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

    天空之上彌漫著淡淡的陰沉,冷冽的寒風在遼闊原野之上翻滾而過,發出嗚號的聲音,就好像是無數野獸在咆哮,天地之間的氣氛也顯得壓抑低沉許多。

    這時候,通往太原城的那處平坦大道之上,出現一隊煞氣森然的身影,遠遠的看過去,就好像一條紅色的巨龍,帶著黑色的龍頭,蜿蜒而來。

    正是從長安城而來的東廠隊伍。

    殷紅的飛魚旗,迎著寒風獵獵而動,嘩啦啦作響,遠遠的還可以看到馬車搖晃,裏麵的蘇善盤膝閉目而坐,麵容安穩淩厲。

    駕!

    駕!

    這道馬車隊伍出現的時候,那太原城的方向又是傳來了一陣劇烈而低沉的馬蹄之聲,順著這聲音看過去,一隊被亮銀鎧甲包裹著的騎兵隊伍,則是席卷如龍而來。

    正前方那人,一身戎裝,目光淩厲無雙,雖然兩鬢的白發已經蒼蒼,但依然是給人一種無法直視的兇悍之感,正是關隴守將胡令玉。

    希律律!

    眨眼間,胡令玉在一眾騎兵的護衛之下,來到了這東廠車隊之前,胡令玉猛地勒緊了韁繩,胯下戰馬四蹄轟然落地,緊緊的停在了黑色馬車之前,隨著一陣轟隆隆的馬蹄聲,那無數的騎兵隊伍也紛紛停下。

    嘩啦!

    胡令玉翻身下馬,帶著幾位將領上前,恭敬無比的跪倒在地,拱手,沉聲道,

    “關隴守軍胡令玉,恭迎督主。”

    “請起!”

    車簾掀開,露出了蘇善那平靜而帶著些許笑意的麵龐,他揮了揮手,抬頭看向了遠處的太原城方向,笑著道,

    “關隴,太原城,咱家又迴來了!”

    “胡將軍,咱家數次來太原,也算是和太原城有著不小的淵源,不如你我同行,沿途也看看如今關隴的風光?”

    “末將榮幸之至!”

    胡令玉聽聞蘇善之言,這臉龐上也是露出了一絲笑意,他微微點頭,然後又是起身,將一名將領的戰馬拽到了黑色馬車麵前,拱手道,

    “督主請!”

    “好!”

    蘇善翻身出了馬車,然後便是落在了這馬背之上,他勒緊了韁繩,接過了胡令玉送過來的馬鞭,一邊朝著遠處緩緩策馬,一邊笑著對小玉兒等人道,

    “你們先行迴太原城休息,不用跟著!”

    “是!”

    小玉兒微微拱手,沒有做多言語,如今蘇善的實力已經是真正的九重無妄,破了天劫,這等實力,整個大魏朝無人能夠傷的了他。

    眾人自然無需擔憂。

    駕!

    隨著一道低沉的馬蹄之聲響起,蘇善和胡令玉二人猛地抽動了馬鞭,朝著遠處荒野疾馳而去,眨眼之間,兩人的身影便是已經變小,甚至看的不那麽清晰。

    希律律!

    兩人就在這天地之間策馬而行,一路直奔西北草原方向,大概一個時辰左右的功夫,便是已經看不清那太原城的城牆,反而是已經能夠看到一些氈帳。

    這些氈帳,並不是真正的匈奴部落居住的氈帳,而是之前匈奴人和關隴進行物資交易的時候,專門建立的交易地帶,當時這附近,匈奴人,漢人雜居而住,人數不少。

    甚至已經快要建立成一個小規模的城池,熱鬧繁華無比。

    不過,因為一月多前,關隴軍突然對匈奴用兵,滅了匈奴數個部落,而同時又傳出了大魏朝將要對匈奴用兵的消息,並封鎖了與匈奴交易的通道等等。

    一係列的原因之下,這做為兩族人交易而存在的城市,迅速凋零,如今什麽也沒有剩下,隻有這幾處破敗的氈帳,還有遍地的狼藉和蒼涼。

    “督主,過了此地,便是真正的匈奴草原。”

    眼看著蘇善策馬停下,視線望向了西北方,胡令玉拽著馬韁朝前方移動了些許,馬鞭指向遠處,低聲道,

    “也是我關隴軍即將馬踏之地。”

    “嗯!”

    蘇善微微的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扭過頭看向胡令玉,低聲道,

    “胡將軍可想過沒有,打下了這三千裏疆土以後,該如何處置?是要把這些匈奴人以武力鎮壓,讓他們為我大魏朝為奴為婢,還是善待?想要感化其歸心?”

