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塔遺跡響徹激烈戰聲,清正俠風初會天子冰鋒,竟是一般渾厚,餘波掃蕩波揚四野,令人心驚膽顫。


    闃寂幽穀,四維峭壁聳立,猶如天然演武之所。


    “玉碎三魂冷,鬆栽七魄寒。九重天欲墜,十殿雪猶殘。”


    笛音遠送入耳,暗自驚心對手能為同時,十雪天子麵色寡淡如初,徑自吟詠清辭,撐持戰意不潰。


    然而銀白手套覆掌,僅露纖長指節在外的左手,卻是不由自主按上湛藍雲紋刀柄。


    本能緊握兇器的舉動,宣告著不同外表的心緒起伏,更昭示著男子此刻麵對的如潮壓力。


    輕裘披身,瀟灑而來的別小樓從容如昔,應變更快,隻見男子覆手收笛,揚袂翻雲,已是名刀入掌,青山隱去,金鋒映日,霞光燦然。


    爽風掃動,人跡飄渺,騰挪之間,刀勢揮灑如雨,描繪一派縱情暢意。目睹對手身形飄忽,說不出的輕快寫意。


    天權文曲冷冽瞳仁當中異色轉瞬即逝,刀鐔雪影蔚藍如洗,清輝照眼,冷刃出鞘,修長刀身縈繞黑雪紛然。


    磅礴刀意盡展無餘,隻見十雪天子立於原地如山似嶽,氣勢非凡,盡是一派大家風範。


    仙島刀劍傳說非自刀劍林始,為抗洪流災害而屹立不倒的劍之盾,冰之壁方為此事原本。


    九界曆史悠久,仙島綿延至今,當代劍之盾傳人成就一君獨占南北方美名,而與之並稱“權衡雙輝”的十雪天子,傳承的恰恰是冰之壁絕學。


    玄刀幽冥離鞘刹那,虛化孤高冰川,不朽意蘊瞬間彌漫空曠山穀,慨然應敵!


    雙刀並舞,人影齊動,清越刀吟傳蒼茫,蒼鷹展翼蕩九重。冷鋒映眼,不待言,二人武鬥倏開。


    “縱橫訣·趙客縵胡纓!”


    燕趙悲歌,慷慨擊節,正合男子俠義風骨。


    鬼穀絕學返璞歸真,別小樓刀勢收放自如,沛然真力鼓漲衣袍,淩空之姿有若大鵬展翅,一刀千化影,利落劈向天權文曲。


    初招未接已感萬鈞雄勁,清聖刀芒竟似壓抑體內真元,十雪天子揚刃拆招,卻為鋒銳刀氣劃破雪白鑲金袖口。


    玉白劍眉一緊,男子心沉招變,天罡一氣倏爾化形守身,周身冰流躥騰逼退來敵,口中應聲讚道:“天下無墨·縱橫一刀,果真名不虛傳。”


    “仙島七王,亦非泛泛。”


    音色溫潤淡雅,眼露泰定從容,第一刀未曾占得上風,遙星公子不急不躁,詩賦在握由下反撩,緊密無隙再走名招變式,頓令天權文曲麵顯肅然。


    “吳鉤霜雪明。”


    風動,雪飄,刀光清湛,圓月朗照,別小樓轉納急凍之氣,化為己用,雙功同轉,霎時並地起寒霜,激揚千層孤鴻雲影,反擊而迴。


    “冥殿十刀·閻冰!”


