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夢天和皦昧長老說著話。


    雪麒見虎犢蹲在溪邊?癢癢,便跑過去用小爪撩水幫他清洗。


    虎犢齜牙衝她一笑,猛然跳進溪水裏,任那潝潝急流衝刷的同時,捧水往雪麒身上潑。


    換作以往,雪麒定要生氣,先撓他一頓,再跟青羽告狀。


    但此刻,非但不生氣,反而陪他打水仗,嬉鬧起來。


    所站石頭被澆濕,雪麒腳下一跐,摔跌後滑到水裏。


    夜夢天一直在邊說話,邊分神看兩小獸動靜。


    見雪麒落水,顧不得皦昧長老問了什麽,連忙疾奔過去兔起鶻落般將她撈起,順便帶虎犢上岸。


    抱著雪麒,他心有餘悸:“溪流湍急,你們就在邊上玩兒。”


    皦昧長老好笑道:“夢天賢侄,他們可不是普通小獸,區區溪水,再急,也奈何他們不得。”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不下水比較妥當,”夜夢天邊用袖子為雪麒擦水,邊道,“聽說四十年前東南蕞爾小國突然出現大地裂,吞了不少人獸,咱不能不防。”


    皦昧長老竟無語反駁。


    即便那種百年難遇之事發生在這裏的可能性非常小,他也不好把話說出來。


    酈家女兒個個情癡,生出來的孩子也這般模樣。


    人尚且三心二意,何況獸類。


    他把感情全部灌注在雪麒身上,以後難免要受傷。


    更重要的是,二三十年後,夜夢天容顏見老,雪麒卻依然年輕,若被嫌棄,豈非落個晚景淒涼?


    “賢侄啊,你喜歡她,沒有錯,可……”皦昧長老原本不會多嘴,但此時知曉他乃舊友之子,便不能放任不管,“她的壽命那麽長,且可能不止你一個,你……可要想好啊。”


    “嗯,”夜夢天輕聲應著,卻臉也不抬地繼續為雪麒擦水捋毛,“長老所言我都知道,也都認真想過,所以,做出決定後,便不會後悔。”


    皦昧長老低低歎息一聲,不再囉嗦,妄圖勸導。


    說多了,容易讓人覺得他在夤緣攀附,拉攏巴結。


    且夜夢天並非少年稚童,他在做什麽,他自己清楚。


    那是一個成年人的抉擇。


    旁人無法幹涉。


    出於舊友情誼,他可以開口提醒兩句。


    但也隻能做到這裏。


    畢竟夜夢天是個很成熟的男人。


    選擇走什麽樣的路,是他的自由。


    夜夢天感謝一個陌生人出於關愛對自己未來的擔憂,但如他所說:不後悔。


    怎麽可能後悔呢。


    見過那麽多女子,卻隻對她動情,隻喜歡她一個,他能怎麽辦?


    總不能把自己閹了去當太監。


    何況雪麒是人是獸,有什麽關係?她是神獸,是可以化成女子的神獸,又非山野之物,有何不可?


    別人想得到她的青睞,還沒那個運氣呢。


    他這麽普通,連聽希、搏微都比他強,能和雪麒相愛,很知足。


    今天看她為自己提前醒來,用那小小的身軀大殺四方,屠戮蜘蛛獸,他的心情,誰能懂?


    感情這東西,前人已經說過: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他的武道天賦是不高,可如今也已邁入宗師行列,好歹算是流風國武林為數不多的頂尖高手之一。


    起碼有在人界庇護雪麒的能力。


    當然,修行人不包括在內。


    他們修的是降妖除魔斬邪祟的法門,更有聽希、搏微這樣的天之驕子。


    跟他們比,太吃虧,也比不起。


    完全不是一個路子。


    能這麽快突破到紫靈士,他感覺,除了雪麒送給他的紫靈級妖獸丹珠,應該還有青羽所贈金丹的功勞。


    那枚金色丹藥的作用,怕是不止於療內傷。


    想到這,他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


    雖然和暮黎在一起並非為了這些好處,也根本沒想過要達到什麽目的,但看她為他做這一切時,被愛的幸福感卻是實實在在、旁人難以體會的。


    他知道這些事若傳出去,定有許多人腹誹心謗,胡說臆造,將他妄談非議成心機深沉的偽君子。


    但他不在乎。


    既然已經想到那些出於羨慕又嫉妒的諸多反應,並做好迎接暗黑揣測、流言蜚語的準備,又怎會多在乎?


