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緊不慢的過著,一周的時間,悄然而逝,這已是何琪來到民國的第十天了。


    外麵的世界,喧囂沸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讓這個金秋末尾愈加的不平淡了,“籌安會”繼續推動複辟,發起者楊承瓚發表了一篇名為《君憲救國論》的重磅文章。


    首先,他認為華夏欲想要共和,那麽民眾一定要知道什麽是共和?就目前情況來看,大多數民眾連法律、自由、平等是什麽都不知道,貿然由專製直接進入共和,隻能是富國無望、強國無望、立憲也無望。


    其次,他著重提出了繼承人的問題,認為隻有君主立憲才能防止出現為爭奪領導地位而發生內戰等憑白損耗國力的戰爭。


    最後,他認為“假立憲,必出禍事”,詳細列舉了清廷假立憲導致滅亡的例子,指出必須真立憲,才能以正當安國,以誠實取信於民。


    楊承瓚此人頗為傳奇,少年時期便有神童之稱,20歲時參加公車上書,與梁任公、康師、大頭、徐世昌等人結交,後來拜師王闓運。


    王闓運乃是一位名士,名氣很大,主張經世致用,鑽研“帝王之學”,也就是找到一個“非常之人”,幫助他去成就霸業,還百姓一個清明世界。


    說起來,楊承瓚還與齊純芝、劉光地為同門師兄弟,但三位師兄弟各有所長,齊純芝後來成了一代繪畫大師,劉光地乃戊戌六君子之一,而楊承瓚則醉心於“帝王之學”,並以蘇秦、商鞅為榜樣。


    一九零二年,楊承瓚去了曰本留學,進了東京弘文書院師範速成班,和黃xing成了同學,因此結識了許多同盟人士,也正是在此時,初步形成了他的“君主立憲”思想。


    一九零三年,楊承瓚迴國,參加經濟特考,高中榜眼,獲得甲等第二的好成績,而狀元為梁士詒,也就是現任的交通部長,此時清廷大肆清算新法人士,受此牽連,梁士詒被革除狀元,楊承瓚也受到牽連,並被通緝,不得不出逃曰本避禍,在橫濱,遇到了同為避禍的梁任公。


    兩人相見甚歡,談笑風生,為探索救亡圖存之道,討論許久,彼此互相賞識,後來梁任公寫下了《少年中國說》一文,受此影響,楊承瓚揮筆寫下了《湘省少年歌》,其中“若道中華國果亡,除非湘省人盡死,”便是出自此文。


    一九零五年,清廷預備立憲,“五大臣”到曰本除了考察憲政模式之外,還專門請聲名鵲起的楊承瓚出山,由此,楊承瓚迴國,本以為可以大展身手,沒想到終是鏡中花、水中月。


    心灰意冷的楊承瓚,已然對清廷不抱有任何希望,寥寥數年之後,被大頭賞識,高規則禮儀聘請至平津擔任顧問,由此正式開啟了傳奇的一生。


    ...


    《君憲救國論》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社會各界人士反應激烈,有人支持,有人反對,緊隨其後便上演了一場規模空前的大論戰。


    當然了,上麵的人吵得再厲害,通州口岸碼頭上的搬運工人依舊每天得壓榨身體賺取微薄的口糧;永定門口,王老二與夥計三兒依舊賣著每碗六分錢的餛飩;拉黃包車的師傅辛苦一天也賺不到三角錢。


    何琪也好不到哪裏去,這一周過得十分煎熬,是一個活兒都沒接到,因為張五爺發了話,但凡以後琉璃廠的翻譯活,他都收取比趙德義低兩元的傭金,不為別的,爭的就是一口氣。


    眼看著翻譯這條賺錢路子沒指望了,何琪隻得另尋他法,每日閉門不出,除了與如怡對弈幾局外,其餘所有時間都投入到寫小說上麵來,然而結果差強人意。


    寫小說不是請客吃飯,講究人情世故,不是做文章,寫上一點兩點就可以,更不是繪畫繡花,有老師傅教,寫小說是一門技術,一門靠自我挖掘天賦的技術,對於不具備寫作天賦的人來說,記得故事梗概是一迴事,寫出來又是另一迴事。


    就好比一位男士與靚麗的前妻孕育的孩子五官端正,膚白貌美,而與同樣靚麗的現妻孕育的孩子短眉粗鼻,鷹頭雀腦,試問為何同一父之子會出現如此大的詫異?


    原因便在於前妻乃是自然美,天生的,現妻乃是人工美,後天的,故有此結果。


    而金墉先生便是那位自然美的前妻,何琪便是那位人工美的現妻,同樣的故事梗概,在金墉先生的筆下,是一個絢爛多彩、恩怨情仇的江湖,到了何琪這裏,就成了村東頭扔垃圾的臭水潭。


    看著辛苦寫了一周,才堪堪不到五千字的數十張稿紙,何琪讀了幾遍之後,忍著痛將這些心血付之一炬,因為寫的實在是太爛了,連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寫小說太難了!


