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錦盯著乞丐背影看了許久。


    那乞丐雙腿扭曲殘廢,臀部著地慢慢移動,與正常人相比,矮了大半截,無論從誰身前經過,腦袋都隻到別人腰腹部。


    因剛才等著施舍銀兩,易錦是一直看著乞丐的,所以乞丐與他腹部平行的目光,讓他捕捉到那絲極不明顯的異常:乞丐眼裏似有暗光一閃而過。


    那暗光讓易錦想到一個很不好的詞:詭異。


    “怎麽了?”易融歡發覺他的異常,不由自主壓低聲音,“有問題嗎?”


    易錦想了想:“去把馬匹寄存,咱們偷偷跟上去瞧瞧。”


    易融歡正要答應,一名白衣黑發男子徑直朝他們快步走來:“易公子!”


    嘴裏喊著易公子,眼睛看的卻是易錦一人。


    “顧清央?”易融歡先愣後笑,“顧副閣主怎麽也有空逛街了?弋閣主呢?沒一起嗎?”


    “菱歌他……”顧清央眼底流露出心疼與悲憤,又很快克製,“融歡,六公子,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兄弟倆自是同意。


    但這借一步,卻直接借到了夜月閣閣主院落,雙枝庭。


    重迴舊地,易錦卻沒有發出感慨的時間和心情。


    易融歡眼睜睜看顧清央層層解開裹在弋菱歌腹部的帶血紗布,露出觸目驚心的五指血洞,駭然不已:“這、這是……”


    他猛然抬頭,“誰幹的?”


    弋菱歌如今可是赤墨城的霸主,誰有膽量和能力將他傷得如此重?


    “尚未查出,”顧清央撒上更多藥粉,重新包紮,動作溫柔又小心,“天黑看不清,若非菱歌反應快,丹珠已被活活挖走。”


    易融歡大驚:“生奪靈珠?”


    易錦看著昏迷不醒的弋菱歌,麵色微變:“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昨夜,”顧清央為弋菱歌穿好衣衫,蓋上棉被,“偷襲之人身法詭異,加上菱歌腹部被抓穿,血流不止,我便沒去追,至今不知到底是何人所為。”


    他看著弋菱歌蒼白的唇,語氣充滿愧疚與悔恨,“都是我沒用。若我刻苦練功,成為紫靈士,菱歌就不會遭此厄運。”


    易錦神情凝重:“據我所知,定遠道瓘城也發生了殺人奪丹之事。”


    “定遠道?瓘城?”易融歡有些迷茫,“那是哪裏?我怎沒聽說過?”


    “郕王百裏音塵的封地,”易錦道,“被奪丹的武者乃藍靈高階,因怨氣太大,成了邪祟。”


    “邪、邪祟?”易融歡驚愣半天,才想起什麽,“我們鑄劍山莊被夜半燒殺,幾乎滅門,都沒邪祟,怎麽死了一個就邪祟了?”


    “可能是陰差到得比較及時吧,”易錦搖搖頭,“具體的我也說不清楚。”


    他轉向顧清央,“出動鐵俠院的人,是為了什麽事?”


    “菱歌身為閣主,受了重傷自是不能聲張,我讓統領潘衛東秘密調查,方才有線報,說發現有可疑之人,他便帶人趕過去,”顧清央終於從弋菱歌身上移開目光,“六公子看到了?”


    易錦微微點頭。


    易融歡疑惑道:“那你找我們做什麽?而且我們剛到赤墨城不久,你咋知道我們來了?”


    顧清央猶豫了下:“這……”


    易融歡抱臂看著他,大有他若不說,就誓不罷休的架勢。


    顧清央無奈:“盛管家飛鴿傳書,說你二人來了赤墨城,讓我好生照應,千萬不能發生什麽事。”


    易錦和金暮黎的關係,別人不知,他和弋菱歌卻極為清楚。


    菱歌受傷昏迷,先冷後燒,易錦竟正好來了赤墨城,他怎麽也要找到他人,看能不能幫到弋菱歌。


    易融歡欲罵盛晚澤吃裏扒外,卻因盛晚澤是為他們安全著想,而隻是輕哼一聲便閉了嘴。


    顧清央親自去找他們,還如此著急,易錦也能猜出他的另一層用意,略略思考,便伸手從袖中摸出一個青色瓷瓶:“喂他服一顆。”


    顧清央等的就是這個,他連忙道謝,接過後立即掰開弋菱歌的嘴,放了藥丸後又以口渡水。


    想辦法讓弋菱歌吞服藥物後,顧清央微鬆一口氣。


    他知道,易錦給的,定是治療重傷的好東西。


    易融歡直著眼睛:“六弟,那是什麽?”


