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遙山莊,名為山莊,屋子建得卻如宮殿群,重重殿宇雕梁畫棟,主次有別。


    尤其是有著寬闊廣場的主殿~~武盟同心殿,更是宏偉壯麗,堪比皇宮。


    廣場誓師台上,青雲劍派、淩風劍派、天星閣、仙霧崖、無相寺、同塵觀、俠刀穀、赫刀門等各大門派派出的重量級代表,分立在米孤遙左右或後方,易融歡和易錦則站在米孤遙前方兩側,既將兄弟二人突出,又不擋盟主風頭。


    誓師台下,穿著各自統一服飾的門派弟子,站成隊列方陣,注目聆聽武盟盟主以拱手感謝眾位英雄風塵仆仆趕來等作為開場白後、憤怒又激昂的講話。


    “……易莊主向來真誠待人,即便無意間偶有得罪,也當冤有頭,債有主,慈悲教隻找易莊主一人理論即可,實在不行,生死台上打一架算是到頂。然而,慈悲教卻在一夜之間,將易莊主燒殺滅門,婦孺老幼皆不放過,連剛生下不久的小小嬰孩都葬身火海,簡直喪心病狂!如今又借殺人奪丹事件渾水摸魚,殺我武林正派人士數十人!這種江湖敗類,必為所有正義之士所不容!討伐邪教,刻不容緩!嚴懲兇手,勢在必行!”


    “討伐邪教,刻不容緩!嚴懲兇手,勢在必行!討伐邪教,刻不容緩!嚴懲兇手,勢在必行!討伐邪教……”


    台下群情激憤,重複盟主話語的喊聲一浪高過一浪,扯得脖子現青筋。


    隨後,各大門派或掌門、或長老、或首席弟子,每人表上一句誅邪決心,和盟主、眾弟子端酒共飲,摔碗齊吼。


    金暮黎看著前方腿林裏的碎瓷碗渣,心頭隻閃過兩個字:有病。


    討伐就討伐,摔碗做什麽?


    碗跟你們又沒仇。


    “姑娘不飲酒?”旁邊有個男子道。


    金暮黎微微側首。


    此人是聽聞誓師大會之事後,特意過來助武盟一臂之力的。


    不止是他,這個稀稀拉拉、人數比各大門派明顯少許多的特殊方陣,全都是沒有收到邀請函卻主動前來助陣的散修~~孤遙山莊根本未打算真正阻攔。


    “沒酒量,一杯倒,為免誤事,就不喝了,”頭戴紅色帷帽、垂紗遮麵的金暮黎將碗中酒朝天舉了舉,潑到地上,“敬皇天,敬後土,保佑我們。”


    男子嘴角抽了抽。


    台上,米孤遙的嘴角也抽了抽。


    因為易錦連酒帶碗一起砸地上了。


    不過他隻當沒看見,並未作聲。


    反正對方是少年,不會飲酒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隻是沒想到他會借摔碗倒掉。


    一般來說,這種場合,即便不擅飲,也會硬著頭皮勉強自己灌下去。


    然而他卻沒有。


    米孤遙不知,易錦覺得沒必要告訴易融歡的事情裏,有金暮黎教他“誓師時如何避開飲酒”這一項。


    反正他是主角,反正他是少年,反正已經摔了,沒人會把他怎麽樣,更不會有誰不分輕重揪出此事不放。


    誰挑明,誰不對。


    誰說出來,誰就是比少年還不明事理。


    易錦雖因站在台上眾目睽睽而有些局促緊張,卻牢記金暮黎的話:盡量放鬆別太緊繃,實在做不到,就目不斜視,隻看地麵不看人。


    所以他就真的隻是盯著地麵,誰都不看了。但那清秀臉龐上的紅暈,依然顯示著他在應付大場麵人事上的稚嫩。


    金暮黎的目光透過紅紗,穿過腦袋縫,看少年,看人群,尤其是散修們。


    她懷疑,製造殺人奪丹事件的異國兇手,很可能就藏在其中,借參與之機,親眼目睹流風國的武林力量自相殘殺、兩敗俱傷,然後傳訊迴國,大肆入侵。


    畢竟,他們的目的不就是這個麽。


    如今整個武盟都出動,要和邪教全力一拚,打個你死我活,不正是他們所希望看到的?他們會忍住不來見證?


    既然她能想得到,其他人就未必想不到,尤其是最近不再追著她阿黎阿黎的叫、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白小淵。


    他在做什麽?


