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城村,一個關中平原上中北部不大不小的村莊,村名來自村中一所道觀。因唐朝是老李家的天下,所以皇室很有必要給自己本來出身平平的門庭在曆史名門皇族中找一個道貌岸然的祖先,於是當年大唐建國時,唐高祖李淵普告天下說春秋時的道家祖師李耳是自家的先祖,而這位在中華文化中眾所周知的李耳,也就是老子,當年西入函穀關,最後到達了長安城西南的終南山修道成仙,卻也能和出身關隴李氏的李唐皇室在地域上扯上一絲貌似像真的一樣的關係,反正那個信息不發達的時代,又時隔一千多年,沒有家譜傳世,更沒有dna比對,誰又能說人家不是老子後人呢!


    有了這樣的先祖後,李唐皇室的門楣光耀萬千,力主關中並狂攬國家大權,貌似一切都是天意為之。從此以後,大唐的國教便成了道教,於是全國到處散布著大小不一的道家觀宇,董城村,正是大唐武德年間,由一位姓董的道人所主持修建的道院而成,道院四周分布著東、西、南、北四處小莊子,分別住著李、趙、呂、任姓四大氏族,另圍著四個莊子周邊修有夯土城牆,因董姓道人在此多行善舉並施學鄉裏,故四莊家族皆感其恩德,最後統一將整個村莊稱之為董城村,以示尊敬。


    河邊搬了一塊光滑平整的石頭,李柯撩起水反複衝洗了一番石頭表麵,又用衣襟擦去已經幹淨的水漬,再到河裏洗了手和衣襟,然後一屁股坐在了石頭上,開始進入發呆階段,腦子裏很亂,他到目前還不能適應這副年輕稚嫩的軀殼,總覺得渾身別扭,更不適應這個環境,用前世的時髦詞叫原生態,但自己真來到這裏每一秒都生活在這種物質匱乏,交通不便的時代,真的如若走近了原始森林,且手機沒電沒信號那種感覺。但瞅瞅自己這副軀殼,又不可否認,這是一個健康的身體,年輕,有朝氣,不喝酒,也不抽煙,而且沒有前世的大肚腩了,更沒有吃過什麽不放心的地溝油等垃圾添加劑的食品,清瘦而健康,看到這些,心中倒也有了些許安慰,但,畢竟還是太陌生了點。在各種複雜的思緒交織中,李柯不知已在河邊坐了多久,直到太陽西下,河穀中光線漸沉,李柯才不得不清醒一點,起身,抬頭望著即將閉幕的天色一聲歎息,然後起身準備迴家。


    雖然來這裏攤上這麽一個暴躁的爹,但終歸是父子相依為命的生活,老爹總不至於將他餓死荒野,迴去的路上,李柯一直這樣告訴自己,過了許久,不情不願的迴到家裏,李柯沒有直接迴屋,先是從屋外悄悄溜到後窗去向屋裏偵查了一下,發現老爹合衣躺在床榻之上,昏暗的油燈之下,也瞅不清楚到底睡著沒睡著。


    李柯的爹自然也姓李,名叫李孝正。李柯此刻隻記得這些,甚至他連家裏的屋舍及家具擺放都還很陌生,他心裏暗暗期許著,希望這是一個富庶的家庭,自己也好在這個時代好好做一次揮金如土的登徒子,出門到處被人叫大爺,各種酒肆茶樓,風月雅居都可以逛個遍,最後,再娶個媳婦納個妾啥的,想著都美。


    可惜,現實並非李柯想象的那樣,這個家,不光不富裕,還很貧寒。因為他發現整個家裏裏外就兩間屋子,準確的說是一間大屋子套著一間小屋子,大屋子是爺倆住的地方,小屋子是廚房加柴房。家中除了爺倆,沒有女人,不,應該說是沒有第三個活物,一隻狗呀雞呀的都沒有,也難怪,窮的人都吃不飽肚子的日子,又怎麽會養其他東西呢!


    李柯不敢再繼續看下去,探究下去,思索下去,因為隻會使得自己越想越怕,越想越後悔來到這個世界,所以索性不去想了,還是應該好好考慮接下來的日子咋辦吧,既來之,則安之,難道一個來自21世紀的人在這個萬物貧乏的時代沒有什麽特長優勢麽,想著,想著,李柯睡著了……


    這個夜晚很長,夢裏李柯夢到了前世的朋友親人,也夢到了今生的那段記不起的前續,那年母親生李柯時環境窘迫難產而亡,從此父子二人相依為命苟活於世間,老爹沒有再娶,或許是因為窮娶不起,或許是因為李柯這個拖油瓶連累了他。這樣夢來,李柯白天挨打的怨氣少了許多,甚至有點感謝老爹沒有把自己還在繈褓裏的時候丟到山野裏喂狼,足見老爹也是重情重義之人,不管咋說,畢竟是親爹,也不能給他暴揍一頓還迴去不是……