    “你用不上,”易錦心下好笑,臉上卻無絲毫笑意,又摸出一隻黑色瓷瓶,遞給顧清央,“這是姐姐配的外傷藥,拿去給弋閣主用吧。”


    “多謝六公子,”顧清央正需要這個,便毫不推辭地接過,“暮黎姑娘在夜月閣時就特別擅長配製外傷藥,除了自己人,誰都不給。”


    易錦淡笑。


    “也不知弋菱歌什麽時候能醒,”易融歡歎氣,“這些人是瘋了嗎,居然敢殺人奪丹。”


    “暮黎姑娘在時,我們就經曆過一次,當時我們兩人傷得不輕,幸虧暮黎和白小淵及時趕到,我們才撿迴一條命,”顧清央聲含憎恨,“沒想到幾年之後,竟又被惡徒盯上。”


    “我覺得,這事你們不能瞞,應該告訴城主,上報朝廷,”易錦道,“朝廷花這麽多錢培育靈草和靈樹樹苗,送往全國各地,為的就是提高全民體質,縮短武者晉階升級的修煉時間,使流風國強大起來。如今還未看到百姓受益,便發生殺人奪丹之事,難保不是特大陰謀。”


    被憂急和憤怒包圍的顧清央聞言,頓如醍醐灌頂。


    若隻是赤墨城發生這樣的事,也許會是某一個人鬼迷心竅。


    可若不同時間不同地域先後出現殺人奪丹事件,問題就大了。


    何況除了赤墨城和瓘城,也許還有其他地方有人受害,隻是他們不知道而已。


    顧清央沉著臉思索。


    易融歡道:“赤墨城你一家獨大,怕什麽?就算閣主重傷之事傳出去,又有誰來打主意?”


    顧清央捏了捏眉心。


    “你好好想想吧,”易融歡說完,拍拍易錦的肩,“六弟,要不要看看你們住過的地方?”


    “啊,”顧清央迴神,“我帶你們去。”


    “不用,”易錦擺擺手,“你在這裏照顧弋閣主,我們隨便走走。”


    顧清央沒堅持要送。


    弋菱歌吃了易錦給的藥,可能隨時會醒,他希望弋菱歌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顧清央。


    熟門熟路的來到無情院,易錦輕輕觸摸院中兩棵斷花梨的樹身:“沒想到弋菱歌這麽念舊情,居然未讓旁人住此院落。”


    既沒讓別的人住,也未讓它蛛網塵封,易融歡推開屋門便看到:“沒人住還打掃這麽幹淨?”


    易錦也隨之進去。


    屋內所有陳設物品都保持原樣,分毫未動,易錦歎息:“明知姐姐不會再迴來……何必呢……”


    “睹物傷情唄,”易融歡一邊開玩笑,一邊往內室走,嘖嘖搖頭,“真簡陋,裏裏外外這麽大地方,居然沒幾樣東西。”


    他撩開紗帳,探了探頭,又退出來,“更沒值錢的。”


    易錦笑了笑。


    “這哪裏像堂堂副閣主的屋子,”易融歡再次搖頭,“難怪不給別人住,這誰看了,都得以為閣主的意思是讓自己跟前副閣主學,多幹活兒,少吃點兒,別要貴重物品,擺設沒啥用,湊合住得啦!”


    易錦笑出聲來:“你怎麽這麽多話。”


    “六弟迴來,大哥高興,話自然就多了,”易融歡覺得沒什麽可看的,轉身出屋,背著手看斷花梨,“就這梨樹比較稀有,還一栽就是兩棵。”


    易錦進了內室,不再搭理他。


    易融歡也沒覺得尷尬,自己走到樹底隨意坐下。


    易錦在屋裏待了很久才出來。


    易融歡起身道:“餓嗎?大哥帶你出去吃東西?”


    “還好,不急,”易錦道,“我想等弋菱歌醒來,看他自己怎麽說。”


    “行,”易融歡點頭,“聽六弟的!”


