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盡落的眼睛毒,既然他確定蕭軍師是真臉真胡須,就必是真的,”金暮黎的指骨輕叩桌麵,“不知是我們草木皆兵,誤會了人家,還是對方這次要下血本。”


    “無論是什麽,我們的戲都可以繼續做下去,而這個人,也不能留,”夜夢天努力斂神,不往昨晚的事情上想,“待京都把公主印信以最快速度送過來,我們便真是替聖上微服私訪的隊伍了。”


    金暮黎笑了起來:“那我一路上豈不是可以打妖捉怪,把貪官奸商巧取豪奪來的贓款黑心錢都弄到自己腰包?”


    夜夢天看著她,眼神溫柔又寵溺:“可以。”


    “這不錯,”金暮黎一臉高傲地抬了抬頜,裝出長公主的派頭,“迴頭把那些官商勾結、趁災囤糧抬物價的狗雜種都給下入大牢,好好折磨折磨。”


    夜夢天道:“可以交給咼隊領。”


    “說起咼隊領,”金暮黎拈起一塊肉脯擱嘴裏嚼了嚼,吞下才接著道,“等他迴來,我們得好好聊聊,溝通一下,不然以後定有很多地方配合不好。”


    夜夢天微微點頭:“正有此意。”


    他蹙了下眉,“而且我們什麽都暴露在別人眼皮子底下,別人卻藏著掖著,讓我們摸不著底細,這種感覺很不好。”


    金暮黎哈哈笑道:“咱倆想一塊兒去了。”


    夜夢天因她的笑,而想起那玉山粉桃,柔軟水草,琉璃眸中瞬間多了東西。


    他的唿吸略一粗重,身為紫靈士的金暮黎便馬上察覺到,再瞧他直視過來的含欲目光,便知這家夥又動春情了。


    可門外守著錦衣衛呢。


    且恰在這時,易錦端了藥湯上來。


    金暮黎聞到那個氣味就皺眉。


    但知逃不過,且是易錦親手煎煮的,隻能屏住唿吸灌下:“真難喝。”


    易錦輕哼一聲,拈顆果脯喂她嘴裏:“快吃,微甜的。”


    金暮黎裹著舌頭翻吮幾下,笑道:“甜度正好。”


    “錦兒在夜月閣伺候姐姐小半年,之後三年多又每日形影不離,怎會不知姐姐口味輕重,”易錦眼眶微紅,“錦兒最大的心願就是和姐姐在一起,生世不分離。姐姐,你~~”


    “易錦,”夜夢天預感他後麵的話應是索要承諾,便連忙打斷,“我們正在談公事,關於如何弄清咼隊領錦衣衛官職身份的公事。若你有空,不妨去看看蕭軍師怎麽從昱晴川身上下手,必要時幫他一把。”


    易錦斜瞟他一眼,冷哼:“不要以為別人都傻,晴川隻是太過熱心,不是蠢。你要真擔憂他出錯,自己去看便是,又沒人拽著你。”


    金暮黎聞到漸濃的火藥味,忙插話道:“錦兒,那家夥還賴在廚房門口麽?”


    “嗯,”易錦隻針對夜夢天,不願真和金暮黎冷戰置氣,免得如蘭盡落偷偷提醒時所說正好讓別人鑽空子,“我們不讓他進去幫忙,他就站門口看著。但奇怪的是,他似乎很規矩,並未問什麽話。”


    金暮黎和夜夢天對視一眼:“看來是個知道進退的厲害人物,等著拿捏好時機的硬茬兒。”


    夜夢天點點頭:“他很明白,畢竟身份敏感的官貴,一般都會暗中觀察主動靠上來的人,測其真實意圖~~無論用與不用。”


    “那就等印信到了再動身,”金暮黎一錘定音,“這樣可保萬無一失。”


    夜夢天同意了。


    暮黎身無印信,卻讓錦衣衛出頭處理斑陸城的城主紀敏,一旦紀敏不信不服,狗急跳牆,怕是連殺掉錦衣衛滅口的事都敢做。


    畢竟每城都有一千五至三千的守備軍,按斑陸城的大小規模,可配備數字應該在兩千。


    而咼隊領隻帶八個人。


    紀敏若狗膽膨脹,便什麽都難說。


    京都那邊給出的反應很快,金暮黎吃過中飯小憩一會兒的時間,夜夢天在外麵轉上一圈後,便帶著塊金牌印信和可以先斬後奏的“尚方寶劍”迴來了。


    公主金牌乃由真純金打造,正反兩麵皆有篆文,正麵文字為“公主”,反麵為“寧國”,兩麵都嵌飾著金鳳祥雲。牌首中間有個圓竅孔,貫以藍絲絛。


    金暮黎掂了掂金牌重量:“真金好,沒飯吃的時候還能當了換錢。”


