應自若。


    “神蠱峰?”女子同樣停下步伐,狐疑開口。


    “甲子名人貼流傳中原已久,但其中詳情卻甚少人知。”


    察覺身後異樣,醜孔明似是無奈於己身為同僚所猜忌一般,長歎一口氣後,迴身解釋道。


    “神蠱溫皇不但名列貼上,更提出以風雲碑之戰定天下,想必對名人帖之事有所了解,直接從他身上打探豈不省事。”


    男子一番剖白,交代其人意圖,雨音霜不信道:“你可以問,但他就會乖乖迴答嗎?”


    “我自有辦法。”對此,醜孔明倒是自信滿懷,言罷,率先往神蠱峰方向進發。女子遲疑片刻,蓮步輕挪,仍是緊隨其後。


    正當兩人一眼抵達神蠱峰之際,所見竟是滿目瘡痍。


    “嗯~”見狀,男子半邊眉頭一軒,訝異不已。


    “怎樣了?”


    當初西劍流進犯神蠱峰之際,神蠱溫皇一人擋關,大軍未曾深入,是故女子並不清楚此地原貌,因而出言相詢。


    “有人毀去石碑。”聊作迴應,醜孔明示意雨音霜跟上。


    二人繼續深入,一路行來,環顧四周,刀痕掌印觸目驚心。


    “看來不久之前,此地曾經發生過打鬥。”在真氣餘勁最為深沉,即搏鬥最為激烈的戰場中心站定,醜孔明落下斷言。


    雨音霜對此淺顯訊息卻是毫不在意,一雙妙目遊移不停,隻因此地殘餘靈息隱隱給人一股熟悉之感。


    視線倏爾一定,落在千丈懸崖邊的一記縱深刀痕之上,女子快步近前,素白玉指拂過殘跡,餘留刀氣猶能微微刺痛指肚。


    平常人感來剛正熾熱的真力,在雨音霜覺來,一若冬日初陽,暖人心扉。


    察覺刀招主人身份,女子欣喜道:“這是軍師溘鎢斯殘留的氣息。”


    就在雨音霜專注於打鬥痕跡之時,醜孔明突施毒手。


    男子足下無聲,暗踩奇步貼近女子身後,虛抬右手五指成爪,掌心轉動著奇異氣旋,道門罡式蓄勢待發。


    氣旋周圍風水齊動,映見殊異西劍流的獨特功體。


    持扇左手翩搖如昔,實則暗自施術遮去幻靈眼視線,掩蓋己方動作,同時以備及時應變。


    狠辣一掌勢挾勁風,狀若雲雷劈地,似推還送,直直印在雨音霜後心,鑿穿敵手護體真氣。


    女子驚唿一聲,痛楚席卷全身,嬌軀掠空,而後重重墜入崖邊黃土,吐出一口鮮血。


    “啊!”


    不待雨音霜反應,醜孔明又是兇厲猛掌接上,正中彼方小腹,將其擊落峭壁。


    “哼!霜,你要怨,就去怨你的主上吧。”


    步靴挪至崖側,男子低首俯瞰雲海舒卷,眼前已是不見了幹練女子的身影,遺憾而又帶著難掩的興奮意味,兀自歎息道。


    歎語甫落,醜孔明揚長而去,徒留張揚笑聲,森冷陰邪恍若夜梟淒啼,迴蕩四野不散:“哈哈哈哈——”


    醜孔明走後不知過了多久,皇甫霜刃一行也踏上了這片土地。


    二人眼見此地淩亂無章,倘若正主迴來,定會欣悅非常,就連此地特意請人題字的待客石碑也在鏖戰之際被削去大半,當真是可喜可賀。


    按下跳脫心思不提,醫者身隨步轉,雙手動作流利,探點撥拂,一氣嗬成,全然不壞此地痕跡。


    見狀,石寒塵也無攔阻的打算,江湖經驗老道的他也粗通仵作之術,不難明白醫者的用意。


    “是西劍流殘留的溘鎢斯氣息,”皇甫霜刃眸光微瞑,細加感應過後,聲露沉色,凝重開口,“看來你我來遲一步。”