    在“瓜慫,趕緊起來喝粥”的怒吼聲中,李柯起了床,怒吼聲自然是老爹發出的,關中人的粗鄙就是如此,父子間沒有溫和的交流,通常都是老子訓導或怒罵著兒子的交流模式,當然,這也和家庭有關,至於李柯家裏這種狀況,一目了然,顯然是社會最底層的普通農戶,自然更略顯粗糙一些。


    起床很尷尬,沒有牙刷,沒有柔軟的毛巾,在這個時代的製造工業還很原始,所以不可能有前世的那些很多物種,眼下最直接的,沒有牙刷,這可咋整?這個時代的口腔清潔辦法,一般隻是漱口,講究點的人家用較軟的柳枝塞進嘴裏捅來捅去,就跟通老鼠洞似的,李柯想想就覺得滿嘴是血,再高級一點的就是用竹炭清潔,幾竹子燒完後的竹炭碾成細粒,然後用手指沾著在牙齒上摩擦,這已是最高級的專業刷牙了,李柯接收不了這些,隻好先用最簡單的辦法漱口就行,待改日再研究如何自製一套牙刷才好。


    想著便匆匆從甕裏用瓢舀了水漱口準備吃飯,到鍋台前抄起勺子盛飯,才發現鍋裏僅有的兩碗粥的稀稠度,毫不誇張的說,一眼可以數清楚裏麵的米粒數,且不是前世的大米,是一種類似於前世小米的物種,稱之為粟。


    大唐貞觀十年,關中大旱,糧食欠收嚴重,而李柯家裏所在的董城村地屬關中西北部雍州轄下的好畤縣,地處關中平原北部,自古本就缺水,再遇上天災,百姓生活堪稱雪上加霜。


    大唐皇帝也曾沐浴更衣帶領文武大臣一等在長安太極宮前焚香祭天,但貌似老天爺從不給這殺兄弑弟逼父的皇帝老兒麵子,愣是一滴雨沒有降。


    好畤縣地表水域隻有兩處,縣東部有一深穀名曰漠穀,穀深百丈,即有少許水流也難以取上來灌溉莊稼,縣西部有一河流名曰漆水河,就是李柯前日“避難”的地方,此河堪稱全縣的母親河,千百年來一直孜孜不倦的流淌著,撫育著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兒女,可當遇上這種百年不遇的大旱時,她也變的身心疲憊,原有的寬闊的河床現在隻剩數米寬了,接近斷流的邊緣。活了兩輩子,終於遇見了糧食危機,這是窮人的無奈,這是生與死的掙紮與考驗。


    李柯的前世過的不算富足,但至少那個年代不存在餓肚子的問題,現在體驗到了,那滋味是真他娘的不好受啊。李柯覺得自己應該是個聰明的人,那聰明的人應該有最簡單輕鬆的辦法解決最棘手的問題。於是,李柯苦想著……想了半天,沒有想到什麽高深莫測的捷徑,而肚子裏的反應卻是越來越頻繁了。


    實在沒轍,李柯隻好起身出門,去村東頭轉轉,興許還能碰見個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又或者哪個趕路的大馬虎掉下什麽幹糧銀兩之類的。村子東頭主要是呂姓家族居住的地方,這個地方是東西南北四個小莊子間距離最遠的一處,因此村裏人也稱之為“半城”,意思是董城村掉出去的一半,這裏有遠近知名的幾家大戶人家,其中呂二伯家是最大最富有,也是最仁心的一家,這個完全不像前世所了解到的那種什麽地主階級剝削窮人,什麽周扒皮黃世仁等一幹故事裏那樣吝嗇小氣惡貫滿盈。


    李柯的老爹就曾為呂二伯家幹過幾年長工,期間照顧頗多,李柯也經常聽老爹念叨呂家人的好。李柯在這塊有兩個好朋友,其實李柯也不知道關係到底有多好的那種朋友,畢竟他才剛剛來到這個時代幾天,隻是委身的這副年輕的軀殼記憶裏有這樣兩位朋友而已,他們是呂姓家族裏比較窮困的一戶人家的兩兄弟,老大十七,叫呂峰,老二十五叫呂彥。


    李柯正在慢悠悠晃著並努力記憶這些模糊記憶的時候,突然身後似一隻餓虎撲來,又像是一隻大黑熊的熊掌襲來,狠狠的拍在了李柯的後背上,李柯一個釀嗆差點趴到在地,不等起身迴首去看這天殺的是誰,先聽到一串哈哈憨笑:“李柯,你這廝咋滴啦,怎麽無精打采,莫不是被你爹抽的丟了魂?”。


    李柯起身一看,原來正是呂家兄弟裏的老大呂峰,李柯本很惱火的情緒看到呂峰這副模樣後,瞬間火氣消了一大半,因為他知道,能這樣毫不客氣給自己一掌的人,一定跟自己是很鐵的關係,所以他應該克製自己,再去重新了解這種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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