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暮黎一直覺得應有另外一股勢力參與了吞並之事,沒想到竟是這個家夥。


    長鞭帶著風響抽向少年腦袋,少年卻早有防備,“嗖”地往旁邊跳開,臉上依然笑嘻嘻:“阿黎,你該用酒謝我,而不是鞭子。”


    金暮黎冷冷看著他,暗暗咬牙。


    若不是他,待計劃實施時,就能一次通吃曹、文兩家,而她,也能離開夜月閣,自由自在浪跡天涯、四海為家了。


    “謝你?謝你壞了我的事嗎?”金暮黎橫眉冷目,“滾!”


    “啊?”女子態度惡劣,少年卻絲毫不計較,略微思索,便連忙問道:“莫不是我好心辦壞事,打亂了阿黎的計劃?”


    金暮黎再抽一鞭:“不想死就滾!”


    少年再次躲開,歉意道:“阿黎,我不知道啊,不知道會……可真是對不住阿黎啦!阿黎別氣,別氣啊!”


    金暮黎見他纏著不走,動了真怒,正要下狠手,少年卻忽然跑開,直跑到十幾丈外,站在那裏,衝著她笑。


    金暮黎心裏翻了翻眼白,徑自離去,不再理他。


    少年瞧著她的背影,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若她真的濫殺無辜,壞了她事的我,此刻就該被她剝皮抽筋了。”


    他搖搖頭,緩緩斂笑,“傳言果然不能盡信。”


    話音剛落,兩名頭戴黑鐵麵具的女子騎馬而來,停在他麵前,其中一個聲音冷漠道:“副閣主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行!”少年爽快答應,“但不能捆我,更不能用鐵鎖鏈。”


    女子沒說話,卻撥轉馬頭。


    少年便跟著她們走了。


    之後不久,他光明正大進了夜月閣總部,站在屋裏東瞧瞧,西瞅瞅,倒沒摸人家什麽東西,隻是快看完時搖著頭冒出一句:“品味太低,完全配不上我家阿黎。”


    “這是議事廳,並非副閣主的私人住所。”黑鐵麵具女子毫無情緒波動道。


    少年“哦”了一聲,忽然大搖大擺走向主位,往椅子上一坐,軟骨頭般斜歪歪半靠著身子,抬抬手道:“那正好,請你們閣主過來吧,我要跟他談談。”


    “閣下要跟我談什麽?”弋菱歌出現在廳門口,朝少年屁股下的椅子掃一眼,目光隨即移到他臉上,皮笑肉不笑道,“坐主人位置,可不是為客之道。”


    少年直起身時無所謂地聳聳肩,站起來抱抱拳:“久聞弋閣主大名,今日得見,十分榮幸。”


    弋菱歌抬腳跨入門檻:“閣下尊姓大名不敢自報麽?”


    少年笑道:“你想聽真的還是假的?”


    弋菱歌“嘁”的一聲短笑:“你說呢?”


    少年笑容變淡:“想聽假的,我可以馬上就告訴你;想聽真的,就把所有人都撤下去,隻餘你和我。”


    弋菱歌自然不會任人擺布:“真名有何不能說?很見不得人?”


    少年又笑,卻笑得挑釁:“我可以認為,弋閣主是對自己的武功缺乏自信嗎?害怕在下趁著人少對你不利?”


    弋菱歌明知此乃激將,還是輕嗤一聲,揮揮手,令人全部退下,隨後屈起修長又白皙的指尖,輕撣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垂著眸漫不經心道:“說吧,讓本閣聽聽你的名字有多如雷貫耳。”


    少年哈哈一笑,隨意往前走兩步:“在下行走江湖時,自稱白小淵,本名,百裏宸。”


    弋菱歌的手戛然頓住:“百裏宸?”


    少年看著他,微笑:“對,百裏宸。”


    百裏,皇族姓氏。


    百裏宸,當今聖上的第十六位皇子,據說在京中頗受恩寵,想去哪裏去哪裏,隨時可以離宮,外出闖蕩。


    但奇怪的是,這樣一個瀟灑不羈的皇子,出京之後,並沒有多少人認識他。


    如今看來,對麵不識君的原因在於,他一直用化名隱藏真實身份。


    弋菱歌緩緩放下手臂,眼眸抬起時,臉色嚴肅而沉靜:“當真?”


    少年笑容不變:“如假包換。”


    “可我如何相信你非冒充?”弋菱歌不是初涉江湖的毛頭小子,不可能別人說什麽,他便信什麽,“能否自證身份?”


