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曉軒的夢境現在被迄今為止她所做過的所有噩夢所占領,那這樣的話——

    夏坤遙望著遍布夢境的成百上千個懸浮立方體,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裏麵的噩夢立方體夏坤大多不能識別,而能識別並拚出一個麵的噩夢情節都和夏坤有關,很容易推測出那些夏坤能識別的噩夢,都是由他而起或者與他有關。

    但讓我從噩夢裏獲得這些物品,又是什麽意思呢……

    雖然大多數人的夢境都毫無邏輯性可言,但多少也有些象征性的意義。

    至少從前兩個夏坤經曆的夢境看來,他知道了曉軒的內心並不強大。

    她希望得到自己的關注,但她心裏又很清楚,如果自己不發揮全力的話,又有可能導致全軍覆沒,從而失去所有人,所以每一次的戰鬥她都拚盡全力;

    而她當初對於夏坤所抱有的態度也並不像夏坤所理解的那樣淡然;她認為聖誕節平安夜的約會自己隻是陪襯,真正的主角其實是安然,因此才會那麽珍惜夏坤送給她的手套;

    可那時候自己才和她熟識多久?她喜歡上自己應該不是很久以後的事情嗎……

    女生也太難懂了吧!

    夏坤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自己是來拯救曉軒的,不是來偷窺曉軒的心事的。

    主次要分明。

    夏坤再次飛向空中,尋覓著與自己所認識的圖案。

    這一次他再次見到了一張能夠辨認的圖案。

    是一張考試試卷。

    夏坤將所有的試卷圖案翻轉到一個麵上,再一次進入了姬曉軒的噩夢裏。

    這是一個醉人的黃昏,斜陽西沉,天空中播撒著雪花般的紙片碎屑,校園之聲廣播電台正播放著一首熟悉的韻律。

    【長亭外】

    【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姬曉軒獨自一人漫步在紅梅一中操場上,

    走著走著,她的身後傳來了夏坤的唿喊聲。

    她停了下來,靜靜地注視著快步追來的夏坤。

    “你……真的打算去國外念書嗎?”

    姬曉軒點點頭。

    “可不可以……不要去?”

    “我已經決定好了——”

    夏坤突然一把緊緊抱住了姬曉軒。

    他靠在她的肩膀上,在她耳邊溫聲道。

    “要是……我希望你能留下來呢?”

    “我……我不知道。”

    “我想和你在一起,請留下來吧……求你了。”

    夏坤在姬曉軒的“噩夢”裏很沒骨氣地啜泣了起來,他在曉軒的肩上嚎啕大哭,此時還依然始終保持高冷的姬曉軒隻是麵無表情地聽著夏坤的哭訴,始終沒有任何情緒上的變化。

    “我本可……獨自忍受黑暗。”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夏坤再次被送離了噩夢。

    他手裏多了一張去加利福尼的機票。

    這也算是一種噩夢嗎……

    夏坤想通這一點花了些時間。

    這噩夢的意思應該是,不希望自己挽留她,好讓她沒有掛念地去燈塔國留學?

    但是在那之後姬曉軒還是留了下來。

    因為自己向她承諾,會想辦法治愈她——

    她本可獨自忍受黑暗……

    如果她不曾見過太陽。

    我根本就沒治好她。

    正如孟莉前輩說過的那樣,

    我隻不過是把自己貼在了她的傷疤上。

    要是把自己撕開的話,不僅會露出原本的傷疤,還會撕裂更大的傷口。

    就像自己對青絲所做的那樣。

    如果自己沒有那麽無限製地寵溺青絲,青絲那時候大概就不會義無反顧地直接衝上去為自己擋這一槍了——

    夏坤狠狠地甩了自己一耳光。

    就像安然經常對他做的那樣。

    不能這樣想。

    太自以為是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立方體漂浮著出現在了夏坤麵前。

    而這個立方體與其它的立方體都不相同,這個立方體所有的麵都有夏坤能分辨的圖案。

    每一麵都是一顆心,隻是有著不同的底色。

    這是最常見的六麵體魔方,每一麵都有九格。所以雖然要拚湊六麵,但對夏坤來說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而在夏坤成功拚好六麵魔方以後,六麵體的每個麵從正中的格子開始裂解散開,緊接著夏坤又落入了魔方內的噩夢之中。

    ……

    這一次的噩夢場景來到了熟悉的紅梅一中教學樓,姬曉軒快步走進辦公室,瞥見了屁事劉、黃六毛,朱麗、臉被打腫的熊浩,熊浩的媽媽,以及……

    夏坤與林安然。

    是那件事啊……

    此時林安然正對熊浩媽媽做著強有力的迴擊,

    “我對您的寶貝兒子熊浩同學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想法,是他一直在纏著我,請阿姨您不要含血噴人……”

    就在這個時候,翹著二郎腿,撥弄著自己鮮豔的紅指甲的熊浩媽媽幽幽開口道,

    “女孩子自己不知道自愛,就別怪男生會纏著你咯!這麽小就愛在外麵和男生們搞來搞去,真不知道你爸媽是怎麽教你的——”

    “難道是有爹生、沒爹養嗎!”

