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瑞霖說顧二小姐以前不大出門那實在是很含蓄的說法了, 其實她是根本沒有出過門。

    不是說她沒出過顧府的大門, 而是馮夫人從未帶著她去京中那些與顧府門第相當的人家走動過。

    顧侍郎祖籍山東, 親戚都離得遠,京城這邊隻有馮夫人家的幾個親戚,馮夫人不待見庶女, 不願帶她去親友處走動,這些人家自然也不會多嘴去管這個閑事。

    因此京城的閨秀圈中隻知道顧家大小姐,卻沒人識得顧家二小姐, 就算隱約有點印象, 也是關於她高大笨拙,性情陰鬱的不實傳聞。

    顧明仁想起現如今他姐姐那副瀟灑不羈的樣子,深覺要是忽然把顧思瑛扔去貴婦千金們雲集的恭王府壽宴上,隻怕她會【震驚四座】。

    心道仲兄說的有道理, 姐姐從不曾去這些太太小姐們的圈子裏露過麵,頭一次,各方麵都生疏, 確實需要提前做些準備。

    隻不過他對閨閣事務一竅不通, 便問道,“都要準備些什麽?”

    仲瑞霖家中姐妹眾多,加上他又是個活絡的性格,日常都要做出個風流公子的樣子來, 並不十分避諱女眷, 所以倒也略知一二。

    順口答道, “要準備不少東西呢, 衣裙首飾就要先準備好,衣裳最好準備兩套,萬一髒了濕了有得替換。妝容也最好提前兩日讓丫鬟給畫出來看看和那日要穿戴的衣裳首飾搭不搭,莫要臨出門前才發現不對,搞得手忙腳亂。出門要用的香囊,帕子,手爐之類的小物件也要提前準備好。還得囑咐隨身的丫頭帶上些小銀錁子,以防打賞要用……另外,最好再提前準備出一兩首詩詞,或是繡品畫作也行,京中這些小姐們個個都多才多藝,湊到一處經常要展露一下才藝,萬一輪到她作詩聯句,急忙間做不出來就要尷尬了。”

    顧明仁聽著都頭疼,“要準備這許多!”

    然而仲瑞霖說的全部合情合理,想一想都是需要的,無奈道,“行吧,迴頭我幫她準備。”

    仲瑞霖訝異看他,“你替令姐準備!你怎麽連這個都管?”

    心說這都是女人家的事情,你插什麽手?

    顧明仁不動聲色道,“家母日常忙於管理府中事務,還要照顧小弟,怕是沒得空閑。”

    仲瑞霖“噢——”一聲,知他那位母親實在靠不住,便不再多說。

    隻在心中歎氣,對好友很是同情,暗道連這些事都要操心,真是難為明仁賢弟了。

    心想好友家中的那位嫡母心胸狹隘,苛待庶出子女當然很不成體統,但究其根本,顧侍郎的不作為和放任才是造成這般局麵的真正原因。

    按理說顧侍郎應該是個聰明謹慎之人,仲公子的父親仲尚書每每提到顧侍郎時口吻都十分讚許,說此人胸有丘壑,城府頗深,且很有些真才實學,在朝堂中聲望日重,今後有很大希望能入內閣,做閣臣。

    仲公子就有點不明白了,既然是這麽一個能人,卻怎麽連內院都管不好,鬧得家宅不寧,累得兒子不能專心於功名仕途,常常要在家務事上分心。

    正好晚上迴家,仲尚書惦記著兒子再過幾日就要進翰林院做事,特地將他叫去提點幾句。

    仲瑞霖因心裏一直惦記著顧家姐弟,一時對據說美貌更勝從前的顧二小姐心向往之;一時又唏噓感歎明仁賢弟好好一個大少爺還得操心不少內宅瑣事,實在累心。

    等他父親把要囑咐的話都說完,就忍不住說了一句,“爹,你總說吏部侍郎顧賢顧大人是個很有些手腕本事的人物,我怎麽不覺得呢。”

    仲尚書被兒子說得莫名其妙,輕斥道,“顧侍郎是朝中重臣,你怎可隨意對他評頭品足。況且,你不是和顧家的長子交好嗎,怎麽又在背後說人家爹的不是。”

    仲尚書這輩子什麽都好,就是子嗣上有點艱難,直到四十歲上才生出了仲瑞霖這個兒子,因此十分寶貝,對兒子不似尋常人家的父親那般嚴厲,相處時一直都有些親近縱容。

    仲公子便也不和他老爹見外,想什麽說什麽,順口將好友家的事和他爹說了說。

    最後道,“顧大人若是個能幹的怎麽會連自家後宅都管不好,累得明仁賢弟和顧二小姐平白受了許多委屈。”

    仲尚書看兒子一眼,“顧二小姐?就是那個去年在顧家莊子上算計了你的女子,你怎麽替她說起話來了?”