    一直生悶氣的易錦差點被逗笑。


    可想起昨晚之事,他又自個兒哼了一聲,扭過頭抿緊唇憋著。


    昱晴川倒是忍不住撲哧樂了,剛要說話,卻忽然想起什麽,竟先打開門探頭瞧了瞧,見隻有護衛,並無閑雜人等,才縮迴來,重新關上門道:“你如今可是公主,哪有公主吃不上飯的。”


    金暮黎瞅著終於透出點機靈勁兒的憨貨,不由上前揉揉他的頭發:“你還真是出人意料。”


    昱晴川被她揉得不好意思,麵色紅了紅道:“以前剛下山的時候,有人罵我朽木不可雕,可我從未承認過。”


    金暮黎哈哈大笑。


    易錦快要繃不住了。


    夜夢天道:“當然不能承認,你本來就不是朽木。”


    “就是啊,”昱晴川理所當然道,“雖然有師兄罵我天賦好,人卻蠢,可也沒說我是朽木啊。何況其他師兄師姐都很喜歡我,說我不是蠢笨,是純良。”


    “他們說得對,因為你身上有別人所沒有的好品質,”金暮黎拍拍他的肩,“但昱晴川你要記住,這並非黑白分明的世上,什麽人都有,俠義之士有之,雜碎亦有之。甚至很多人因為自己沒用,便希望別人和他一樣沒用,如此,才不會把他顯得那麽突出。雜碎不會因為你對他釋放善意,就不害你。沒用的人見不得別人比他好,除了幸災樂禍,落井下石,不會真心幫你半分。”


    夜夢天接著道:“所以防人之心不可無,不要見著誰都把真話往外掏。江湖險惡,人心難測,有時候,撒謊不是耍小聰明,也不是品質惡劣,而是自保。”


    昱晴川點點頭:“我懂了。”


    憨貨道,“蘭大哥也教了我很多,他還說我到底是可琢之玉,還是難雕刻的木,就看我此次的反應能力了。”


    金暮黎哈哈一笑:“相信自己,你肯定是玉不是木。”


    昱晴川狠狠點頭:“嗯!”


    夜夢天忍不住多提點幾句:“不是每個人問你話,你都必須迴答。對於無法確定好壞的陌生人,你若不想說假話,可以保持沉默。”


    “對,不搭理也一樣。”金暮黎捏捏他的肩膀,“之所以跟你說這麽多,是因為從今日起,說話行事不能再出差錯,否則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


    她舉起金牌晃了晃,“我是流風國長公主這件事,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昱晴川迴想蘭盡落教過的話:“怪鬆山山頂昏迷時。”


    他看著印信,很快補充道,“金莊主昏迷時掉落金牌,我和易錦才知你的真實身份。”


    金暮黎鬆開手,點頭笑道:“蘭盡落教得不錯,去旁邊和易錦記誦五十遍。”


    說著,把金牌塞給他,“也好好看看金牌什麽模樣,刻印在腦子裏。”


    兩人都知此事馬虎不得,便毫無異議地坐到小幾旁,輪流著翻來覆去看金牌,又嘴唇微動,小聲記誦金暮黎叮囑的話。


    金暮黎本想再親自和善水聊聊,可想到那人暗藏著的、羞於說出口的秘密心思,便將此事交給夜夢天。


    夜夢天欣然前往,代她邀談。


    到得傍晚,易錦和昱晴川碎碎念般將所要記的東西全都背個滾瓜爛熟,金暮黎則在琢磨自己該如何充分利用公主印信明察暗訪、生財有道時,咼隊領還未迴來。


    查證不容易,緝拿更難,金暮黎明白強龍不一定能整得過地頭蛇的道理,便也不急,隻將手頭該做之事全部處理妥當,甚至連一字額飾都新做一個。


    紮上跟一字道巾似的新額帶,至夜幕降臨,用了餐,喝了藥,她才道:“不能幹等了,明晨往斑陸城出發,迎迎他們。”


    夜夢天輕輕頷首:“好。”


    可當晚不到夜半之時,蘭盡落竟扶著受傷的咼隊領迴來了。


    蘭盡落袖子被剮破,右手流著血。


    咼隊領則一瘸一拐,胳膊衣衫血跡斑斑,小腿肚上的肉也被什麽兇惡東西咬下一塊肉來。


    “他居然能養妖獸!”


    蘭盡落驚魂甫定般道,“紀敏居然養了隻從不走出妖獸森林、更不被人驅使的妖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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