    顧清央並沒有忘記他們,令人從酒樓訂了酒菜送過來。


    因為武級夠高,又在冥界帝君神居住了好幾年,易錦半個月不吃也不會覺得餓,所以吃相很斯文。


    倒是難得走出山莊的易融歡大啃特啃,鮮魚嫩蝦,鴨雜肘子,筷子沒停過。


    “外麵的飯菜就是香,”易融歡喝口茶,心情愉悅,“尤其是和六弟一起吃,感覺什麽都特別有味道。”


    易錦笑了笑:“那就多吃點。”


    “不行,不能再吃了,太撐了,”易融歡摸摸本就很肥的肚皮,“已經胖得走不動路了。”


    “胖不是吃出來的,”易錦直言,“大哥乃習武之人,不能疏於修煉,否則哪天碰到壞人,沒有自保能力就會很麻煩。”


    “大哥天天待在山莊,既有陣法相護,又有盛晚澤擋著,即便來了賊,也不能把我怎麽樣,”易融歡低哼一聲,“就是太悶了些。”


    “陣法並非能阻擋所有人,更不能什麽都指望管家,”易錦勸道,“命是自己的,關鍵時刻還得靠自己,非皇非王非相非將,別人不可能把你放在第一位。”


    易融歡偏了偏頭,想了想:“六弟說得對,大哥迴去就開始勤奮習武,爭取早日和六弟一樣,成為紫靈士。”


    兩人說著話吃完這頓飯。


    易融歡正要假寐一會兒,顧清央忽在內室驚喜叫道:“菱歌!菱歌你終於醒了!六公子,菱歌醒了!”


    易錦已抬步入內:“怎麽樣,感覺還好嗎?”


    弋菱歌的視線由模糊漸至清晰,目光從顧清央臉上緩緩移向易錦:“你們……我……嘶!”


    他忘了自己身上有傷,微微一動,便扯得生疼。


    “別動,”顧清央一手握著他的白皙玉指,一手隔著被子貼住他腹部,“六公子的藥雖好,卻也需要時間才能結痂痊愈,你不要亂動。”


    弋菱歌這才徹底清醒,想起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清央,那兇手……”


    “放心,我們會找到他的,”顧清央目露寒光,“敢傷我家菱歌之人,上天入地我都要把他揪出來曝屍屠膾,焚骨揚灰!”


    易融歡撇撇嘴:“六弟,你不是有話要問他?”


    顧清央連忙將弋菱歌的手放到被子裏:“菱歌,都是六公子送我們上好良藥,你才能這麽快醒來。”


    弋菱歌立即明白他話中意思。


    金暮黎的真實身份乃冥界神獸,易錦被她帶走,如今迴來,自然非往日可比。


    弋菱歌虛弱道:“多謝六公子相助,六公子想知道什麽,盡管問,菱歌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易錦當初隻是金暮黎撿迴來的小卒,在弋菱歌這個閣主麵前根本不算什麽,如今地位顛倒,即便微有別扭,弋菱歌也盡量忽略。


    易錦態度自然:“閣主能不能把當時的情況講一遍?越詳細越好。”


    弋菱歌迴想片刻:“好像沒什麽有價值的線索,因為兇手速度太快了,加上夜裏巷子黑,我連他的臉都未能瞧見,隻記得他矮著身子突然出現,直接伸手抓向我腹部。”


    顧清央補充道:“菱歌預感到危險,及時後撤,但還是被抓傷。”


    “那人一擊不成,立即撤退,清央為了幫我止血療傷,未去追擊,”弋菱歌看向顧清央,“幸虧有清央在我身旁,否則我躲過第一次,躲不過第二次,定會被奪丹滅口。”


    顧清央迴視:“以後我們一起修煉,一起出門,寸步不離。”


    “這人也太囂張了,”易融歡輕嘖一聲,“你倆結伴同行他都敢下手?”


    “是,這就是我們最沒想到的,”顧清央皺眉,“自從滅了文、曹兩家,便再無人上門挑釁。赤墨城如此平靜,誰能想到會突然出現個殺人奪丹的。”


    “應該不是突然,而是隱藏很久,隻是我們沒發現,”弋菱歌雖然虛弱,頭腦卻清醒,“有沒有著人去查?”


    “潘衛東已帶鐵俠隊查找可疑之人,應該快迴來了,”顧清央溫聲道,“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弋菱歌輕輕搖頭。


    “那先喝點水,”顧清央倒來溫茶,一手執杯,一手將他後腦輕輕托起,“慢點喝,千萬別嗆著,不然咳起來,傷口會很痛。”


    弋菱歌原本沒考慮到這一點,聽完提醒才知道顧清央並不僅僅是關心,喝的時候便果然小心許多。


    易融歡待兩人互動完,才替易錦問道:“我六弟讓你上報朝廷的事考慮得怎麽樣了?”


    弋菱歌愣了愣,看向顧清央。


    顧清央這才把易錦說過的話轉述一遍,末了道:“這事我不能一個人拿主意,想等你醒了再說。”


    弋菱歌沉思片刻,低聲道:“清央,先給瓘城傳信。”


    顧清央點點頭,還未說什麽,夜月閣統領潘衛東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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