    他可記得兒子當時氣得急赤白臉,屋裏上好的鬥彩茶盞都砸了好幾個。

    仲公子有些赧然,低聲解釋道,“當時是有些誤會,其實那件事未必全是她的錯處,我過後想想,倒是覺得自己當時脾氣太大,處置得有些不妥,過於不留情麵了,她畢竟是個姑娘家,日後怕是再難有好姻緣,我——我想著——”

    仲尚書挑眉,“你想什麽?你忘了你祖母請來的胡大夫說你看著沒事,實則體質虛寒,娶妻納妾的事情都要緩一緩,好生保養兩年再說。”

    仲公子立刻咳嗽一聲,“我沒想什麽,就是覺得有些對不住顧二小姐。”

    又不滿嘟囔道,“那胡大夫也不知是祖母從哪裏請來的,我看著就像個江湖騙子,偏你們還把他的話當真,搞得現如今我房裏連個看得順眼的丫頭都沒有了。別人金榜題名後便是洞房花燭,到我這兒可好,金榜題名後直接當和尚了!”

    仲尚書臉頰一抽,被兒子憋氣鬱悶的表情逗得有點想笑,忙忍住,斥道,“胡說什麽,當和尚也是能亂說的!。”

    忽然有些懷疑,“那顧家的二小姐聲名極差,你不是一直對她十分厭惡嗎,怎麽忽然轉了性?”

    仲公子聽了這話不由連連擺手,“爹,快別提這個了,謠言誤人啊!我後來才知,她是個容貌絕美,性情爽利的女子,那些傳言怕是有人惡意中傷。”

    仲尚書皺眉,“什麽叫你後來才知?”

    仲公子,“我——我在顧家莊子上的那一日不是醉了嗎,有些認不清人。”

    仲尚書皺眉看了兒子一會兒,忽然話鋒一轉,“其實顧侍郎常年不理後宅事務,家中全都任由夫人做主是有緣由的。他少年時才學出眾,年紀輕輕就考中了進士,春風得意,加上人又生得儒雅俊俏,所以很是風流瀟灑了一段時間。隻不過後來因為納了一個極美的小妾,日日沉溺溫柔鄉,懈怠公務,險些誤了大事。他那次鬧出的紕漏有點大,多虧了他的座師楊閣老惜才,替他多方周旋,才保住了官職,隻是那一年楊閣老也致仕還鄉了,恐怕與他保下顧賢之事脫不了幹係。顧侍郎經過那一次之後便沉穩了許多,再不踏足鶯鶯燕燕的場所,家中的後宅也整肅一清,全都交給夫人打理,他自己再不多過問,所以顧家才是現在這個樣子。”

    仲瑞霖很是驚訝,“竟還有這樣的前塵因果。”

    房中的燭火閃動,發出輕微的劈啪聲,仲尚書麵對兒子時一向寬和的神情,在暖黃的燭光下顯得嚴肅起來。

    正色道,“知好色而慕少艾乃是人之常情,隻是過猶不及,慕得過了卻是要徒生事端,紅袖添香轉眼便會變作了紅顏禍水。我和你說這許多不是要背後論人長短,而是要告訴你,你如今還年輕,心性不穩,易被外物所惑,要時刻牢記君子當克己複禮,守其初心,方能始終不亂。”

    仲尚書很少對兒子說教,難得說一次,仲瑞霖自然要認真對待,立刻也端肅了神情,站起來躬身應道,“父親教導得極是,兒子知道了。”

    仲尚書點頭,擺手讓兒子迴去休息。

    仲瑞霖從父親書房中出來後一路唏噓,心說隻怕顧二小姐和明仁賢弟的親娘便是父親所說的那位美妾,聽說早早便過世了,當真是紅顏薄命。

    他心中對顧家姐弟甚是同情,雖然知道父親今日提點他就是讓他不要再去招惹有望成為下一個禍水的顧二小姐,但想明仁賢弟是我的好友,我幫幫他總是應該的,若是幫他的時候順帶也幫到了顧二小姐,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因此迴去後還是細細致致寫了一張小姐家出門赴宴時需要準備東西的清單,夾在一本書裏,第二天一早便命人給顧明仁送了過去。