    言罷,醫者慧眼乍睜,定在崖邊血跡之上,偏頭與石寒塵對視一眼,旋即上前觀視。


    “是被擊落崖下了嗎?”打量周遭痕跡過後,俠者猜測道。


    “這裏發生過兩場戰鬥,一場是公平的的武者對決,一場臨時起意的襲殺。”


    皇甫霜刃一麵闡述著己身所得,一麵俯身而下,掬起一捧染血征塵:“前者為毒功刀兵之決,後者為背後突施暗掌。”


    “下山崖一觀究竟。”心中千頭萬緒愈發混亂,苦思無果,石寒塵決定親赴崖底,確認墜崖者身份。


    皇甫霜刃頷首同意,鬆手放開掌中血土,直起腰身,走到俠者邊上。


    雙方意見統一,遂一齊施展輕功,踏山壁借力,穿雲乘風,深入無底幽穀。


    雲霧飄渺,嵐風冷肅,全神關注足下的石寒塵,偶爾發現些許晶瑩碎玉自身側劃過,霞光照映,熠熠生輝,隻當是雲端所凝水珠。


    殊不知,皇甫霜刃藏於袖中的右手連動,以手腕發力,擊出一顆顆打磨光滑的玉石,靈能感應定位分毫不差,嵌入下方山岩。


    持扇左手借崖間風雲為掩,施展奇術,指尖法光為引,唿應玉石所載陣眼,墨韻盎然,綿密編織成陣。


    雙足落定,立身崖下的石寒塵略一定神,旋即環顧四周,皇甫霜刃有樣學樣,二者俱是無功而返。


    早在崖上,醫者便以神蠱峰下鏖戰未散之靈氣餘息為墨,借探索勘察現場的動作,在片刻間繪出一幅新圖,宛如一層皮赫然取代了原本的戰場,屏蔽天下第一拳感知,方便之後的布陣舉動。


    “不見屍體,這?”收迴視線,石寒塵訝異開口。


    “先尋找此地有無其他出路。”說著,皇甫霜刃突然輕咦一聲,雙耳微動,“咦!此地似乎有人聲。”


    聞言,石寒塵麵色一正,側耳細聽,果不其然,二人遂循聲而去。


    ……


    不知過了多久,掩神陣法自行散去,點點靈氣倏爾霧化,無聲溫潤傷者經脈,意在急救。


    畢竟,醫者也不打算因自己臨時起意的動作,而白白斷送一條性命。


    不過,緣分就是這麽妙不可言。


    夕陽晚照,雄挺勁拔的山岩之上,昏伏著生死不知的女子。


    穀風嗚咽迴響,無言應合著乍起跫音,迎來一道矯健狼影。足下步履不停,外出無功的蒼越孤鳴打算迴轉苗疆。


    本意近來察覺祖王叔體虛症狀愈發頻繁,加之聽聞醫天子先生與寒煙翠姑娘言談間提到的蠱道高人,恭孝的蒼狼於是作出了一行神蠱峰的決定。


    不想姍姍來遲的苗王子,所見卻是人去樓空。失意的蒼越孤鳴隻好作罷。


    獨身在外,蒼狼對當前武林狀況自是做足了功課,明了如今神蠱溫皇同中原立場交好。


    秉性純良,考慮到中苗世仇,蒼狼並無為溫皇前輩多添麻煩的心思,因而暗行神蠱峰小徑上下山崖。


    此路徑本是千雪孤鳴告知,原本他才是最好人選,然而這位私生活不檢點的苗疆狼主顯然是個撒手沒,不知多久沒迴苗北探望北競王了。


    因此苗王子隻好親走這一遭。


    來時心情甚急,無功而返的蒼越孤鳴雖是心情低迷,但步伐終不似初時匆匆,多了幾分踏青從容。


    百無聊賴之下,蒼狼甚至一麵趕路,一麵思考起是否要帶些特產迴府。


    蔚藍雙瞳遊弋間,染血霜白映入眼簾,岩上倩影赫在眼前。


    靜謐空穀內,山風冷瑟,昏迷不醒的雨音霜,氣息愈發微弱。


    驀然,恍若莫名的牽引,蒼越孤鳴仁心一動,縱身救下重傷女子,腳下片刻亦不耽誤,帶著雨音霜迴轉王府。


    未過多時,人影已然行遠,紅日遍灑滿路霞光,開啟一場未知究竟的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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