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籌安會是幹嘛的呢?


    簡而言之,大頭想要繼承天命,但這事兒不能一個人偷摸給辦了,要是大部分人不同意,那叫違背民意,是不被承認的,若是大部分人同意,那叫眾望所歸,理所應當,所以籌安會應運而生了,幹的就是輿論宣傳的工作,鼓吹帝製。


    籌安會八月成立,九月就出手了,第一記重拳徑直錘向南方大本營——羊城。


    到這裏,事件原委,相信大家都明白了吧,心中自有分辨,這套路簡直不要太熟悉,就是給競爭對手潑髒水,好爭取民意的支持。


    這不,有些人看不下去了,這跟脫了褲子放屁有什麽兩樣?敢情是把大夥當傻子了,於是有人開始在報紙發表銳評,全篇總結起來,就一句話:“某些人,拿錢辦事,靠瞎白話蒙人,臉都不要了。”


    一來二去,雙方在報紙上公然打起了口水仗,你一言,我一語,你罵我,我罵你,誰都不鬆口,並且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進入了口水仗行列。


    這些個文人,若是讓他們拿起槍杆子或許不行,可若是讓他們罵人,個個術業有專攻,都幾十年的老師傅了,妥妥的嘴強王者,並且還能引經據典,愣是將罵人上升到一門手藝。


    可惜,這門手藝後來失傳了,後世的那些個網絡鍵盤俠,敲鍵盤罵人,來來迴迴無非就是那麽幾句粗鄙的句子,與現在的這幫先生們相比,簡直弱爆了。


    不過,罵人歸罵人,卻不能隻罵人,而忽略了事實的反駁,需得有理有據的反駁,同時配合著罵人,這才說的過去,否則隻是一味的罵,那和潑婦罵街沒什麽兩樣,是要被看不起的。


    有人就反駁道:“你說羊城十三行發火是老天爺對南方的警示,那麽華北旱災,又當何解?怕不是老天爺看不慣大頭當皇帝的做派,特意降下的懲治。因為一個人想當皇帝,而連累了整個華北旱災,死亡數萬,大頭難辭其咎,應以死謝罪,以儆效尤。”


    謔!這篇文章還未看完,何琪就忍不住一陣心驚,心想這是哪位絕世猛人,敢在報紙上指名道姓的一頓罵,還有沒有王法了?還有沒有法律了?北平的天還在不在了?


    於是,何琪趕緊迴頭去查看作者為何人,這一看,更是了不得,此作者,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飲冰室主人,梁任公是也!


    隻要是接受過九年義務製教育的,相信沒人會不知道梁任公是誰,當年參加過維新變法,幹的可都是掉腦袋的事,現如今隻是在報紙上口嗨一下,罵罵大頭而已,想想也就不算個啥了。


    麵對梁先生的反駁,同樣大名鼎鼎的辜湯生,站出來了,隔天一篇名叫《為無為,則無不治》的文章便出來了,開篇即引用《道德經》原文:“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誌,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


    然後圍繞著這段話,加以闡述,成了長篇大論,其主旨乃:“這天底下本來是沒有事的,就是因為某些人閑不住,總是想著要搞事,所以才出現了天災,導致百姓生靈塗炭。”


    後又繼續引出道:“華夏幾千年來,一直都由帝王代天管理萬民,如此可得太平盛世,現如今,天命在北,順應天命,才是所有人該做的事。”


    順便旁敲側擊的罵了這些反對的人,把鍋全給扔了去,都是因為你們到處搞事情,才惹得天怒人怨,天下不太平。


    不懂的人,乍一看,似乎有點道理,實則細細一推敲,這裏麵的邏輯漏洞,錯誤百出,其中《道德經》原文第三章的翻譯大致為:“不推崇賢能之才,使人民不爭名奪位;不以奇珍異寶為貴重之物,使人民不做偷盜的壞事;不炫耀可貪的事物,使人民不產生邪惡、動亂的念頭。因此,有道的人治理天下的方法,是要淨化人民的心靈,滿足人民的溫飽,減損人民爭名奪利的心誌,強健人民的體魄。要常使人民沒有偽詐的心誌,沒有爭名奪利的欲念。使那些智巧之人也不敢肆意妄為。以無為的態度去處理政事,就沒有治理不好的。”