    顧明仁年紀雖小,但卻是個很有主意的人,在家中已經能獨當一麵,很多事情並不需要經過馮夫人,他自己就辦了。

    當即便命人按單子準備,三日後便讓楓葉捧了一堆羅裙,比甲,絲帕,香囊,還有兩隻荷包,分別裝了大小兩種銀錁子去找石韻。

    正巧顧侍郎今日早歸,因有事情和馮夫人說,便先去了夫人房中,此時正從馮夫人院子裏出來,沿著花園中的迴廊往前麵去,正碰到兒子帶人捧著一堆花花綠綠的物事過來。

    問道,“你這拿的什麽東西,要做什麽?”

    顧明仁垂手站定,也不隱瞞,答道,“這個月初八恭王太妃做壽,下帖子邀母親帶大姐二姐同去,二姐隻有兩件家常衣裳替換,不能穿出去做客,我讓人找繡莊的繡娘趕製了兩

    身,這便給她送過去。”

    顧侍郎皺眉,“這些事情哪裏用得到你來管!”

    見兒子不做聲,隻靜靜看著他,不禁抬手輕捏眉心,十分的頭疼。

    隻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這時候就是再後悔當初對夫人放任太過,縱容了她的刻薄性子,以致她和這對庶出兒女離了心,現在也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改變這個局麵。

    隻得耐著性子道,“剛才你母親也和我說起了這事,她都已經替你二姐準備好了。下次再有這種事情,你不需多管,自有你母親操持呢,你隻把心思用在正經事上便好。”

    顧明仁不動聲色,“我知道了。”

    顧侍郎看他那淡定的神情就知道他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

    歎口氣,看著眼前的兒子仿佛看見了十幾歲時的自己。

    那時的他恃才傲物,極有主意。

    顧明仁幾乎與他那時一模一樣,聰明通透,才華出眾,隻因能把周圍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明明白白,所以便不將他們放在眼裏,麵上端著個規矩有禮的做派,其實就是做做樣子而已。

    現在可好,這樣子做到自己這個當爹的麵前來了。

    顧侍郎一時無語,最後隻能擺擺手,“你去吧。”

    顧明仁心裏對父親的話不以為然,做出來的規矩卻絲毫不差,側身讓開路,恭恭敬敬請父親先行,然後才帶著小廝繼續走。

    楓葉看看自己手裏一大堆女人穿戴的東西,忍不住對顧明仁道,“大少爺,老爺說的有道理,您這真是操心操得有點太——太——”不好亂說主子不是,隻得無奈“嗨!”一聲,改口道,“你不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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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明仁頭也不迴,隻問道,“你也覺得這件事用不著我管?”

    楓葉努力婉轉,“您關心二小姐自然是沒錯啦,隻是真不用管這麽細致,哪有堂堂的大家少爺盯著給姐妹做衣裳的。”

    顧明仁悠然道,“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他要是不管,他那姐姐是絕沒有可能體體麵麵去恭王府赴壽宴的。

    他是看不得顧思瑛離了顧府之後,在外麵天地廣闊,肆意瀟灑。

    但也不願讓他姐姐在家裏隨便受人拿捏,以前年紀小管不了就算了,現在既然能管,自然還是要管的。

    …………

    石韻剛搬迴來的時候原本住得離顧明仁很近,結果第二日下雨,她那屋子竟然就漏水了,需要大修,她隻好先搬迴了原先的住處。

    好在石韻對這些要求不高,所以並沒有對屋子忽然漏水的事情深究,反正她原先住的那個破地方舊雖舊,勝在房間寬敞,擺上幾件新家具,換了簇新的被褥床帳之後也能住人。

    顧明仁去的時候,她正在桌前興致勃勃地監督百草抄書。

    顧明仁過去一看,竟是一篇班昭的《女誡》。

    問道,“怎麽在寫這個?”