    晨陽緩緩移動,越來越熱。


    夜夢天用手指輕輕梳理雪麒身上的軟軟獸毛。因為太舒服,小家夥被他捋得昏昏欲睡。


    洗淨後的虎犢也在旁邊打盹兒。


    青羽過來尋他們時,為了掩蓋他破戒食葷後的心曠神怡,讓人察覺不到異樣,而比之前更加麵無表情。


    然這欲蓋彌彰的行為,完全逃不過同為獸類的虎犢和雪麒。


    虎犢睜開眼,跑過去圍著他嗅氣味。


    雪麒則懶懶半眯,淡淡觀瞧,片刻後連眼睛也閉上。


    青羽暗鬆一口氣,拎起小虎犢。


    卻在下一瞬,雪白毛團兒突然衝了過來,咬住他衣擺就狠狠拽,嘴裏還發出兇巴巴的嗚咽。


    青羽搖頭扶額,彎腰抱她入懷。


    一隻爪爪用力拍打他的胸脯,小雪獸氣惱問話。


    夜夢天等人不懂獸語,在他們聽來,雪麒的聲聲低吼與質問,都差不多。


    不過,青羽的反應倒是有點奇怪。


    他竟然麵帶討好,貼著雪麒耳朵說話,仿佛怕他們聽見。


    然後眾人忽然想起,好像還有一個人沒來。


    夜夢天等他兄妹二人咬完耳朵,才道:“怎麽樣,問出什麽來了嗎?”


    不自然的神色一閃而過,青羽微微點頭:“那日,他的確是故意引我們到這裏來,但擄走虎犢和蘭盡落的人是誰,他也的確不知曉。”


    “這意思……”夜夢天不太明白,“是他與此事無關,還是級別不夠,掌握不到更高機密?”


    “誘我和蘭盡落、昱晴川到這裏來,隻是他與那個女人互相利用的交易,”青羽也找了個樹蔭下的石頭,坐下道,“他的任務,隻是幫人將我們成功引過來,後麵一概不管。事成之後,那女人為他做件他自己不便出麵的事。”


    夜夢天自然明白他口中“那女人”指的是誰,心中不免有些尷尬。


    皦昧長老道:“既是不便出麵之事,想必與此地無關。”


    青羽略點一下頭。


    夜夢天連忙接上話:“要麽關乎感情,要麽涉及家族內鬥,左右逃不過這兩件。”


    青羽微微頷首,隨即轉移話題道:“既然事情已了,就各忙各的吧。”


    皦昧長老先一步起身告辭,帶著眾弟子離開。


    夜夢天看著雪麒,欲言又止。


    “把靈櫬城的事處理好,去山穀等我,”青羽直接破滅他的希望,“你跟百裏音塵是表親,百裏釗便也不遠。我不懷疑你,但不代表相信她。雪麒放你身邊太危險,所以暫時就別想了。”


    夜夢天隻能作罷。


    青羽已經知道令人擄走小虎犢的是百裏釗,防她,理所應當。


    情之所鍾,身不由己,可有時卻不得不暫時放棄。


    他摸摸雪麒的臉,又揉揉頭頂那撮毛茸茸,最後貼著小藍焰親親她的額心,才在戀戀不舍中離開。


    昨夜趕到餘晷森林的人,幾乎都已走盡。


    墨擎禦這才從獨獸峰跳下,搖著金絲扇晃過來。


    走路姿勢有點別扭不正常。


    好像身體某處有傷。


    青羽瞥見他的身影,不待他走到跟前,就帶雪麒和虎犢匆匆離開。


    墨擎禦看著那逃也似的背影,噗嗤輕笑出聲,沒有追。


    “跑什麽,”直到人已走遠,他才遙視自語,“六萬年的宿逋巨債,豈是能跑掉的?這才剛剛開始,以後,有的還呢,慢慢來。”


    六萬年前,你因醉酒而把自己所做之事忘掉。


    六萬年後的今天,我就不信你還能不負責任。


    那香雖有特別作用,卻不會讓人徹底迷糊,更不會令人失去記憶。


    你總不能因為想逃避,而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冥尊的得力助手可不是這樣的人。


    你遲早,會徹底落在我手裏。


    青羽抱著雪麒跑得賊快,如同普通百姓被鬼攆。


    一個連成熟雌性都未碰過的男人,忽然和……


    腦海不由浮現出那張妖孽般的臉,勾人的含情眼,以及……


    他甩甩頭。


    想說肌膚之親非他所願。


    卻連麵對自己都張不開口。


    做了就是做了,他青羽連這點擔當都沒有了嗎?


    承認又如何?


    大不了向他認個錯,給些賠償,將此事揭過。


    再請他務必保密,不要逢人說項。


    畢竟這事傳出去,還是有些丟臉。


    青羽邊走邊想,兩條小腿兒輪流快顛、最後卻還是要跟不上的虎犢終於忍不住開口叫道:“青羽哥哥,咱們為什麽不飛?跑得好累!”


