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飫足的小虎犢睡在樹蔭下的花香草甸上,兩隻觺觺獸角仿佛在靜靜述說主人曾靠它們打洞偷吃搞破壞的豐功偉績。


    牽著馬亦步亦趨、終於不被青羽趕攆的夜夢天盤膝而坐,眼巴巴望著變成小獸、進入熟睡的雪麒。


    方才那幼兒額心的小小藍焰和清湛藍眸,就讓他一眼認出是誰。


    如今更加確定她就是自己魂牽夢縈、朝思暮想的人。


    專門守護兩小獸的青羽發出詰問:“你不是在軍中磨練嗎?跑這來做什麽?”


    夜夢天忙道:“皇上收到百姓拚死不往靈櫬城遷居的奏折,便派我來瞧一瞧,想辦法說服他們。”


    聞言,青羽臉上的不豫之色緩和了些,隨即又奇道:“你乃軍中輜重將領,這事兒無論如何也該落不到你頭上,怎麽偏偏派了你?文臣都告老還鄉了嗎?”


    “我……”夜夢天微窘,“我是聽聞暮黎迴來了,就極力自薦,想著……也許能在路上遇見你們。”


    青羽:“……”


    那要是遇不到呢?豈非白跑?


    可看看他深陷的眼窩,想到他因為連夜趕路而幾天幾宿沒合眼,責備的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人界男女就是傻。


    一旦喜愛某個人,就像撲火的飛蛾,自己往那塵劫裏跳。


    殊不知,在那些活了數萬年、看多了朝代更迭生離死別的仙長神尊眼裏,這樣的他們,真的好傻。


    六界之中,惟人界壽命最短。


    也正因為此,很多事,他們才看不穿,悟不透。


    “你既攜著官家差事,在這裏補補眠就走吧,”青羽看著總想拱他家白菜的男人,“待他倆睡醒,我也有事要做,不能陪你一起奔波。”


    “你們去哪裏?”夜夢天急道,“有什麽事我可以幫你辦。”


    “……”青羽擺擺手,“別操心了,你幫不了。”


    “那你說個地方,我這邊事情一了,就馬上過去找你們,”夜夢天看向伸展四肢、在青羽身邊睡得毫無防備的雪白小獸,目光裏滿是濃濃不舍,“我才剛和她見麵……我想照顧她,和她單獨相處幾日。”


    “那肯定不行,”青羽一口拒絕,“小虎犢已經因為不明力量的暗中覬覦,被捉放血,你的能力不足以保護雪麒,我不能把她交給你。”


    “什麽?小……”夜夢天驚望睡夢香甜的虎頭小獸,“他被捉了?”


    青羽卻不願再多說:“欲知詳情,可以去問長公主,或許她能告訴你幕後主使是旁人還是她自己。”


    夜夢天愕然不已。


    半晌後,他才略略平靜:“能不能讓我抱抱她?好想抱她一會兒。”


    青羽暗歎一口氣,別過臉。


    被默許的夜夢天連忙起身過去,半蹲半跪,小心翼翼地將她托抱入懷,生怕將她弄醒,擾她好夢。


    柔柔軟軟的小身體,頭頂有撮毛茸茸,惹人憐愛,招人稀罕。


    夜夢天將青羽視若珍寶的小東西擱在心口,捧在手心,再也舍不得放下來。


    想到她曾被那獅蠍獸咬穿喉嚨,滿身血跡,不由目露心疼之色:“暮黎,小麒兒,你受苦了。”


    修長指尖輕撥她脖頸雪毛,動作溫柔。


    青羽轉迴臉,看著他的手:“尊上已令人熬製消痕靈,過幾天我便帶她迴去。”


    夜夢天的手指一頓,聲音裏透著緊張:“什麽時候迴來?”


    “看情況,”青羽淡淡道,“用過藥,消了疤,她若還想來,就再帶她過來玩幾天。”


    若不想來呢?


    夜夢天卻沒敢問。


    他怕聽到真實答案。


    暮黎已經忘記曾在人界發生的一切,忘記這裏住著深愛她的人。


    沒有留戀,怎會想來?