    石韻一笑,“樊姑姑留的功課,正好拿來給百草用,我最近正在教她寫字,不然她出門記個賬都記不清。”

    百草幽怨抬頭,敢怒不敢言,她一個小丫頭又不需讀書考試,沒事練什麽寫字。

    顧明仁心知他姐姐對付樊姑姑綽綽有餘,便不多問,直接讓楓葉把帶來的東西給她。

    石韻翻看一遍便笑出來,“你有心了。”竟然連香囊帕子都齊全。

    說罷又一指窗前軟榻上胡亂堆放著的一堆衣物,不屑道,“這是太太昨天晚上讓人送來的,說是時間太趕,實在來不及給我新作,就拿了大姐早先做好還沒上身的兩套衣服給我應應急,結果送衣服的婆子說漏了嘴,這兩套竟都是被穿過的,真是沒的惡心人,我正打算給它扔出去呢。”

    顧明仁淡淡嗯一聲,已經懶得再對此多說什麽。

    馮夫人也就這點本事了,欺負欺負小孩子還行,如今他和顧思瑛已經長大,馮夫人那點手段看在眼中實在拙劣到不值一提。

    對楓葉道,“知道為什麽了吧。”

    楓葉使勁點頭,心悅誠服地道,“大少爺,您真是料事如神,我下迴再不多嘴了。”

    石韻噗嗤一笑,對百草道,“學著點。”

    百草已經抄書抄得要懷疑人生,忽聽自己還要學,頓時一個激靈,抬起頭驚恐道,“學什麽?”

    石韻心說學學人家小廝嘴甜會說話的本事唄。

    再翻一翻,發現顧明仁送來的東西裏麵還有一張淺黃色的花箋,上麵題了兩首清麗雋永的小詩,問道,“怎麽還給我這個?”

    顧明仁道,“這是我幫你寫的,你把它背誦下來,萬一席上有人提議吟詩作賦,你可以默出來應景。”

    石韻還沒說什麽,係統先在她腦子裏嘰嘰呱呱念了一遍,它的本意是想挑挑毛病的,結果顧明仁寫得極好,用詞婉麗,詩意清新。

    係統反複讀了兩遍,硬是沒能挑出來毛病,隻得勉強道,“還行吧,略有那麽一兩分文采。”

    石韻無語,也不知這兩歲是怎麽了,以前也沒見它這麽挑剔,現在卻像個小刺頭一樣,一會兒看這個不順眼,一會兒看那個不順眼。

    顧明仁首當其衝,最不招兩歲喜歡。

    貌似那個隻在路上見過一次的渝王它也很不待見,已經見縫插針地在石韻耳邊說了好幾次渝王的壞話。

    石韻於是耐心教育,“兩歲,你這樣可不行,做人要心胸寬廣。”

    係統才不肯承認自己小心眼,“我寬廣著呢。”

    石韻,——

    顧明仁問道,“姐姐,你昨天怎麽不派人來告訴我太太給你準備的衣服有問題,要不是我得仲兄提醒另外幫你準備了,你豈不是沒法去赴宴?”

    石韻很奇怪,“那就不去了唄,又不是什麽大事,我其實還有點懶得去呢。”

    顧明仁也很詫異,“不去了?你怎麽說得這麽輕巧!這可是恭王太妃的壽宴,規格不同一般,多少人做夢都想去露露臉呢!先帝在世時恭王就頗受器重,他和當今聖上的關係也十分親厚。據說恭王府也修繕得美輪美奐,園中的假山飛瀑奇景更是巧奪天工,旁人一輩子也未必能有機會去見識一次。”

    石韻眨眨眼,這才知道自己小看了這什麽恭王府的壽宴。

    心說怪不得馮夫人卯著勁兒地想使壞,卻也沒說不帶她去,隻是在送來的衣服上做了做文章呢。

    原來去恭王府赴宴在旁人眼中是件天大的好事,有了機會拚死也要去的,她定是怕不帶自己,自己便會大鬧起來,到時麵子上太難看。

    點頭道,“既然你說得那麽好,我就去看看吧。”

    …………

    轉眼到了恭王太妃壽宴的正日,石韻抱著遊覽名勝園林景觀的心態去了恭王府。

    結果她還沒顧上遊覽呢,自己就先被眾人當成稀罕物給參觀了。

    道理其實也很簡單——她的長相太出眾了!

    又因為體質好,身材高挑,幾乎和同齡男子一般高,站姿筆直挺拔,即便已經在極力克製,也還是難掩一股淩厲冷傲之氣。

    站在眾女眷中鶴立雞群,簡直就像驕傲的孔雀誤闖了雞窩。

    別人想不看見她都難。

    馮夫人早上一見到她時就被驚得失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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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庶女去尼姑庵待了幾月後變得越發憊懶無賴,迴家這段時間,日日借口不斷,不是頭疼就是肚痛,一次都沒去給她請過安。

    馮夫人想著眼不見心不煩,暫時容她一段時間,等到樊姑姑也忍無可忍的時候再一起算賬。

    今日這是第一次見,不想幾月不見,庶女竟然已經出落得比她那個禍水娘更要耀眼奪目了!

