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快現在可以說了吧?”

    “終於憋不住了?”劉瑾承聲音低沉得讓劉文寧心裏直發毛。

    “老劉,你發什麽神經?”劉瑾承的妻子有些不滿,好不容易兒子知道在家做家務了,丈夫卻潑冷水。

    劉瑾承沒有理會妻子,接著破冷水:“放心,我保證你那同夥完好無缺。現在,劉文寧,我們來談談你的問題。”

    “我有什麽問題。”劉文寧滿不在乎。

    “你那同夥中的是槍傷,什麽槍你們自己應該清楚吧?”劉瑾承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不過據我所知,長槍的威力沒那麽小,傷口也沒那麽小,文寧,你經常玩槍,你告訴我,那傷口是什麽樣的槍打的?”

    見兒子不敢迴答,劉瑾承長歎了口氣:“警茶局裏有很多死在槍下的人,但隻有最近一兩個月,死在八公厘子彈下的人,沒人敢深查。你爹我,隻是個業餘的驗屍官,你舅舅也隻是個小警長,你玩槍可以,但別走得太遠了。”

    作為資深的情報員,劉瑾承表麵上的身份是藥鋪的老板兼坐堂大夫,偶爾也到小舅子的警局裏客串法醫,雖然沒有解剖過屍體,但警局裏卻有很多死在南部十四式手槍下的屍體,而且很久沒有人敢認領。月初,遼吉兩省全部陷落,以後京城日本人的氣焰會更加囂張。

    見兒子欲言又止,劉瑾承放開了嗓子:“靠著別人施舍來的光榮,你覺得很有麵子是吧!?人家為什麽對你愛搭不理的?人家怕讓你拖累了!今天要不是你有個會點醫術的爹,人家會瞧得起你?你知道人家為什麽沒有正式接納你嗎?人家是在可憐你,你連個能養活自己的本事也沒有,跑路都會能把自己餓死。”

    “爹,你怎麽知道的!”劉文寧猛地反應過來。

    劉瑾承隻是盯著兒子,什麽也沒說,也不想說:剛過去的幾個月,組織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高層投敵,很多線路被順藤摸瓜,連根拔起,許多意誌不堅定的組織成員變成了叛徒甚至是敵人,劉瑾承夫婦的上線幾個月前被捕就義。要是兒子說能成為組織的成員,劉瑾承自己也不相信,劉文寧頂多就是個熱血青年,外圍的線人。本來也沒什麽,可現在是非常時期,忠奸難辨,隻能把兒子這條線給掐了。

    “我跟過你幾迴,你們一吃也沒發現,後來覺著沒趣兒,就懶得理你們了。”劉瑾承坐迴椅子上,見兒子沒徹底死心,又補了一刀,“你娘也跟蹤過你幾迴,發現你不是去見小姑娘,就懶得跟了。”

    “你們……”

    “我們什麽?”劉瑾承的妻子徐劍心像炸了毛的公雞,“小兔崽子,我們兩口子不想死的不明不白的,你自己作死可以,別拖家帶口的。你老舅應該也知道你們的兔子窩,兒子,驚喜不?”

    “對了,去的時候你玄孝叔跟你握手了吧?”劉瑾承埋怨似地歎了口氣,“現在估計你們的窩應該讓你玄孝叔給摸得差不多了,誰讓他好奇心那麽旺盛呢!誰讓你私底下自己打那麽多子彈的,讓你拿藥水洗老繭你也不洗,唉,自作孽不可活。唉呀,可惜了你那些同誌,可能會因為你的愚蠢白白犧牲了。”

    挨了一頓混雙打擊,劉文寧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眼睛裏沒了往日的靈動。

    “老劉,這打擊是不是太狠了?”徐劍心將自家老公拉到旁邊的房間裏,低聲詢問。

    “光靠槍能做的了情報工作嗎?虧你還是幹部,”劉瑾承麵色嚴正,“都是你給慣出來的,小氣候學武,小兔崽子一喊累,你就端茶揉腿的,指望他上學學點東西吧,可他倒好,咬住革命的隊伍不鬆口了,你不怕他把革命隊伍給帶歪了嗎?再說,咱們家有兩個人為革命做貢獻就夠了。”

    劉瑾承沒有說出口的是:未來的鬥爭形式越來越嚴重,一家人全都在秘密戰線上,死了連個收屍的人也沒有,而且,自家兒子連媳婦都還沒娶呢。

    “對了,你說遇見小胖子劉玄孝了?”徐劍心像是想起了什麽好玩的事情。

    “姑奶奶,隔壁那條線應該已經暴露了呢?”劉瑾承皺了皺眉頭,“師父當初說美國遍地都是錢,隨手都能撿著金磚,可卻在日本人占領東北這個節骨眼上迴國,這裏麵肯定是有文章的。要說他們為什麽不聯係咱們,可能也是因為咱們從老家搬到京城來,他們也不知道怎麽聯係咱們。”

    看著丈夫自言自語,徐劍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還是按你說的,把文寧送到師父那裏調教一下,順便廢物利用,埋個釘子,日本人要進關了,估計咱們很快就會被啟動了。”

    “是啊,”劉瑾承長舒了口氣,“你在家看著文寧,現在他心神不寧,容易出問題,我去給隔壁的同誌送藥。”

    “路上小心。”

    劉瑾承送完藥返迴時沒有跟上午一樣抄近道,因為出了安全點路過騾馬市的時候感覺不太對勁,也說不出是什麽感覺。隱蔽地四處觀看也沒發現什麽異常,劉瑾承的心頓時提了起來,硬著頭皮朝人多的地方走,在繞著騾馬市轉了幾圈之後,怪異的感覺消失了。

    劉瑾承鬆了口氣之後,突然想起了什麽,從懷裏掏出紙和鋼筆,用左手寫了幾個字,然後團了起來,揣在兜裏,快步原路返迴。

    遠處,一家飯店頂樓的閣樓裏,一個胖子正擎著望遠鏡,盯著劉瑾承的一舉一動,發現他原路返迴之後,臉上露出了陰險的笑容:“逮著大魚了。”

    天黑了,劉瑾承才托著疲憊的身軀摸黑迴到家裏。

    在院子裏來迴轉悠的徐劍心見丈夫迴來,趕緊上前:“老劉,怎麽迴事?”

    “隔壁那組被盯上了,不知道是因為什麽被盯上的,我兜了幾個圈子才甩掉。”劉瑾承將圍脖從取下來,深唿吸了幾下,“明天帶著文寧去看師父,把他先留在師父那裏吧。”

    “也好。”徐劍心歎了口氣,“很久沒見蘭心他們了。”

    “是啊,”劉瑾承滿臉唏噓,“當初的小黃毛丫頭,都長成大姑娘了。”

    “你說,咱們是不是該給文寧娶個媳婦安一下他的心啊。”

    不知不覺,自家兒子已經快成年了,正常情況下,一般家庭的父母已經開始給自己的孩子張羅對象了,可自己,徐劍心歎了口氣,從民國十六年兩黨分家起,兩口子就提心吊膽,躲過一波又一波,正想喘口氣,組織受到嚴重破壞,雪上加霜的是,日本人出兵東北,兩個月占領遼吉兩省。

    “過幾年再說吧!”劉瑾承卻沒有心思:神州傾覆,乾坤倒轉,當年師父說的都應驗了,也不知道師父是怎麽打算的,師父現在到底是哪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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