    百裏宸嗬嗬一笑,拿出一樣東西……


    金暮黎忙到天黑才迴來。


    和前些日子一樣,院裏空蕩蕩的。


    那個保姆似的為她洗手做湯羹、收拾打掃的少年不在,偌大的院落,竟比以往冷清許多。


    好在她一個人冷清慣了,幾天一過,那種少點兒什麽的感覺,便漸漸淡去。


    不料,剛行至院中,她的腳步便猛然頓住,眼睛直盯主屋:“誰?出來!”


    唇紅齒白的少年從屋裏走出,滿臉笑嘻嘻:“阿黎。”


    金暮黎眼中頓時如淬冰渣,厲聲道:“你怎麽會在我的屋子裏?”


    少年攤攤手:“當然是閣主讓我來的啊!”


    金暮黎的鞭哨忽起:“鬼才信你!”


    少年似已料到,拔腿就往四周圍牆跑,邊跑邊道:“真的真的,真是弋菱歌讓我來的,不信你去問他!”


    金暮黎止步蹙眉。


    “沒騙你,真沒騙你,阿黎,”少年跟著站住不再亂躥,“弋菱歌說易錦走後,沒人照顧你,就讓我過來做長工,補償好心辦壞事的失誤。”


    金暮黎的臉色更差。


    屋裏雖然沒什麽秘密,但被人不打招唿地進入,換誰都會心裏不舒服。


    而弋菱歌居然未經她同意,就擅自將人送到這裏,實在是過分。


    她轉身欲找弋菱歌問個清楚,少年卻道:“阿黎你不用去了,他不在。”


    “不在?”金暮黎陡然轉迴身,冷聲哼笑,素手又動,“果然還是你在騙我!”


    “不不,我沒騙你!”少年一直用眼角餘光注意她的手,那邊手指剛動、鞭子還未起,他便往後一跳,一副隨時要在院中瘋跑躲避的姿態,“他說怕你責怪,出去避避風頭,等你氣消了再迴來。”


    金暮黎因為他的好笑模樣停了手,盯著他的眼睛瞧上許久,才似有些信了,雖有薄怒情緒卻不明顯:“胡鬧!”


    接收新地盤時,到處用人,諸事繁瑣,她這裏忙得馬不停蹄,食宿無律,他可倒好,不僅不問青紅皂白、將她送迴準備問話的人直接往她院裏一塞,還拍拍屁股跑到外麵啥都不管。


    難道這夜月閣不是他的,是她的?


    金暮黎忍著怒氣疾步走出院門。


    百裏宸原地未動,笑眯眯道:“難怪弋菱歌要跑。”


    金暮黎迴來時,臉黑得厲害。


    不過她把自己弄得冷冰冰慣了,臉黑不黑的,也不大能看得出來。


    百裏宸端菜上桌:“阿黎,吃飯了!”


    金暮黎瞪他一眼,半晌才坐到桌前,目光一掃,眉頭頓蹙。


    百裏宸連忙將那被她盯著、盛有黑乎乎一坨的盤子撤到桌角邊:“阿黎你吃別的,這個我吃。”


    雖然不知弋菱歌是不是吃錯藥,竟將來曆不明的少年留下來,金暮黎卻依然保持著時時處處防人之心,對陌生人做的飯菜隻看不動,直到她忽然想起自己比這少年更來曆不明、而百裏宸已疑惑地望著她:“阿黎你怎麽不吃?”


    她才淡淡道:“不想被毒死。”


    百裏宸撲哧一聲樂了:“那我先嚐一遍,可行?”


    金暮黎瞟他一眼,伸手拿起筷子將所有菜肴都拌麵似的翻動一遍,又用湯匙在大湯碗攪上一攪,才垂眸不說話。


    百裏宸又是撲哧一聲笑:“阿黎真謹慎。”


    頓了頓,補充道,“不過這樣也好,起碼你以後獨自出門時,我能放心些許。”


    金暮黎又想揍他,可終究是沒動。


    百裏宸將菜肴羹湯全都嚐一遍,笑眯眯道:“阿黎可放心了?”


    金暮黎這才重新執筷。


    百裏宸道:“阿黎不問我的名字嗎?”


    金暮黎淡淡道:“吃完一起問。”


    百裏宸笑應說好。


    可待略有賣相的菜肴一進嘴,平日不怎麽挑食的金暮黎竟皺了眉,一口吐出,幾乎要驚悚出鏡:“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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