    再看到她根本沒穿自己派人送去的舊衣裳,而是另外穿了一身團花雲錦做的新裙子,馮夫人就更是氣得胸口發疼。

    硬撐著沒有當眾失態,帶著大女兒坐上馬車,分派顧思瑛自己去坐了另一輛,啟程前往恭王府。

    恍恍惚惚地在馬車上晃了半天才終於又能說出話來,忍不住埋怨女兒道,“你怎麽不與我早說,那個賤婢生的女兒已經長成了這個妖孽樣子!”

    顧大小姐直覺今天過後,顧思瑛必然要成為她這輩子的陰影,已經被打擊得有些生無可戀了,茫然看了母親一眼,木木地答道,“我這些天也懶得見她,隻是聽丫鬟們迴來說過幾句。”

    丫鬟們知道她不喜顧思瑛,自然不敢當著她的麵大誇二小姐變得多美貌,最多含蓄說說二小姐變樣子了。

    一路鬱悶,好在到了恭王府後,顧大小姐終於重新拾迴了一點自信——這個世道還是要看身份和地位的。

    那些夫人小姐們的目光雖然不時要往顧思瑛身上瞟,但到了近前卻隻肯笑吟吟地和她母親,以及緊跟在母親身畔的她招唿寒暄。

    對她們身後的顧思瑛至多是再給個笑臉,待馮夫人淡淡地介紹道這是家中的小女兒,今日帶她出來見見世麵後便也跟著輕描淡寫地誇一句馮夫人好福氣,大女兒是出了名的端莊秀麗,沒想到小女兒也這般出挑。

    顧大小姐被趙小姐,王小姐等幾位日常與她交好的千金拉走時,迴頭看看獨自待在那裏,百無聊賴的顧思瑛,終於又再找迴了身為顧家嫡女的優越感,臉一揚,轉身和眾小姐說笑著離去。

    石韻則是壓根沒注意到她的情緒波動,隻是覺得有點無聊。

    這王府壽宴被吹得天花亂墜,其實也就是吃酒,聽戲,逛園子這麽幾件事,和尋常大戶人家的壽宴沒什麽不同。

    最多就是酒席精致些,戲曲熱鬧些,園子奢華些。

    偌大的王府被分開東西兩側,東邊招待男賓,西邊招待女客。

    男客那邊不知怎麽消遣的,女客這邊用過飯後就各自散開,年長的夫人們都是聚在一起一邊看戲,一邊寒暄說話。

    小姐們要活潑些,不愛久坐,陪著看了一會兒京城福瑞班的拿手戲《麻姑拜壽》之後就相約去逛園子遊玩。

    至於今天壽宴的正主,恭王太妃,隻在酒席開始時略露了露臉,就留下王妃領著兩個孫媳婦待客,自己迴去休息了。

    石韻耐著性子,忍了無數或露骨或遮掩的打量,終於等到了今天出行的最重要環節——觀賞園林,於是毫不猶豫,當先就去了。

    她和周圍的小姐都不熟,不需唿朋引伴,更不用丫頭跟著,反正有兩歲在,也不可能迷路,自己走還利索點,行動如風,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馮夫人臉頰抽搐,忙向身邊得力的大丫頭使眼色,讓她趕緊跟上去照看,莫讓二小姐沒有輕重,在恭王府中惹出事來。

    石韻腳下利索,又不怕累,走了小半個時辰就把劃給女客的這一半園子飛快地轉了一遍。

    發現顧明仁口中假山飛瀑的奇景就是個小石頭山,上麵流下來一簾隻有三尺寬的水,頓時就把最後一點興趣也磨沒了。

    找了一片綴滿粉色花朵的海棠花樹,樹下有一塊光滑平整的青石。

    石韻,“可以在這兒歇個午覺,等睡醒了正好迴去。”

    係統無語了半天,“行吧!”