    何琪不禁仰天長嘯。


    俗話說,屋漏偏逢連夜雨,趙德義終於明白了何琪就是一樁賠本的買賣,付出了那麽多,卻得不到一絲迴報,反而每日還要往裏頭搭錢,當然要及時止損。


    何琪漸漸的發現,從每日的三菜變成了兩菜,從大白米飯變成了糙米飯,緊隨其後便是趙德義的訴苦,柴米油鹽醬醋茶水電煤,樣樣花錢,甚至連拉屎都要花錢。


    對,你沒聽錯,拉屎確實要花錢,稱之為清運費,每天清早會有人過來專門收取。


    雖然趙德義沒有明說,隻是抱怨,但何琪立刻就明白了過來,這是在趕人走。


    何琪自認為自己不是那等占便宜的潑皮之流,懶著不肯走,便主動提出了住到這個月底,留下十來天的時間,找個工作和新住處。


    趙德義一臉的不舍,再三解釋自己絕無那等意思,又稱若何琪覺得不妥,可以固定時間教授如怡的英文,和教授如怡棋藝,以此來抵價房租等生活耗費。


    何琪隻是笑著搖搖頭,實則心裏已經決定了,無論找沒找到工作,月底是一定要搬走的,哪怕是睡大街,也要搬,便與那張五爺似的,人爭一口氣。


    這周六,何琪一大早就出了門,為了省錢,徒步走在北平城裏,隻為了兩件事:


    第一,找個牙行,租個租金低的住處。


    第二,找個合適的工作。


    街上的牙行很多,何琪沒花費什麽功夫,就找到了一家,說好月租金不超過兩元,要通電,以及位置不能偏僻,留下了地址後,便出了門,循著報紙上刊登的招聘廣告,挨個找過去。


    秋日本應是充滿了收獲的喜悅,但何琪卻感受不到任何的喜悅,有的隻是惆悵,連大街上人來人往的人群在何琪的眼中,也不禁變得行跡匆匆,迎麵走來兩個男青春勃發的學生,剃著一頭利索的短發,穿著改良中山裝,不翻領,有三個暗袋,顯得很精神。


    “氏嚴,楊承瓚的那篇文章你看了嗎?”


    “當然看了。”


    “你覺得他說的立憲製可行?”


    “一派胡言,梁任公說的他是大頭的狗頭軍師,真是所言不虛。此賊其心可誅,妄圖當從龍之臣,好一步衝天,當真作的白日大夢。”


    “可我卻聽一些同學說,瑛國在光榮***後確立了立憲製,方才有今日的瑛國,曰本在明治維新後,由伊藤博文從歐洲引迴了立憲製,方才崛起的,既有前車之鑒,我們何不效仿?”


    “糊塗,鼠目寸光,今日能廢除共和,明日就能廢除立憲製,後天便是他的登基大典,此等小人之語,萬萬不可信。”


    “唉.......”


    他們是最熱血的青年,有著對於這個國家最純真的愛,但麵對著政治上的複雜局勢,也隻能望洋興歎,畫作一聲無用的哀歎。


    這不是他們能插手的。


    何琪看在眼裏,聽在耳裏,然而卻並無感同身受,甚至內心不起一絲波瀾,相較於為國為民的這些大事,何琪更在乎的是如何能找到一份工作,能填飽肚子,盡快過上安定的生活,不再寄人籬下,不再顛沛流離。


    念及此,何琪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一上午的功夫,何琪憑借著雙腿,跑了兩家報社,一家書局,報社要招聘校字員,即校正來投稿件,月薪8元,何琪自信的認為自己絕對能應聘上,結果卻是傻眼了,人家張口便問你是什麽文憑?


    其次,是否熟識漢字與文言用法,何琪又懵了。


    而月薪15元的書局的招牌要求更加的苛刻,除了要求文憑至少高中外,還得具有相關從業經驗,這還是初選,過了以後要集中參加考試,1300人報名,初選刷掉了1000人,剩餘的300人參加之後的考試,最終錄取30人,何琪認真的想了想,並不覺得那30人包含自己。


    當然,這三次失敗的應聘經曆,也不是無一所得,至少讓何琪對於在民國找工作有了進一步的認識,當即搜羅了一大堆刊登招聘廣告的報紙,準備迴去精挑細選適合自己特長的工作,免得白白跑路,浪費體力。


    豈料,何琪剛一迴小院,就看到錢玄正坐在桂花樹下,焦急的等待著,見何琪迴來了,當即急匆匆的迎上來,拉著何琪就往鋪子門口走。


    “德潛兄,出了什麽事?”何琪懵逼道。


    “一時說不清楚,你先隨我去,總之,是賺錢的大好事。”錢玄三步並作兩步走,風風火火,頭也不迴朝鋪子外走。


    何琪一聽到賺錢,頓時激動眼睛閃精光,渾身的疲憊一掃而空,幹勁滿滿,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二話不說,追上了錢玄的步伐,朝著紹興會館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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