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早晨,冷風瑟瑟。雖未下雨,天空卻是陰雲密布。


    鳳棲城的一間糖果商鋪被幫工舉報揭露,說該鋪五顏六色的蜜餞糖果全部摻有令人上癮的米囊花。


    消息傳出,常在該鋪買蜜餞的市民將店鋪圍個水泄不通。


    店鋪東家~~一對被千口指責、萬嘴唾罵的老夫妻倆,來不及關門躲避,隻能鑽入地窖不敢出。


    可除了普通市民,常來光顧他家店鋪的,還有幾名富商和權貴。


    兩個害人的狗東西被揪出地窖,老男人剛被打斷雙腿,官府便來查封店鋪,將店主押捕入牢。


    之後,一名手腳本就不幹淨的少年突然當街偷搶,成了人們眼裏的賊;


    再之後,一名已婚女子被丈夫休妻,原因是主動勾引廟裏的美貌和尚,與其私通達四年之久。


    女子被趕出家門,身無分文,去寺廟找情人求助,寺廟卻因其敗壞自家名聲,連山門都不讓進。


    日薄西山,她饑腸轆轆,餓得前胸貼後背,走投無路之時,“正好”遇到勾欄院的老鴇,一番花言巧語的誘哄,竟自願賣身。


    將四人命運全程目睹的長臉女人渾身哆嗦:“你們……你們……”


    滿口牙齒少了一半,說話嚴重漏風,但她身後的矮個子男人卻聽得懂,笑嘻嘻道:“我們怎麽啦?我們隻是在事實的基礎上,微微推波助瀾一下,讓它公之於眾而已。”


    他哼哼著長拖怪腔,“男盜女娼,我們已經幫你實現了,等以後下了地獄,可別怪我們不盡心盡力。”


    長臉女人麵色陡然蒼白,顫聲道:“你們是……是受她的指使?”


    “誰的指使?”矮個子男人痞裏痞氣,“我們隻是為民除害而已。”


    長臉女人哪裏肯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其實都沒什麽關係,”矮個子男人往牆上一靠,沒骨頭似的軟軟招手,“還有拔掉舌頭和不得好死兩個任務,來來來,兄弟們,先幫她把舌頭拔了,順便把剩下的牙齒也都處理掉。”


    長臉女人驚恐不已,想退想跑,奈何胳膊一直被兩名地痞流氓牢牢架住,根本動不了。


    一個手背有刺青的瘦高男人手拿錘子走過來:“別怕,很快的,一下就好。”


    長臉女人更加驚恐,使勁搖頭:“不要!不要!”


    矮個子男人笑道:“錘子是不是太敷衍了?好歹你也弄個專門拔牙的鉗子,像個行業師傅。”


    刺青瘦男人哈哈大笑,然後將錘子往腰上一別:“聽東哥的!”


    居然真摸出一把明晃晃的拔牙鉗子來。


    三人哄笑。


    之後不久,一聲聲嗚嗚慘叫,從挨著花柳大街的深巷裏傳來。


    有人牆內探頭,有人推窗張望,卻都縮了迴去,無人敢管。


    長臉女人牙齒被拔,舌頭被割,滿口血汙地跪在地上,痛哭。


    “快年底了,等你丈夫行商迴來,不用我們說,他也能很快知道你在家幹的好事,必定休了你,”


    矮個子男人笑眯眯道,“估計等你爹娘從牢裏出來,不死也去掉半條命。哎呀,就怕到時或癱或殘的無法動彈,畢竟獄卒那邊無人打點的話,下手都是沒輕沒重的。”


    嘴角輕勾著微微頓了頓,“不過,即便真癱了也不要緊,正好你不用三天兩頭往娘家跑那麽麻煩,可以直接迴去伺候著住個夠,忙不過來呢,還能找奸夫幫忙搭把手。哎喲嘖嘖,一牆之隔就是方便!”


    眼角有道斜疤的青年道:“等她被休,正好湊一對,以後再也不用偷偷摸摸。”


    耳垂缺出道豁口的青年搖頭嘖嘖:“沒有原配杵在那裏,他們怕是體會不到偷情時的特別滋味,畢竟男人偷情,要的就是那份刺激。”


    矮個子男人斜睨他一眼:“說的你好像很有經驗。”


    豁耳青年嘿嘿奸笑。


    刺青瘦男人卻道:“你們咋忘了,那姓安的房子被賤賣,所得錢兩全都給那母子倆後才和離的。”


    “哎呀,還真是,咱們怎把這麽重要的機密大事給忘了?”豁耳青年戲精般道,“那這麽說,姓安的如今已是無家可歸的單身漢流浪狗了?”