    “她想來,她心裏一定想來的,”夜夢天將小雪獸擁緊了些,“剛才她看到我時,那眼神,分明是對我還有印象,不如讓她待在我身邊,興許能喚醒她的記憶。”


    見青羽似笑非笑地瞥來一眼,他連忙補充,“我是說你們一起。”


    青羽淡聲道:“到時再說吧。”


    夜夢天見他不想再談,便也閉口不言,免得招人嫌。


    四周一片靜謐,隻有陣陣花草香隨風撲鼻。


    初來乍到,他對瑀陬城及其周邊地形都還不熟,更別說這麽隱秘的大片山穀。


    若非青羽帶他來,他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這裏。


    簡直是避世隱居的最佳之地。


    抱著雪麒愛不釋手,可終究還是側躺在菀菀草叢裏,閉上眼睛。


    手不敢壓在雪麒身上,便隻是抬臂屈肘將她輕輕環住,再微微挪動身體湊近些,使那四隻軟綿綿的小爪爪能夠挨著他的胸腹。


    青羽定定看著相擁而眠的一人一獸,又是嫉妒,又是欣慰。


    仙凡相戀向來沒有好結果。


    原因無它:壽命差距太大。


    凡人活幾十年、最多百年就會死,依然年輕、繼續活著的仙神卻要忍受失去摯愛的痛苦。


    十幾萬年來,他親眼目睹了幾樁仙界與人界衝破桎梏與禁忌的後果,看到那三位仙神的萎靡不振。


    他們有的酒不離手,消極頹廢,再無上進之心,幾乎被削去仙籍;有的拚命尋找所愛之人的來生轉世,得到的,卻是更大悲傷。


    百裏賡十分清楚其中利弊。


    所以在知道翎秋兒乃仙界中人,且還隻是一隻因長期聽道誦經、沾染仙氣才修成人形的鶺鴒鳥時,便毅然決然放棄。


    壽命最久的人皇活了一百二十歲,壽命最久的修行人,活了一百五十歲。


    誰能接受自己已老態龍鍾、滿臉褶皺,對方卻還皮滑肉嫩、隻有二三十歲的年紀?


    即便對方真的不嫌棄,他自己也堅持不下去。


    陷入愛情的傻瓜癡兒都恨都怪神界、仙界法令嚴苛,毫無人情,卻不知,嚴苛的戒律條文其實是在保護他們。他們根本不明白神帝和西王母的良苦用心。


    妖界倒未明文禁止,妖皇也不怎麽管這事兒,可看看人與妖相戀後的結果,有幾個能得善終?


    不是癡妖被轉世後忘記一切的戀侶刀劍相向、親手殺死,就是被愛人請來的高僧高道斬妖除魔、灰飛煙滅。


    青羽輕歎一口氣:也不知小麒兒到時會是什麽心態,可別像翎秋兒那樣失去理智。


    咱不能因噎廢食,但也要防患於未然,所以還是提早做些準備比較好。


    比如利用職權之便,延長易錦和夜夢天的壽命;


    比如去修仙門派借點可保持年輕身軀的凍齡草;


    比如隨時物色能配上小麒兒的英勇神獸,在易錦和夜夢天死後,及時出現,陪在她身邊,使她盡快忘記過去……


    青羽靜坐不動,腦子卻高速運轉、思索不停,跟個老媽子似的,為兒女操碎了心。


    很久之後,才抬手落下一個結界,自己也閉目養神。


    ……


    夜夢天是被舔醒的。


    睜開惺忪睡眼,那入手柔軟的小獸正用粉嫩小舌舔他的臉。


    從未養過寵物的夜夢天微微嚇了一跳後,又愣了愣。


    最後笑了起來。


    歡喜而溫柔。


    “暮黎,你想起我了嗎?”他親親她的額心,又臉貼臉輕輕蹭了蹭,“有沒有想起我?嗯?”


    雪麒望著他,藍眸一眨不眨。


    看到蘭盡落和昱晴川時,她隻是覺得好像在哪見過,印象不深。


    眼前這個人,卻不一樣,仿佛與他有過什麽糾葛。


    她能感受到他的驚喜,激動,親昵,以及珍視。


    而自己,也很想靠近他,甚至想在他身上做個標記,據為己有。


    可她太小了,不知道標記怎麽做。


    難道要像圈地盤般,在他身上撒泡尿?


    嗯,貌似可以。


    於是,兩人心裏的明珠瑋寶,抬起了小短腿。


    一陣淅淅瀝瀝。


    夜夢天:“……”


    青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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