    隱隱的,她似乎有種感覺……


    金暮黎眯了眯眼,最後暗自搖頭:隨別人如何,她反正是在獨善其身的基礎上,保護好自己的少年郎,就夠了。


    誓師大會結束後,眾人趁熱打鐵,立即下山,打馬揚鞭,直奔慈悲教老巢。


    五顏六色的服飾,五顏六色的隊伍,浩浩蕩蕩的馬蹄之下,漫天飛塵。


    沒有人說話,也沒時間說話。


    眾人心中皆憋著一股勁兒。


    尤其是死了師兄弟或心愛之人的弟子,怒火更是瘋狂燃燒著胸膛,恨不得力量能膨脹到徒手將整個慈悲教撕碎。


    盛晚澤隻牢記自己唯一的任務,遵照副閣主的意思,時刻盯著易錦,絕不遠離他的身邊,其他事一概不管。如今前往慈悲教,依舊是他護送清秀少年。


    易融歡緊握韁繩,目視前方,盡量與他並行,不被眾人衝散。


    隊伍的最後麵,一襲紅衣的金暮黎策馬隨行,豔麗垂紗被風吹著貼到臉上,很久都舍不得離開。


    因為是武盟集體行動,所以無論看似臃腫、實則絲毫不滯的隊伍,行到哪個門派的地盤,都會有人提前報訊接信,按人數安排不奢亦不差的飲食住宿,使他們既能正常吃飯,正常睡覺,有效保存體力,又不必耽擱半點時間。


    金暮黎連蹭了四天飯,終於隨隊來到慈悲教,勒馬停在外圍短暫休整。


    米盟主令人下發防毒藥丸和星月圖雪色布帛,防毒丸其實是普通毒霧毒氣或毒液的解毒丸,雪色布帛則用來纏係手臂作標誌,以防誤殺自己人。


    慈悲教在世人眼中乃邪教,尤其是鑄劍山莊滅門慘案發生後,名聲更是臭得人人喊打,遇之必誅。


    然而其老巢所在地,卻是既非高山峻嶺,也非斷崖險穀,而是被蓮花荷葉圍繞、環境清幽淡雅至極的湖中島。


    此刻,他們就在湖邊樹林裏。


    金暮黎找個人少的角落待著,沒往中心湊,眼睛卻始終注意著動靜。


    米孤遙不是傻子,帶領自家弟子前來參戰的各派掌門或長老也不笨,他們手中早就掌握了慈悲教的大致地圖,雖不夠細致,也不知具體哪些地方有陷阱,但最安全有效的攻擊方式,最簡單也最合理的圍剿戰略,卻已製定出來。


    為防四麵八方皆是陷阱,被慈悲教各個擊破,他們決定將所有力量集中在一處,由孤遙山莊的弟子打頭陣。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無話可說。


    這時,一位豐神俊朗的挺拔青年忽然道:“米盟主,易家這個小少年的武功太過低微,我看就不要讓他去了吧。”


    米孤遙略作沉吟,道:“原本滅門之仇,要親手去報,才叫痛快,但既然他尚年少,武級又不高,就隨他自己意願吧,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留在這裏。”


    這話等於逼著人家選擇前去送死,挺拔青年臉色微微一沉,卻還是顧全盟主麵子,問易錦道:“小兄弟,你可願留在這裏等我們,順便為我們把把風?”


    易錦看著他,眼含感激地點點頭。


    挺拔青年拍拍他的肩,笑了笑。


    易錦的眼睛一眨不眨望著他,似要把他容顏印在腦子裏。


    挺拔青年溫聲叮囑道:“即便在這裏,也不可掉以輕心,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易錦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哥哥你叫什麽名字?我以後能不能去你家玩?”


    “可以啊,”挺拔青年微笑道,“中正山淩風劍派,你去時就說找華有為,就能見到我了。”


    竟是淩風劍派首席大弟子華有為。


    易錦連連點頭,正要說話,米孤遙卻道:“好了,現在不是敘話的時候,備好的船隻很快就送來,大家還是多做些準備吧。除了各自檢查兵器,一會兒還要防備水下藏有機關埋伏。雖然我們會派人提前探路,但慈悲教詭計多端,陰險狡詐,不能不多加防範。”


    話音剛落,竟有一位老婦人帶著一個小女孩往這邊走來。


    這一老一少的相貌和衣著都很普通,兩人胳膊上分別挎著一大一小兩個竹籃,籃子裏裝著髒衣服和捶衣棒。


    眾人皆愕然不已。


    “她們這是……來湖邊洗衣服?”


    “不能吧?這可是慈悲教的湖,能給平民百姓洗衣服?”


