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城村,呂莊,整個村子街道都洋溢在歡歌笑語中,寒冬臘月的刺骨冷風絲毫沒有吹淡這份熱鬧喜氣,街上的樹木和牆壁上都貼滿了小方塊的紅紙,就連石磨和拴牲畜的木樁子上也沒閑著。街上三五成群的鄉鄰都雙手互相交替插在袖筒中,跺著腳,嘴裏哈著白色霧氣,不知在聊些什麽有趣的事,但臉上都是清一色的笑意。


    一處人頭攢動的人家,屋裏屋外,更是進進出出一大群人在忙活,有人一手拿著大紅色的門聯,一手端著剛和好還冒著熱氣的漿糊,正抬頭橫看豎看怎麽張貼,好不容易瞅準了位置,剛貼一半,卻有人喊道:“你這帖的對著麽?”


    “怎麽不對了?俺瞅準了才貼的,左右高低都麽啥問題!”貼對聯的人表示不滿的迴懟道。


    “俺不是說你貼的方位正歪不對,俺是聽人說這玩意還分左右的,好像叫啥上聯下聯之類的!”


    “你少胡咧咧,分啥上了下了的,左右貼正了就順眼,你跟俺一樣豆大個字不識的人,裝什麽蒜!”


    “你這人!唉……”質疑聲隨之消散,趕緊去忙自己的活了。抱柴火的抱柴火,生火的正小心翼翼捂著點著,還湊上嘴去輕輕吹著助燃,一不小心吹了一臉灰土,逗得旁邊正在擇菜的村婦哈哈大笑……


    呂峰一改往日邋遢形象,穿的一身深灰色新做的長袍,頭發也梳理的甚是整齊,大大的腦袋上也戴上了一隻黑色禮冠,從屋裏走出來笑的齜牙咧嘴的雙手抱拳從院子裏一直熱情客氣的答謝走到大門外,聽見村婦的笑聲扭頭看去,卻看鍋灶前負責生火的人已經灰頭土臉,幾處黑墨劃過,簡直一個活生生的閻王樣,一下惹的呂峰也哈哈大笑,慌忙走上前去:“兄弟,你這咋搞的,來,來,來,我幫你生火,你起來…..”呂峰說著就挽起長袍撲向鍋灶前。


    “別別別!”閻王模樣的人連忙止住呂峰靠前要幫自己的舉動!


    “咋滴啦?”呂峰被製止聲喊停,疑惑的問道。


    “我說新郎官,你瞅瞅你這一身亮堂的衣服,哪能幹這個!這事我能幹好,你快去忙你的,想想今晚怎麽洞房花燭吧!”


    “不礙事,不礙事!”呂峰低頭瞅了瞅自己的衣著,又看似不在意的說著,在他看來,穿什麽都一樣,他就是他,一個粗鄙的糙漢子,就是穿上再華貴的衣服,也改變不了什麽。換句話說,難道今天這衣服不夠幹淨就不能娶媳婦了麽?他簡單的頭腦裏從來不會去想太多錦上添花的事,他能想到的隻有行或不行。


    “咋能不礙事!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新郎官可不得收拾的幹幹淨淨,英俊瀟灑才行,如果因為這點小事,讓娘家人不高興,讓新娘子不喜歡,那你往後還有好日子過麽!”


    “這有啥!還反了她了!”呂峰對前麵的話語絲毫沒有在意,倒是對後麵說的什麽新娘子往後不會讓自己有好日子過很能聽進耳裏,一下子就暴躁了,說著說著似乎還有擼起袖子要揍人的架勢。


    關中自古有“打來的媳婦揉來的麵”這樣的俗語,所以呂峰可能也是受這種思想所影響,所以對於自家婆娘這塊,他從來沒想過對方可以怎麽怎麽自己,好像媳婦娶進來就是給自己娶個丫鬟,娶個傳宗接代的工具一樣,絕對不可能因為對方的來臨而壓製到自己什麽。


    “二伯您來了…二伯您來了…”忙碌的人群裏傳來挨個問候打招唿的聲音,沒錯,呂二伯正一手輕捋胡須,一手提著禮盒緩緩向呂峰家走來,呂峰見是二伯來了,扔下生火的事先不管了,趕緊急步過去給二伯作揖問好:“二伯,您老怎麽來了?”