    如瀑雪簾接天而起,冷華濺射迷眼,刀影紛繁恍目,卻是足以定論生死的致命一擊。


    刀走蒼茫高渺,既名十雪天子,天權文曲自有不俗修為,鋒動一瞬,激化功體唿應天地,現場頓生冰雪雲渦,恢弘一刀衍生無邊凍氣,凝晶霜花卷浪。


    明了彼此功體屬性有差,強若對方亦不可能盡數化消霜凍反噬之威。


    心念轉瞬抵定,十雪天子眸生銳芒,刀意極速攀升,帶動周身冰雪暴卷,刃上幽光愈顯清冷精妙。


    熟料,甫出強招的遙星公子非但不見分毫換氣餘地,身形再轉,穿手藏刀,更是逼命再進,刀如白駒過隙,迅捷無匹。


    縱橫訣·銀鞍照白馬


    燦白刀影盤空旋落,走如天馬行空無可捉摸。


    信手一擊直穿中路,蕩渺層雲,雅致俠刀無聲入幕,正氣浩然,翻滾的銀浪霎時歸於平靜。


    天權文曲雖是心下訝然,但應招不慢,疾揮幽冥,雄渾底力轉采守勢。


    雖非刀劍合流完全之功,猶顯王者奇能,身前三尺平現清輝冰壁,半攻半守疾擋來招。


    下一瞬,刀聲鏗然作響,絢爛刀影齊頭並進,飄雪輕柔更見兇險萬分。


    攻守數度更易過後,迅影刀分人現,十雪天子驚覺麵前敵手竟是風采依然,不見絲毫疲色,反觀己身,不知何時已然被迫僅得嚴守門戶,不敢輕放。


    疑惑入心刹那,早先所得情報迴蕩耳畔——“叛天族!”


    察覺異狀,男子忌憚更勝先前,殛欲棄戰而去,卻是無法可施。受困難伸,腦思轉定,天權文曲戰法陡變,旨在拖延為先。


    “冥殿十刀·玄霜!”


    六月飄霜,凍寒急降,四周氛圍急冷,強推功體更上一層。


    十雪天子手中玄刀青芒大放,映照凜凜寒空,白雪有如漩渦暴風,旋身迅劈反抵詩賦菁華。


    “做出這樣的決定,汝,失格了!”


    對手用意、立場了然於胸,拋開武者格調,但求勝存敗亡。


    淡雅眉目不見慍色,隻因無從置喙對方選擇,別小樓自有十足修養,僅是落下感慨一語。


    聲落招走,隻見遙星公子手腕輕翻,內元聚掌,左手倏鬆,右手氣凝川流,點撥刀行虛迴九返,卸去方寸強勁,足不沾地,靈動拉開戰圈。


    旋即別小樓轉手揚袖,迴身刀如千峰競秀,銳利無匹,蓄勢斬向十雪天子脖頸,不容喘息的快攻,疾如星點連綿而下。


    “縱橫訣·颯遝如流星!”男聲激越,愈襯意興高昂。


    隻見別小樓五指輕揮,反手一刀劃落,蕩氣開闊,旋舞塵浪滾滾,快如流星,日月失色,伏冉刀流應聲剖開冰晶雪簾。


    刀是領悟,身是體悟,遙星公子妙化縱橫絕式,氣芒光輝耀目,一刀淩雲斬空。


    變幻快絕的俠刀映目,十雪天子赫然正是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


    更深露重,蜿蜒曲水之濱,夜嵐縹緲,深沉的蟬鳴聲,在夜色中,在湖光之中,更顯神秘詭譎。


    慵懶散發,手持折扇,斜倚司南古車,一派隱士風采,開陽武曲陣營之智囊,幽蘭孤芳君獨處林間,一雙慧眼半張半闔,靜待邀約之人入場。


    月上中天,清茶幾更,所待人客遲遲不至,孤芳君俊朗眉目淡然依舊,隻是不時摩挲玄色扇骨的動作,少見流露些許心境波動。


    雖說“才子幽蘭”之名享譽仙島,運籌幄帷,決勝千裏之外,助司馬幻魂奪得霸權,穩固破敗王朝,奠定七王格局更非虛話。


    但連番布計遭挫,主上更身受重傷,臥病在榻,身處異鄉加之腹背受敵,穩定此間根基,安撫軍心同樣耗去不少心力。


    內外交逼,縱使多智如男子其人,亦不免感到些許疲憊。


    然而,此約卻是不得不赴。


    ‘先前擺渡一念首度侵擾,君上抓準戰機,趁俏如來巡迴魔世、中原無備之際,掠得大量領地,更廣納中原人士以為前驅,但卻在關鍵一戰折戟——’


    思慮至此,孤芳君稍作沉吟,從頭細細推演個中關竅。


    ‘一帆風順以驕君上之心,意在關鍵時刻斬首致命麽?那麽早先刻意的邀約,是有心人的結盟之情,亦或是為第二波攻勢埋下後招呢?’