    “這……”

    胡令玉聽聞此言,這眉頭突然是皺了起來,那魁梧的麵龐上閃過了一絲凝重,還有恍然的意味,他隻是一名將領,統帥,統軍征戰這種事情,他在行!

    但是,打下匈奴之後,該如何處理?

    他卻從來沒有想過,他隻知道蘇善說過,要將這匈奴變成大魏朝的西北馬場,但也從沒有考慮過,如何讓這些家夥為大魏朝養馬!

    這個問題,他一時間迴答不上來,不過,他畢竟是胡令玉,駐守邊疆數十年的老將,對關隴和草原上的情形了解不少,思量了片刻,道,

    “依末將拙見,這兩種方法都不可行。”

    “武力威壓震懾,隻能在短時間內取得效果,但是長遠來看,耗費巨大卻收獲甚微,還很容易引起匈奴人的反抗。”

    “第二種,更是可笑,咱們大軍壓境,掀翻了他匈奴的王庭金帳,至少得殺他數十萬人,這可是血海深仇。”

    “再加上這些年,關隴和草原的征戰,雙方早就將彼此當作了敵對,想要將他們感化,好像很不切實際。”

    “再者說,大魏朝也沒有那麽多東西,養著他們吧?”

    話音落下,胡令玉這目光微微的頓了一瞬,然後又是拱手,問道,

    “督主問末將,這心裏應該已經有所思量了吧?不如提前給末將說說,關隴戰事,三月之內便可平定,末將也可以提前做一些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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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

    蘇善聽聞了胡令玉之言,這臉龐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然後道,

    “胡將軍是個聰明人,治國和治軍,應該是差不多的道理!”

    話音頓了一瞬,蘇善輕輕的舉起了馬鞭,然後又是落在了胯下戰馬的馬背之上,繼續道,

    “也像是馴馬!”

    “首先,你得給它足夠的威嚴,讓他怕你,讓他不敢反你,甚至讓它見到你便恐懼,這樣,才有資格去馴服它!”

    “如今大魏朝與匈奴,便是這第一層關係,大魏朝兵強馬壯,國富民強,相對於匈奴這匹烈馬,便是威懾力十足!”

    “不過啊,他們到底還沒有經曆過咱們這刀鋒的洗禮,不知道什麽叫做恭敬,竟然敢派人前往長安城找咱家的麻煩,想要壞大魏朝的根基?”

    “咱們得好好的給他們上一課,讓他們明白,任何反抗,任何陰謀詭計,在我大魏朝麵前,都是無濟於事。”

    “當然,也會給他們帶來難以想象的後果!”

    “這便是震懾!”

    “其次,也是第二條,便是馴服!”

    “想要讓這匹馬乖乖的聽話,你讓它去哪裏它便去哪裏,很簡單,便是讓它認可你,並不知不覺之間,願意被你騎!”

    “當然,你也得給它一些好處,比如牧草?”

    “這個道理,胡將軍應該能明白吧?”

    胡令玉聽著蘇善的話,這眉頭微微的皺了一下,又是仔細的思量了起來。

    馴馬的第二個過程,便是要和這戰馬形成彼此的默契,這個默契是需要長時間來養成的,期間就是比拚的彼此的耐心,還有,用各種手段摧毀戰馬的驕傲,還有自尊。

    然後,再給它食物,逐漸的,讓它徹底沉淪!

    那些手段,胡令玉作為軍武之人,比蘇善更加明白。

    “督主之意,末將明白了一些。”

    胡令玉沉吟了許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無奈的搖了搖頭,道,

    “不過,末將對這些事情,卻是有些不太擅長。”

    “咱家來之前,已經想過了,你確實不太擅長。”

    蘇善笑了笑,扭過頭,拍了拍胡令玉的肩膀,笑著道,

    “不過,咱家卻可以給你送過來擅長的人,你是不知道,咱們大魏朝書院裏的那些家夥,可都是聰明的很,隻要把他們放在這西北草原上……”

    “十年,最多十年,就能讓匈奴的子孫後代,都乖乖的成為大魏朝之人。”

    “你這安西都護府,便能夠真正的以關隴為中心,然後西北遠跨草原,穩固如山。”

    “不過……”

    蘇善的話音頓了一瞬,這麵龐上的神色又是變的冷冽了一些,他微微的眯著眼睛,道,

    “在這之前,咱們得先打一場漂漂亮亮的仗,把匈奴的骨氣給徹底的打垮,把他王庭金帳給摧毀,讓這西北草原,先變成一盤散沙!”