    “嗯…..?”二伯笑意盈盈的臉上突然有了一絲驚愕,很快,隨之一轉又恢複了樂嗬嗬的笑臉。他不會為呂峰的說話不妥而置氣,因為他太了解這娃子了,窮人家的孩子,哪懂什麽禮數,不太會說話也是正常的,但實誠善良是絕對的。


    “啥叫我怎麽來了?我老呂家娃子大喜的日子,我這能不來賀喜,順便討杯喜酒喝麽!”二伯沒有生氣,但還是接著呂峰的話笑嗬嗬打趣說道。


    呂峰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說話是哪裏有點不對,憨憨的齜牙笑著,一隻大手撓了撓後腦勺後,這才緩過神來,趕緊上前去請呂二伯進屋裏去坐。呂二伯在呂峰的熱情招唿下向院裏走去,邊走邊迴應打招唿的人群,並四處環視這新囍之家布置的可都妥當與否。


    快要跨進門檻時,二伯突然停住了腳步,抬頭瞅著新貼的喜聯念到“‘夫妻恩愛和鳴鳳鸞兩多情,意厚情深月圓花好兩知心。百年好合’好字!好字!”二伯當然一眼便能識出這字是玉華觀的老道所為,因為整個董城村識字的都沒幾個人,能寫出一手好字的就更是隻有董老道和呂二伯二人了,所以往來村裏有個啥紅白喜事的需要寫字的話,都會請這二位其中某一位執筆。


    按理說呂峰家與呂二伯家是本家,又都住在東莊,本應該是請二伯執筆才對,但由於二伯年底事務繁忙,實在不好打擾,這才請董老道幫忙執筆了,再加上呂家兄弟倆好歹也給董老道叩過拜師頭,雖然就上過幾天課,但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個人情董老道是必須要做的。


    “二伯,這對聯是前日請董老道…,不,是請董先生幫忙寫的,俺爹說二伯您年底事務繁忙,恐不好打擾,所以去玉華觀找董老神仙寫的,俺也不認識這上麵寫的啥,您說是好字,那肯定是好字了!”呂峰見二伯停住腳步念這對聯上的字,又讚歎好字,忙說道。


    “哈哈哈……”二伯捋著胡須笑著點頭。“董半仙啊董半仙,可惜你一手好字了,可惜被本末倒置,哈哈哈……”呂二伯笑著笑著又輕輕搖著頭喃喃道。


    一旁的呂峰一臉懵逼,搞不懂二伯這是說什麽,他見二伯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一向有一說一憨實的他還是不解的問了:“二伯,咋的了?您剛不是還誇好字麽,怎麽看您又好像搖頭,這裏麵是有什麽玄機麽?”


    “嗬嗬……沒錯,董半仙的字自是鐵畫銀鉤妙筆生花,我是笑你們貼反了!”呂峰聞言轉身看向門框上,當然,看也白看,他本就不認識什麽字,但二伯既然這麽說,他的自然反應就是如此。


    “快,趁著漿糊還沒幹,趕緊換迴來吧!”二伯像周邊人說道,人群中忙有人急匆匆去搬梯子,對二伯的指示毫不懈怠,更不會去質疑二伯說的對錯。二伯既然說反了,那鐵定是反了,不會再有之前那種對質疑聲的迴懟了。顯然,二伯在這群人的心中,就是德高望重,神一般的存在。而二伯也不會去給他們解釋具體是哪裏不對,因為不可能去給一幫連字都不認識的人講什麽平仄對仗和上下聯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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