    “可她們……”


    後麵的話已然說不下去。


    因為那一老一少也愕然望著這群不速之客,不知該不該出聲叫他們讓路。


    “外婆,他們擋住咱們的路了,怎麽辦?”小女孩揪住老婦袖口怯怯道。


    老婦也麵現難色,想開口,又不敢。


    華有為連忙上前道:“這位婆婆,你們是要穿過林子去湖邊洗衣服嗎?”


    “是、是啊,”老婦好像也被眼前莫大陣仗嚇得有點膽怯,可衣服又不能不洗,隻好強撐著答話,“這、這裏是我們,每天洗衣服的地方。”


    每天?


    另一位長著一雙英眉的青年男子上前問道:“老人家,您不知道湖中心的那個島,住的是慈悲教的人嗎?”


    “知、知道啊,”老婦麵露疑惑,顯然對這問題萬分不解,“我老婆子都在這裏住了幾十年了,怎會不知那是慈悲教?”


    “……”青年比她還疑惑,“那您還來這裏洗衣服?”


    “……”老婦仿佛聽不懂他的意思了,一臉懵的神色,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外婆,這些人說話好奇怪啊!”小女孩忽然拉拽老婦胳膊,將她扯得彎下腰來,然後跟她低聲咬耳朵道。


    華有為不知從哪裏摸出兩顆糖果,遞給小女孩,笑容和善而自然:“小姑娘,你們每天來這裏洗衣服,可知湖裏有沒有什麽妖怪水鬼之類的東西啊?就是能把人害得淹死的那種?”


    小女孩立刻被那花花綠綠的包裝紙所吸引,想接,卻抬頭看向老婦。


    華有為笑道:“這很甜很甜的糖,是哥哥對你和外婆迴答問題的感謝,不用覺得受之有愧。”


    老婦見小女孩兩眼放光,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點點頭道:“多謝公子!”


    小女孩這才伸手去接。


    華有為卻用手心扣住一個,待她取走一個愣愣縮迴手,才親手剝開糖紙,將綠色糖塊喂到她嘴裏:“甜嗎?”


    糖塊入了口,被小女孩用舌頭來來去去卷了兩迴,便笑得一臉燦爛:“甜!謝謝哥哥!”


    老婦道:“公子,我們兩三個村子的人都來湖裏洗衣服,從來沒有聽說過湖裏有害命水鬼,我兒子去島上幫忙做工時,有天晚上還是直接遊迴來的呢。”


    “您兒子去島上幫過工?”華有為忙道,“島上的人請他上去做什麽?”


    “嗐,我兒子是木匠,除了木工活兒,他能做什麽,”老婦麵露難色,“那個,公子,時候不早了,你看……”


    “哦哦,好,婆婆你們自便。”華有為連忙側身,“麻煩大家都讓一下。”


    老婦連聲道謝。


    金暮黎靠在樹幹上,看著一老一小走向湖邊的背影,若有所思。


    米孤遙等了片刻,才使個眼色。


    他身邊立刻有兩人跟過去看看。


    越過寬闊樹林,他們發現岸邊竟有數層搗衣石板,下半部分浸在水裏,上半部分露出水麵。


    由近及遠凝望,四周一片平靜。


    翠綠的荷葉間,錯落著開滿紅、白、黃、粉、暗紫、灰綠、深藍等各色荷花,色彩多樣卻不顯紛繁雜亂。


    微風拂來,陣陣波紋輕輕漾起,不緊不慢,悠悠閑閑。


    眼前之景,令人心頭寧靜、麵眉舒展,都要忘記自己是幹什麽來了。


    兩人觀望片刻才迴神,正要轉身,卻見一葉輕舟忽從另一邊轉過來,慢慢溜達著出現在視線裏。


    小舟很普通,小舟上的蓑笠翁也無特殊之處,他隻是用長柄網兜,不時打撈漂在水麵上的樹葉等有礙觀瞻的雜物而已。


    依然是一派悠然景象。


    兩人皺皺眉,迴去稟報。


    荷花和小舟,不用稟報,米孤遙他們也能看得見,最主要的,是水下。


    兩人完全沒覺出有何陷阱。


    但陷阱這東西不是憑感覺就可以的,眾人略作商議,便達成一致:先派幾個水性好的潛到深處摸摸底。


    畢竟,這麽多人來到慈悲教的地盤,教主夜夢天不可能不知道。


    可這反應……


    太異常了。


    異常得有種詭異的邪性。


    讓人原本要狠狠衝殺的心,忽然懸在了半空,有點沒著沒落,多了絲忐忑。


    金暮黎心中暗豎大拇指:這一招兒,著實有點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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