    忍了忍,實在沒忍住,“你這也太沒有情趣了,觀賞園林像急行軍一樣,觀賞完了也沒個評價什麽的,直接睡覺。”

    石韻正要迴答,忽然有一陣嬌聲笑語傳來,隱約聽見有個清脆的聲音說道,“雅姐姐詩情最好,做出的詩句字字珠璣,瑤姐姐的也好,讀來滿口餘香,我這就讓丫頭在前麵的海棠林子裏擺上紙筆,大家把做出的好詩都錄出來,免得一會兒忘了。”

    …………

    石韻埋怨係統,“都是你,非要什麽情趣,這下好了,來了一大堆有情趣的,吵死了。”

    係統冤枉,“關我什麽事兒啊,你要嫌她們吵你睡覺就換個地方唄。”

    石韻,“就這個地方最好,你當我剛才那一大圈是白轉的!”

    有情趣的小姐們轉眼就到了跟前,見到石韻正站在海棠樹下,不由都是一愣。

    此時長輩們不在,大家便不似剛才那般矜持,便有好熱鬧的開口道,“顧二小姐也在啊,正好咱們在做詩詠這園中美景,你要不要也來做一首?”

    說話的這人是性喜熱鬧,好意相邀,然而別人就另有心思了,借著她先開了口,立刻推波助瀾,“顧二小姐是金貴人,難得露一次麵,定要寫一首詩給大家品評才行。”

    係統道,“正好,你弟弟給你寫的那兩首略有一點點文采的詩能用上了,沒浪費。”

    石韻沒興趣,“我沒背。”

    係統,“我記得啊。”

    石韻,“我寫不來毛筆字,水平大概還不如百草呢。”

    係統,——

    這個它沒法代勞。

    不由著急道,“那怎麽辦,她們虎視眈眈的,隻有幾個是真好奇,其餘大部分一看就是想看你笑話呢。”

    石韻毫不擔心,一甩袖子,拿出了在古月庵中操練眾尼姑的氣勢,昂首挺胸地上前。

    她比這群女孩子都要高出許多,往她們跟前一站,居高臨下的,目光犀利冷硬,既美且悍,很有些壓迫感。

    從左到右掃視一圈後才開口說道,“你們在作詩詠園中美景?”

    最前麵兩人頓覺有些壓力,也不知是因她的身高太壓人,還是語氣太冷肅,不由倒退一步,一人小聲道,“是啊。”

    石韻哼一聲,“你們可知道上月山東傳來消息,當地數十州縣遭受了百年未有的蝗災。”

    眾小姐,“啊——”

    石韻又用居高臨下的目光掃視她們一圈,“你們可知道蒙古鐵騎這數月來屢犯邊境,遼東,甘肅,宣府,大同,幾處邊關接連告急!”

    眾小姐,“啊——”

    石韻眉一挑,口吻越發嚴肅,“邊關戰事頻發,急需籌措軍糧,然而此時春光雖美,於農家卻是青黃不接之季,朝廷籌措糧餉便有巨大壓力。”

    眾小姐全都被她說懵了,隻能繼續呆滯臉,“啊——”

    石韻做最後總結發言,“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大家有空在這裏吟詩作對,玩賞風光,不如想想如何為家國朝廷出一份力,或是少裁兩件春衫,或是少買兩盒胭脂,省出銀兩捐給軍中,哪怕隻是讓丫頭們空閑時做些粗布鞋襪呢,聚少成多,滿京城的小姐都讓丫頭做,也能湊出不少,以解邊關將士缺醫少鞋的苦寒之苦。”

    又再目光深沉地環視一圈,“諸位可以好好想想,想好了來和我說,大家統一籌銀籌物,上交朝廷。”

    眾小姐被她的氣勢壓製住,不由自主要順著她的思路想,有兩個竟已輕聲道,“是啊,有道理。”然後便開始和身邊人輕聲議論起來。

    石韻甩手離開,讓她們自去思量。

    對係統道,“看,這就不用作詩了。”

    係統也,“啊——”

    因為被石韻的神操作鎮住,反應慢了半拍,等石韻轉過一塊高大嶙峋的太湖石才後知後覺地提醒,“有人!”

    石韻已經和麵前一隊人打了照麵,當先兩人中的一個衣飾華貴,容貌清雅中透著貴氣,看著頗眼熟。

    石韻,“渝王殿下。”

    渝王看著眼前的顧二小姐,竟然有些心神激蕩之感。

    隻見她身姿高挑挺拔,穿一件團花雲錦長裙,人美得耀眼奪目,與身上雲錦的富麗絢爛相得益彰,動人心魂。

    渝王張張嘴,卻沒說出話來,又有了第一次見麵時的感覺——瞬間失神。

    穩了穩心思才發現了問題,“你什麽時候知曉本王身份的?”

    石韻心說,我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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