    此番邀約會麵並非首次,不過前次遞貼之人來的巧妙——


    抓準開陽武曲問策之機,一紙暗藏機鋒的書信,隱露弦外之音,若有還無暗喻仙島大計的同時,猶原設下謎局引人來見。


    安排好其後戰策,專注心戰解謎的幽蘭孤芳君卻在最後一步抽身而退,隻因關鍵時刻,同僚迴報君上陷危。


    恍然驚覺書信牽製目的,男子遂止步不前,轉身匆匆離去,終究穩固自家半壁江山。


    然而,驚唿一聲,忙道不妙,旋即急急飆車的姿態不過掩飾舉動,旨在坐實發信人別有用心之名。


    畢竟,書信中還有許多讀作勸說,寫作挑釁的言辭,分外挑動王者神經。


    接連的勝利衝昏司馬家主頭腦,甫見挑釁言辭的開陽武曲更是怒上眉山,秉一身勇武,親率大軍征討四方,意欲靖平中原。


    對於主上所表現出的獨裁麵目,善謀能斷如孤芳君,亦隻能無奈苦笑。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明了對方驕兵之策奏效,幽蘭才子當時能做的,也隻有盡力周全,從自家君上手中保住這封善意的請帖了。


    綠葉低伏,輕和陡轉風聲,男子左手虛握,攏住玲瓏扇骨,麵上迴憶神色乍停,無言挽住紛飛思緒。


    智者會麵,總會有一方姍姍來遲,總需要一方率先刻意露出破綻。


    不巧,此會兩種要素均已滿足。


    人,也來了。


    “噠!噠!噠!”


    細長高跟接觸青石小徑,此起彼伏,不輕不重,帶起清脆踢踏聲,一步一步,迴蕩男子耳畔,敲在孤芳心海。


    詞令琅琅,暗紫華貴的裙擺勾勒人影曼妙,波峰搖蕩,飄忽迷幻,女子信步從容,翩然走進濤聲月影之間,動靜相宜,驚碎粼粼波光。


    “封侯盛世燈宵,權衡天下,百代風騷。”風拂樹梢,幽紫香氛映襯妖冶風華,細膩磁性之聲柔魅緩遞,令人心迷神醉。


    語至佳境,詩念女音岑寂一瞬,鶯聲燕語倏啟婉轉高亢,隨著蕾邊鑲襯,珍珠暗嵌的紫色女鞋踏入石亭圓影,帶出一道高挑身姿,即將開啟一場別樣深談。


    “功名不過傳謠,迴眸一笑,舉步煙硝。”


    遲來的娉婷身影步履輕快攜穩,身形婀娜曼妙,一雙媚眼,睥睨眾生,一抹朱唇,是輕視,是嬌豔,是暗藏千變萬化的手段。


    “看來,幽蘭才子並不意外我的身份。”


    眼前男子一雙慧目平和澄澈,不見絲毫訝異情緒,似是早有猜測。見此,珠簾冕下美眸一眨,凰後率先打開話題。


    “書信雖有不近人情之處,仍有蛛絲馬跡,耐人尋味。有此文采者,當今天下屈指可算。”


    莫名一問,十足審視意味,似是評估潛在盟友價值,男聲低沉溫潤,抽絲剝繭,徐徐道出信中深意:“而這其中,又要考慮到送信人力所需。”


    經受擺渡一念考驗,更需穿過重重防線,確保書信在恰當時機交付孤芳君手上。由是觀之,再去掉幾個選項。


    “那為何偏偏是吾呢?”纖指弄青絲,柔順劃下,輕慢語調說不清是喜是怒。


    “此河名喚宓水,是棉河支流,綿延千裏,再入巨江,在東南角出海,沿途利益不少生民。”


    女聲反問入耳,孤芳君麵色沉靜,話鋒陡轉,折扇輕揮,恍若指點江山。


    “昔時魔世入侵中原,修羅國度三尊在列的阿鼻尊蕩神滅,便是駐紮在此地,抵抗來襲的鱗族大軍。”


    當初修羅帝王多方開戰,腹背受敵的局麵,同如今開陽陣營所處困境何其相似——一般無二興兵中苗,不過彼時佛鱗襄助,今日二者尚在觀望,無聲掣肘而已。


    約在此地,個中深意不言自明。雖說仙島終究非是魔世,同墨家初衷並未有直接抵觸,然受限立場之別,發信相助之人的身份也唿之欲出了。


    對立衝突在所難免,此刻願意出手的,也隻有意欲趁亂謀利之人了。


    真人麵前不說暗話,諸多言辭不必訴諸於口,透露己身對情報把握,表明興兵非是倉促而成,以免對方透徹仙島虛實便是足夠。


    “四方山一戰,印證中苗鱗三方無間關係。”因而再去掉幾個人選。


    提及此,考量到三方重結戰線之可能,孤芳君言談中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些許苦惱情緒。


    深紫瞳仁恍若琉璃溢彩,凰後輕笑帶刺,淡諷一句:“吾說過,不相信吾,開陽武曲會後悔莫及。”


    彼時愛答不理,山窮水盡方才想起場外援助,天底下哪有這般便宜可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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