    姬曉軒看到林安然的眼眶頓時紅了。

    她掙紮著,憋著氣,想要從嘴裏吐出些什麽來,但最終還是失敗了。

    眼淚不爭氣地從林安然的眼眸裏落下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姬曉軒的目光落在了夏坤的身上。

    此時曉軒的心聲響起,附在曉軒身上的夏坤也能聽得見。

    一向處之泰然、對除學習外任何事看上去都毫不關心的夏坤,此時竟然像是變了一個人,陰沉著的臉龐布滿了殺氣。

    不過,從他會為了安然和這幫人大打出手開始,她就應該意識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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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曉軒看著夏坤氣勢洶洶地上前,狠狠地抽了熊浩媽媽一耳光。

    姬曉軒注視著林安然,看到她望著夏坤的表情。

    一股洶湧的情緒自姬曉軒心口噴薄湧出,夏坤在一瞬間失去了知覺。

    等他醒來時,自己已經從噩夢裏脫出。

    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裏慢慢向前,終於出現了一道微光。

    微光裏有他熟悉的身影。

    姬曉軒的幼年形態。

    雖然在現實中從未見過她小時候的照片,不過在曉軒的夢裏他見過許多迴。

    她抱著膝蓋蹲在地上,頭埋在膝蓋裏,夏坤能聽得到她微微的啜泣聲。

    夏坤跟著一起蹲了下來,輕輕地撫摸著曉軒的頭發。

    她在夏坤的撫摸下抬起頭來,泛紅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夏坤,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我來接你迴去。”

    姬曉軒搖搖頭,繼續埋著頭低聲啜泣,“我哪兒都不去。”

    “為什麽?”

    “因為,這裏就是我們的歸宿。”

    夏坤的麵前出現了第二個姬曉軒。

    她有著一頭漂亮的黑色長發,古典美人般的精致五官,以及……迷人的天鵝頸。

    這是夏坤所熟知的姬曉軒。

    隻是她狹長的鳳目裏流淌著一絲淡淡的哀傷。

    明明一直都是朝夕相伴,但此刻的兩人就像久別重逢的老友,彼此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

    “是你吧……曉軒?”

    夏坤慢慢走上前去,不過他還沒走上幾步,人就僵在了原處。

    姬曉軒凝視著夏坤,眼眸裏閃爍著濕潤的光芒。

    “看過這些噩夢以後,你就沒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我隻想接你迴去,其它的事情我們——”

    姬曉軒的眸子瞬間染上了緋紅色,她忽然出現在夏坤麵前,一拳揮向夏坤的胸口,被夏坤一掌接住。

    “夠了!你想要的東西……不就隻有我的能力嗎!”

    “你也在……在被那個人格困擾著吧。”夏坤勉力支撐住姬曉軒的攻勢,

    “我們明明答應過彼此、要坦誠相待的,但是你根本就不坦率……”

    “那又如何……你還不是一樣!”

    姬曉軒一拳將夏坤頂飛。

    本來她在夢裏就非常強大,加上這裏也是姬曉軒的夢境,單純比較力量,夏坤不可能是夢境之主的對手。

    “嘴上說著暫時維持三等分的關係,但你心裏其實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喜歡的是誰,難道不是嗎?”

    她默默地低下頭,來到低頭啜泣的小姬曉軒麵前,蹲下身子,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

    “我知道的,其實你對我……根本沒那麽喜歡。”

    “從一開始……你愛的人就是安然。”

    “曉軒——”

    “先聽我說完,好麽?”

    姬曉軒這次沒有用武力脅迫,但她的氣場卻著實讓夏坤停止了行動。

    姬曉軒抬頭望向夏坤,

    此時她的狀態和一旁的小姬曉軒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瑟縮在噩夢的角落裏,孤單、無助、顧影自憐。

    “你知道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你的嗎?”