    所以,無為的意義,就是不要提倡大家做什麽,而是要提倡大家不做什麽,一切順應天命。


    首先,要承認:人心有私,即每個人都會有欲望,這是寫進我們骨血裏的東西。孔子開出的藥方是大家要“克己”,克製自己的欲望,不要讓欲望膨脹到無法收拾。而老子開的藥方則是釜底抽薪,讓大家沒有放縱欲望的理由,這顯然與事實背道而馳,試問人有七情六欲,沒有欲望那還叫人麽?


    其次,不要舉賢能,不崇尚賢才,那大家自然就都不做賢才了,如此就沒有紛爭了;沒有貴重貨物,自然沒有人偷你的了;沒有值得別人惦記的東西,自然大家心思安定了。就像開公司,所有人工資都一樣,沒有高低,吃大鍋飯。這樣,就沒有爭鬥了嘛。


    然這是違反現實依據的事,如果真這樣,那麽社會不用進步了,大家一起迴歸原始社會好了,問題是,社會一直在進步啊?這個勢頭是擋不住的,是客觀存在的規律。


    當然我們也不能噴老子,畢竟這是他老人家兩千年前提出來了,那時候的社會與現在的社會天差地別,根本不具可比性,但拿著兩千年前的理論來蒙大夥,還扯出了聖人的大旗,這就不地道了。


    某個筆名叫“風聲”的作者,寫了一篇文章一針見血的指出道:“所以,才有了春秋戰國,秦漢兩晉,唐宋元明清,事實證明,時代一直在進步。”


    並且又寫了一篇小短文,公然調侃道:“這世上的日子大抵不是一成不變的,倘若昨日豔陽高照,今天就來雨了,不巧看到牆角的一窩白蟻搬家避雨,兵蟻、工蟻和若蟻各司其職,勤勤勉勉,我卻是不信,非要挑出個逃懶的,定眼看了一刻鍾,沒找出來,我想大抵是我的眼睛出了毛病,沒看到泥土下的螞蟻。於是找了把鏟子,掀開了泥土,一排排螞蟻整齊的跪在地上,我再仔細一瞧,頓時嚇得渾身冒冷汗,原來是在背《道德經》哩!”


    誒呦,這給何琪看的笑抽了,這文風老熟悉了,一看就知道是某人的手筆。


    這不,筆名叫“潛行者”的仁兄接住了這茬,曝光完了劉申叔的黑曆史,又開始爆辜湯生的黑曆史,一連發了好幾篇文章,什麽辜湯生好聞小腳,娶小妾,生活奢華等等,甚至連收了多少錢都說的有模有樣。


    這下子,可徹底炸開鍋了,辜湯生這人,名頭大的嚇人,洋人見了也得給幾分薄麵,有句話叫來了華夏,可以不見三大殿,但不可不見辜湯生,由此可見一般。


    而辜湯生的粉絲,那是多的不能再多了,見有人調侃偶像,粉絲們紛紛不能忍受,撩起袖子就上陣,一陣筆走龍蛇,張著嘴巴就開噴。


    這大場麵,那叫一個熱鬧,不知不覺間,何琪津津有味的看完了近來的所有報紙,意猶未盡,對接下來的口水仗,充滿了期待,隨即站起身來,扭動著腰肢,活動活動筋骨,冷不丁打眼一瞧天上,已是夕陽西下,落葉黃昏之時,院裏起了一絲風,吹得桂花樹“簌簌”的響。


    金秋桂子,八月已過,卻依然留有餘香,何琪嗅著淡淡的桂花香,心情倍舒適,正欲添上一杯茶,眼角餘光忽見一少女站在廊簷下,定定的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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