    “可不是咋的,連親生兒子都不要他,哭著喊著非跟繼母走,”斜疤青年道,“男人混成他這樣,還真是失敗透頂,比咱們還差勁。”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好像地上並沒有口腔流血的女人。


    直到聊得差不多了,隻剩下不該說、不能說的,矮個子男人才雙臂抱胸地睇視下方:“沒看出來,竟是個狠人。能忍拔牙割舌之痛而不暈過去……這個女人咱們得提防。”


    “一個沒牙老狗,還能咬我們不成?”豁耳青年道,“東哥若不放心,咱們就卸她一條胳膊,廢她一條腿。”


    矮個子男人思索片刻,最後還是搖搖頭:“父母癱瘓,兒子成賊,女兒更是簽了勾欄院的賣身契,她即便有報複之心,也無報複之力。”


    豁耳青年道:“東哥,咱就……這麽放了她?”


    他搓著手,問得不壞好意,矮個子男人輕哼一聲,轉過身邊走邊道:“悠著點兒,別把人弄死了。”


    豁耳青年興奮道:“東哥放心!”


    三個男人圍了上去……


    健馬飛奔,一黑一白。


    易錦摟著雪發女子的腰,臉上卻無半點笑容。


    長臉女人的咒罵聲依舊響在耳邊,影響著他的心情。


    夜夢天也是一臉沉冷。


    事情已經過去三天,兩個男人卻依然未擺脫掉濃厚的心理陰影,恨沒有親手撕了長臉女人的嘴,將那惡毒口舌淩遲成片,剝成細絲。


    金暮黎的眸中已無冰色,一邊跑馬,一邊迴想專程去找道醫善水時,他檢查把脈後說過的話。


    他說易錦體內的確有蠱,但他醫術尚淺,無法得知具體什麽蠱。


    不過一般來說,南疆十八族無論哪種蠱,皆是下蠱者解蠱。旁人解不了,因為蠱藥不同。一旦解錯,反而會適得其反,奪人性命。


    至於萬毒皆可解的東西,也不是沒有,但基本上屬於奢望。


    因為那是通吃通殺南疆一十八族所有蠱物的蠱王,唯聖女有。


    聖女淩駕於十八族之上,卻從不過問十八族內部族務,隻在每三年一次的鬥蠱大會上露迴臉。


    大賽具體如何,他不太清楚,但能肯定的是,若想請聖女幫忙,希望非常渺茫。


    且無熟人帶路的情況下,自行前往南疆十八族,說九死一生亦不為過,有去無迴也毫不誇張。


    三人兩馬跑到天黑,住進路邊一家有天然湯泉的旅社。


    這種旅社宿價極高,但食物精致,服務好。


    不僅有天然溫泉可泡,棋牌賭具啥的也一應俱全,想玩什麽玩什麽,且還備有中低檔客棧所沒有的好馬與馬車,專供客人租賃使用。


    雖然費用不低,押金也頗為高昂,但有實力住這種湯泉旅社的,都是付得起賬的不差錢人。


    旅社門口沒有迎來送往的小二哥,客人自己去櫃台登記取鑰匙。


    要了三間中檔房,金暮黎看看雙唇緊抿的易錦,再看看神情陰霾的夜夢天,不由笑道:“還氣呢?”


    易錦哼了一聲。


    夜夢天麵色沉凝。


    金暮黎輕歎道:“別想了。”


    易錦咬牙恨恨:“那個爛女人敢咒我家寶寶!”


    夜夢天沒說話,卻是一副想殺人的模樣。


    金暮黎道:“雖然我心裏也很不舒服,但過去的事總得讓它過去,否則不是跟自己為難麽?”


    “話是這麽說,可就是……”易錦摸了摸心口,“這裏始終堵得慌,疏不通,也消不下去,難受得很。”


    金暮黎往掌心吹一下,探手輕撫:“我用仙氣兒摸摸就好了。”


    易錦哭笑不得,卻更加稀罕眼前這個人,一把抱住她道:“我和姐姐的寶寶,定是最好的。”


    金暮黎拍拍他的背:“自然。”


    想了想,又添上幾句,“神仙都不一定靈驗,她一個凡婦俗女,還能說什麽是什麽?你把她的話看得這麽重,倒顯得她很人物。”


    易錦的心胸倏地一敞,猶如仙氣靈風拂過般,甚覺明亮通暢。


    金暮黎抓起他的手腕踏上木樓梯:“那群人收了錢,不會讓她好過的,最起碼,舌頭肯定保不住。”


    “該由我們親自挖了它!”易錦撇撇嘴,“雖說男人不應該動手打女人,可也得分什麽事、什麽人。”


    “自然,”金暮黎肯定道,“這句話既非律法,又非規矩,遵守不遵守,全看個人。我不讓你們動手,主要原因並非這個,而是交給旁人,她受到的懲罰會更多。”


    易錦不解:“為什麽?”