    “就是那個時候——”

    “看著你為了安然生氣的表情。”

    “看著你為了安然甩出的耳光。”

    “看著安然因為你而露出的表情。”

    “那個時候我忽然間意識到,”

    “原來……能被人保護著,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

    “我從不認為自己有多強大。”

    “每當我從噩夢醒來時,我就會意識到……”

    “原來我一直生活在恐懼中。”

    “但你有很特別的力量……”

    “也許,你可以保護我?”

    “而且我們在很多地方,也有很多的相似之處。”

    “所以……哪怕我知道,知道你一直喜歡的就是安然,我也不介意成為你的朋友,變成你的三等分。”

    “其實,我和楊雅晴並沒有區別,都隻是因為好奇你的能力才會接近你,所以我才那麽厭惡她——”

    “就像我厭惡我自己那樣。”

    “但楊雅晴比我坦率,她並不需要偽裝她自己——”

    “我卻隻能靠欺騙你,來挽留你對我的感情……”

    珍珠般的淚滴,靜靜從姬曉軒的臉上滑落。

    “其實我也放棄過……你卻總是在給我希望——”

    “要是你當初沒有挽留我,讓我去燈塔國就好了;”

    “要是在我告白那天,你直接拒絕我就好了;”

    “這樣的話,你們也不會被織夢商會和共情社糾纏……”

    “青絲也不會犧牲自己……”

    “不過,說到底全是我的錯……”

    “如果我當初沒有向你求救就好了……”

    “要是我當初堅持獨自前進就好了……”

    姬曉軒的聲音已經變得沙啞不堪。

    “我本可獨自忍受黑暗的——”

    “如若我……”

    “如若我……”

    姬曉軒抬起頭,此時夏坤出現在她的近前,將她一把抱住,緊緊擁入懷中。

    “我從來就不是青絲的一切,也從來就不單單隻是你的太陽。”

    “這種仿佛施舍一般的感情……絕對不適用於我們之間的關係。”

    “要通過這種方式才知道你內心的真實想法,真的很抱歉——”

    夏坤顫抖著,緊緊地抱著姬曉軒的身體。

    安然說的果然沒錯……

    原來她也已經這麽了解我了。

    我果然……果然已經成了十惡不赦的渣男了啊。

    但是,那又……

    夏坤迴望著淚流不止的姬曉軒,心疼地為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

    “聽著,曉軒……會發生這一切並不是你的錯……這隻是我們遇到的小小挫折。”

    “不管是青絲,還是安然,還是我,我們都是你的同伴,都做好了和你同患難、共進退的準備,所以……沒有人會責備你——尤其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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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是我的太陽,是我獨一無二的太陽。”

    “如果沒有你保住了那一絲希望的話,我們可能早就輸掉這場對局了……”

    “我就像你需要我那樣需要你。”

    “就算你認為這隻是我在渴求你的幫助的一種借口,那也無所謂。”

    “我就是渴求你的力量,渴求你的知識。”

    “我還渴求你的脖頸,渴求你的身體,渴求你的一切!”

    “就像當初你對我產生興趣接近我的緣由,一模一樣……”

    “但你一定要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隻付出,不索取的。”

    “即便是戀人,在無條件地為對方付出和犧牲的同時,也會渴求對方的愛與感激。”

    “這是你我都懂得的道理。”

    “我承認……在那個時候我喜歡的確實隻有安然。”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夏坤微微托起姬曉軒的下巴,

    “我也不會放棄爭取你。”

    “我不會把你孤零零地丟在這裏。”

    “這裏才不是你的歸宿……曉軒!”

    “你的歸宿……應該在我的身邊!”

    “因為,你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一把鎖。”

    “而我,則是這世上唯一能打開你的鑰匙。”

    “你鎖住的一切都是屬於我的東西,沒有我的允許——”

    “我絕不允許你再這樣,獨自一人……”

    “請別再……獨自忍受黑暗了。”

    夏坤湊向姬曉軒的嘴唇,深情地wen了下去。

    而後者在夏坤的連環攻勢之下,早早地已經放棄了抵抗。

    確實是這樣啊……

    無論姬曉軒再怎麽否認,隻要得到了他的愛,她就會把一切都拋諸腦後,仿佛熱戀中不堪一擊的少女。

    姬曉軒忽而撥開了夏坤的嘴唇,反向挑起他的下巴。

    “提問,如果……把你的愛等分開來,分給我的那一部分,還能滿足我的需求嗎?”

    姬曉軒噙著淚微笑,“你需要明白的是……我的需求量可是很大的。”

    “我當然知道,”夏坤也跟著微微一笑,“不然,你以為你愛的是誰?”

    他握住姬曉軒的手,再次一轉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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