    悶頭疾行的男人陡然止步。


    懷裏的雪麒睜眸望著他,發出小獸笑。


    “笑什麽笑,”青羽伸指戳她額頭,“幸災樂禍的小東西。”


    雪麒笑聲更大。


    青羽迴頭瞧了瞧,見墨擎禦並未追來,不由鬆口氣,找個地方坐下休息:“歇會兒吧。”


    咻咻直喘的虎犢蹭到他身側,蹬腿一躺。


    半晌,才摸著肚皮道:“青羽哥哥,咱們什麽時候吃飯?”


    青羽想起那妖孽哭著喚哥哥求饒,身體不由一顫,甩手給了虎犢一巴掌,斥道:“不許叫哥哥!”


    虎犢莫名挨打,雖然力道不重,並非真疼,卻也甚是冤枉。


    他摸著挨了打的小獸腿,委屈巴巴地坐起來,低聲爭辯:“之前不都是叫哥哥的……”


    “我大你十幾萬歲,叫叔叔都綽綽有餘,叫什麽哥哥?”青羽惱羞成怒,“之前我沒在意,如今便要及時糾正,馬上改掉。”


    現在才來說,還叫及時?


    及時個屁!


    虎犢低聲嘟噥。


    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什麽,連忙道:“麒麒也不叫你哥哥了嗎?”


    青羽:“……”


    臉色變換。


    雪麒小藍眸瞪他一會兒,噗嗤笑噴。


    青羽覺得自己快被兩個小家夥整?了。


    他深吸一口氣,緩了緩,才道:“你不要和雪麒比,她跟你不一樣。”


    虎犢不服氣:“哪裏不一樣?”


    青羽斜睨他:“她能變成龐然大獸,你能嗎?”


    虎犢茫然質問:“她什麽時候變成龐然大獸了?”


    青羽噎住。


    雪麒笑得直打滾。


    變身之事,她並不十分清楚,記憶都是停在流鼻血那一刻。


    然後突然就從睡夢裏醒來,也不知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


    成為金暮黎後根深柢固雨露甘霖的快活,她沒有太深印象,隻隱隱約約覺得,似乎發生了什麽。


    因為她留在夜夢天身上的氣味,總比之前濃鬱許多。


    兩人之間已有割不斷的牽扯。


    青羽既然說她變成龐然大獸,那想必,是在流鼻血之後、睡醒之前,隻是記憶莫名缺失了。


    此刻的她,已經不再是單單純純的小獸。


    青羽無言以對,便用別的話題糊弄過去:“我要去瓊雨國走一趟,你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虎犢果然立馬轉移注意力,叫道:“那我們去瓊雨國吃?”


    “可以,”青羽站起身,“你們是到儲物袋裏玩,還是~~”


    “不不不,不進儲物袋,”虎犢搖頭如撥浪鼓,咕嚕獸語,“待在袋子裏什麽都看不見,不好玩兒!”


    “行吧,”青羽伸手,“上來。”


    兩隻獸崽崽順著他兩隻手臂攀上去,各占一方。


    ~~


    青羽帶著雪麒和虎犢前往瓊雨國時,墨擎禦坐在了聖女府。


    “你要我幫你辦的事,已經辦妥,”白色金絲扇很靈活的在他指間打個轉兒,捏住,“如今,該是你迴報我的時候了。”


    百裏釗輕笑:“你的目的不就是借機靠近他們,招惹蘭盡落麽,還要什麽迴報?”


    墨擎禦語氣淡淡,眸裏卻暗泛一絲冷意:“眼線挺多,連酒館都不放過。”


    他隻在酒館和餘晷森林故意曖昧蘭盡落,混淆視聽的同時,觀察青羽的反應。


    餘晷森林不可能有她的人,那就隻剩酒館。


    “這可冤枉,”百裏釗低笑,“人家已在那裏待了四五年,可不是針對你才放進去的。”


    墨擎禦的神色和緩許多。


    “蘭盡落已在妘家堡,你不過去看看?”百裏釗含笑道,“說不定有機會英雄救美,讓感情迅速進展。”


    “我的事,不勞你費心,”墨擎禦打開金絲扇,搖了搖,“交易中的一方已經履行承諾,該另一方行動了。”


    “嗯,”百裏釗點頭,“我說過,隻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又不危害國家社稷的,你都可以提。”


    頓了頓,“畢竟,我們已經合作多次,都覺得對方可以信任。”


    “互利共贏的事,沒有誰能拒絕,”墨擎禦舉起扇子,迎光看扇麵,仿佛扇裏藏有寶藏,“這次我讓你做的事很簡單,就是~~”


    他轉過臉,看向百裏釗,“你信不過夜夢天,又想借他拖住青羽,如此,為我辦事,便是順手之勞。”


    “哦?”百裏釗麵色變了變,隨即很感興趣道,“本座洗耳恭聽。”


    ~~


    ps:第203章被刪除265字,墨擎禦的討債前因和兩人互動沒有了,本章已用簡潔語言補上,不然會看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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