    金暮黎道:“我們罰她,不過是割她一條舌頭。但由當地人來做,事情就會略有不同,因為那些地痞流氓另有一份考量,他們得防範對方同歸於盡、魚死網破般的報複。為了將危險提前扼殺,他們會添加傷害區域,加重傷害力度,並擴大打擊範圍,但凡能提供幫助的兄弟姐妹親戚朋友,他們都會加以試探,然後或敲打,或先下手。”


    易錦頓住腳步,睜大眼睛望著她,半晌才露出笑容:“姐姐你真厲害!”


    他的心情陡然好上許多。


    金暮黎幽幽道:“以前,我是別人手中的刀;以後,我們要盡量讓別人做我們手中的刀。抽傷打殘無所謂,可以自己來。但殺人奪命之事,還是交給別人的好。”


    三人走到客房門前,易錦忽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姐姐的錢夠用嗎?”


    金暮黎愣了下,抬手摁歪他的腦袋:“我有很多人要殺麽?”


    易錦笑了笑,搖頭。


    “一會兒吃完飯你和夜教主一起去溫泉湯池洗澡,”金暮黎叮囑道,“我不在的地方,你別離開他的視線。”


    易錦“哦”了一聲。


    他想問什麽時候能和姐姐一起洗,可沒膽,怕被金暮黎一巴掌拍扁在門上。


    夜夢天望了望鉛華未飾的女子,垂下眼眸,臉色臭臭:“出門在外,還是不要叫夜教主的好。”


    “行,”隱藏身份的要求不過分,金暮黎痛快答應,“那夢天,錦兒沐浴時的安危就交給你了。”


    夜夢天心道搞得好像他是尊貴太子、我是暗衛保鏢似的。


    可衝著那聲“夢天”,此刻讓他做什麽,他都會點頭。


    飯後,金暮黎獨自去了女子湯池,夜夢天和易錦則去男用湯池。


    如今天冷,住溫泉旅社的人,基本上都是為了能在湯池裏泡一泡,洗個天然溫泉熱水澡。


    金暮黎到了湯泉池邊,先放眼打量一圈。


    湯池是用大塊方石所砌,由兩個半月形組成,池的兩端有臂寬長溝,蜿蜒曲折,一頭連著引入流動溫泉的進水口,一頭是不斷放走浴後皂沫的出水口。池周石麵有雕花,既美觀,又不容易打滑。


    地上擱一圈未塗漆色的原木衣架,木麵平滑,隻四角刻著簡易花朵,以免脫漆掉色,藏汙納垢,不好清理,弄髒客人的衣物。


    女子湯池人不多,加上剛來的她,才三個。


    那兩位是同伴,正在一邊泡一邊說笑。其中唇不薄、嘴不小的女子很特別,人家是咯咯笑得既清脆又嬌媚,她卻是笑聲嘎嘎如公鴨。


    但聽起來格外豪爽親切。


    金暮黎背對她們寬衣解帶,兩個女子皆好奇地迴過頭來,目光除了在那滿頭雪發上停了停,最後的注意力主要都放在了黑紅二鞭上。


    “這位姐姐好厲害,居然拿鞭子當武器!”年齡較小的少女低聲道。


    “別背後議論,”大嘴女子啪地在她肩膀上打了下,“真要有興趣,就主動搭話,當麵問當麵議論。”


    金暮黎的唇角微微勾了勾。


    少女哎喲一聲:“你不知道你手打人疼麽?能不能輕點兒?你看你看,都紅了,五根手指印!”


    “哎呀哎呀對不起,我給你摸摸!”


    “滾滾滾,誰稀罕你摸?又糙又重,越摸越疼!”


    “哈哈,那可沒辦法了,你自己摸吧。”


    “摸什麽摸?一會兒洗完迴去幫我塗藥!”


    “你這嬌貴的身子……等迴去時估計能自己消了,不用塗藥。”


    少女不理她,遊到靠近金暮黎的池側:“這位姐姐,你長得真好看!”


    金暮黎圍胸巾的手一頓,轉過臉看她一眼,淡淡點下頭。


    女子愣了愣:她都不謙遜一句嗎?


    大嘴女子望著她的表情,噗哧笑出聲。


    金暮黎圍好過臀胸巾,臂繞雙鞭,走台階下到池中,閉目浸泡片刻,朝引入泉水的入口處遊去。


    入口在地勢較高的一方牆下,彎彎曲曲的深溝隻容一人,當她站在入口處時,已看不到那倆姑娘。


    這裏的水才是最幹淨的,但有絲絲冷風從牆和水麵之間的空隙吹進來。


    深溝造得蜿蜒曲折,又這麽長的距離,就是為了能讓這點冷風消弭於無形。


    隻有她才會沒事找事,故意跑到風口受凍。


    把身體浸在水中,她待了一小會兒,覺得不舒服,便要往迴走一走,反正深溝裏的水都是沒人洗過的,換個地方也一樣。


    可身體欲動之時,卻聽牆外一道笑聲。


    笑聲猶如貓頭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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