    “這樣,咱們才能重新堆砌這層沙子!”

    “這件事,得依仗胡將軍了!”

    “督主心中丘壑,末將自愧不如!”

    胡令玉盯著蘇善的背影,目光裏閃爍著各般神色,略微思量了片刻,便是已經明白了蘇善的意思,他微微的拱了拱手,恭敬無比的道,

    “督主放心,這一仗,定讓西北草原,徹底淪陷!”

    “辛苦你了……”

    蘇善看著胡令玉的這番表情,那麵龐上也是露出了一絲笑意,他相信,胡令玉明白了,而接下來的這場戰事,也就會變的更簡單一些!

    駕!駕!駕!

    兩人接下來又交談了一些關隴和草原上的事情,這時候,遠處突然是傳來了低沉無比的馬蹄之聲,緊接著,兩名降士從遠處唿嘯而來,停在了兩人對麵。

    嘩啦!

    兩名降士分別翻身下馬,跪倒在地,而手中也是捧過來了一份卷宗,低聲道,

    “報告將軍,報告督主,王庭金帳派使者過來,請求見督主和將軍!”

    “哦?派使者來了?”

    蘇善和胡令玉聽聞此言,彼此對視一眼,臉上都是露出了一絲笑意,胡令玉將那卷宗取過來,送到了蘇善手中。

    “議和?稱臣?”

    蘇善撕開卷宗,在上麵掃過,這陰柔的麵龐上露出了一絲驚訝的意味,他這戰事還沒有開始,竟然就已經收到了王庭金帳的議和請求?

    而且還要俯首稱臣?

    看來,這匈奴人應該已經明白,大勢已定,他們不是大魏朝的對手。

    這議和稱臣之策,有可能,和以前的套路也差不多,想要給大魏朝一個榮譽,而他們,也想著從大魏朝撈取一些好處?

    目光閃爍了一瞬,蘇善看向胡令玉,笑著問道,

    “胡將軍以為,要不要見見他們?”

    “王庭金帳的使者過來,若是不見,有失我大魏朝風範!”

    胡令玉思量一瞬,拱手低聲道,

    “末將之意,見他們一麵。另外,還可以探探匈奴人的底線。”

    “好,那便見上一麵!咱家也想看看,這群匈奴人,有沒有誠意過來,若是還想像以往那般,以為我大魏朝廷好誆騙,那咱家也介意讓他們瞧瞧咱家的手段!”

    蘇善微微的笑了笑,隨手將那卷宗又扔迴到了報信之人的手中,然後道,

    “迴去告訴匈奴使者,若想乞降,三日後,圖滿廢城,讓他匈奴單於摩耶親自過來。”

    “若是沒這個膽子,那便在王庭金帳裏當縮頭烏龜等著,咱家遲早帶著關隴騎兵,踏裂草原,親自過去尋他!”

    “是!”

    兩名報信兒之人這臉龐上都是泛起了濃濃的淩厲還有張狂,猛地拱手,霍然起身,又翻身上馬,朝著那太原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一路馬蹄煙塵,兩人的身影逐漸遠去,消失。

    “督主這條件,有些苛刻了啊。匈奴單於摩耶,很有可能不敢過來!”

    胡令玉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蘇善,低聲道,

    “他膽小的很呐!”

    “咱家倒是覺的,他應該會過來!”

    蘇善卻是笑了笑,臉龐上帶著些許的不在意,道,

    “他既然有求和乞降之心,那便是不想打,不想毀了他的王庭金帳,他怎麽找也會過來拚一把,不如咱們打個賭,看看他敢不敢來?”

    “哈哈,末將不敢。”

    胡令玉搖了搖頭,臉龐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剛剛對匈奴單於的舉動,也就是猜測,還真不敢確定,再說以蘇善的身份,他又如何敢和蘇善對賭?

    他和蘇善之間的關係雖然不錯,但是,兩人的地位畢竟不同,相差懸殊!

    他胡令玉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時刻把自己擺放在了下屬和將領的位置上。

    “胡將軍,這可不是你的作風啊!”

    蘇善看著胡令玉這般模樣兒,這臉龐上也是露出了一絲笑意,片刻,他輕輕的勒緊了韁繩,然後又是調轉馬頭,對準了太原城的方向,道,

    “賭局就算了,不如咱們比比賽馬,看誰先到太原城?”

    駕!駕!

    霎那後,馬蹄聲奔騰而起,兩人的身影在原野之上飛快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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