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和平的一天,薑有為在床上悠悠轉醒的時候已經是日照三竿了。哦,你問他為什麽不去上班?笑話,年過30的壯年人不該是事業有成、家庭美滿、手頭大把鈔票看老婆哄孩子嗎?當然,以上隻是薑有為的白日夢。事實上,他隻是個老肥宅,成天過著吃喝不愁的豬圈生活。


    薑有為名不副實,“反正餓不死,還努力工作幹什麽?”這是他經常掛在嘴邊的。作為一個新世界青年、榮耀的工人、合格的打工人,大學肄業的他如願找了個離家很近的建築公司,成為了一位早六晚五、全年無休的一線搬磚狗。秉持著上學那會兒“畢業以後再也不想學習”這樣的想法,薑有為工作以後自然就沒有興趣翻開書本,每天渾渾噩噩的打卡上班,打卡下班,迴家,上網看沙雕視頻和奶頭樂節目,時常熬夜並獎勵自己。工作幾年下來,工資不見長,頭頂已然顯露一抹光滑,體型開始橫向發展,眼神渙散,注意力也變得不太集中了。


    “。。。。。。所以你以後怎麽辦?嗯?你聽到沒有!?”薑媽看到她傻大兒這副畜生相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於是在飯桌上又提起了老生常談的閑話。於是,有那些個碎碎念的“魔音貫耳”之下,這頓早午飯的氣氛自然而然的詭異起來。餐桌是大夥常見的長方形木桌,上麵墊了一塊繡花變的卡其色桌布,在其上又蓋了一塊和桌子等大的鋼化玻璃。薑媽作為“一家之主”自然坐在首座,座東朝西,若是配合東升的朝陽,威嚴滿滿啊。坐在薑有為對麵的是薑爸,此時正提著酒壺認認真真地嗟魚腩,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偶爾好似讚同一般地點一下頭,嘴裏嘟噥一聲“嗯好”,也不知道是說的好還是味道好。


    遇到這種日常,薑有為已經算是習以為常。自打他從上中學起,薑媽便總是這般“諄諄教誨”,而且每次薑媽打牌迴來更是要“好好教導”。經過這麽多年的抗壓訓練,薑有為就算自詡“內心強大”也不為過吧?網絡裏經常流傳的什麽小學生因罰站跳樓自殺的新聞,薑有為也隻是當成樂子來看的:“笑死,老子早麻了,就這還能往下跳?”——他當然不會提醒別人自己是個怕死的卵蛋這樣的事實。


    “不愧是當了三十多年老師,這嘴皮子我是真學不來”薑有為心裏清著呢,要找著自己這位母親的強勢和固執的原因,還得從自己這爹說起。薑爸的人生經曆相比起大多數人,可謂是“精彩”了。光是薑有為從爺爺那裏打聽來的故事就有不少,最記憶深刻的便是這幾個:薑爸小時候在村裏野的時候失足掉了茅坑,還是他自己爬出來的,這才從教書先生那裏取了文武二字;在取名之後,薑爸果然開始上進學習了,後來也成為了村裏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才,隻是在某次鄉下大掃除的時候,爺爺在床底下找到了不少小人書,那時爺爺還納悶呢,找了幾個跳大神的才安心;薑爸與薑媽的戀情怕是這年頭的電視劇也拍不出來,他們那會兒的幸福美滿勁兒隻會讓觀眾覺得假。現在的薑爸就是這樣的一個有故事的閑居在家的光頭老男人。


    薑爸的唯唯諾諾大概是從下海創業開始的,爺爺在迴憶舊事的時候有時也會感歎“我們薑家是真不會做生意!”薑有為隻聽說那會兒虧的挺慘,好在家裏積蓄還有一些,不然自己現在住的家都買不起了。“現在折騰一下,以後全家住橋洞。”薑有為心裏想著,同時也在為自己的無能作辯解。


    在薑媽充滿嫌棄和鄙夷的“男人就該好好掙錢,掙大錢!”聲討中,這頓早午飯自然是不歡而散。在最後一刻,眼見形勢愈加不妙的薑爸推開裝滿殘渣的盤子出言緩和道:“誰洗碗!”隨後像是逃跑一般離席而去。薑媽被打斷發言,先是慍怒湧上臉,隨後立馬表情變了變,故作憤恨地瞪了薑爸一眼,然後麵目嚴肅,視線直指薑有為,冷哼一聲道:“誰洗碗?”


    薑有為作投降態。


    在薑有為收拾狼藉的時候,他養的豬咪似乎睡醒了。它完全無視了家裏劍拔弩張的幾人,圍著幾人的腿肚子打轉,並喵喵喵的試圖求投喂。“嘖,沒一個省心的!”薑媽臉色突然一變,夾著聲音朝貓喚道:“三毛~”名叫“三毛”的狸花貓聽到後立即撲倒她懷裏。薑有為轉過頭看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忽然想起以前看到的奇怪知識:“也許是人馴化了貓,也許是貓馴化了人,這至少說明人是可以馴化的。”“我難道被馴化了?”薑有為想到這裏的時候,驚的差點丟掉了剛洗完的鍋。


    “有人說勞動之後總能讓人開始思考人生的意義。”


    “我的未來嗎?”薑有為躺在躺椅上曬太陽的時候開始這樣想著。“建築行業以後何去何從?某礦泉水集團欠的債怎麽還?自己的待崗狀態何時才能結束?我要成為什麽樣的人?我要做什麽?”薑有為越是去想越是迷茫,“艸,涼拌,該吃吃該睡睡。”他選擇了蓋卡,現在不是他的迴合。


    午後的陽光總是這樣溫暖又柔和,午後的陽台總是做白日夢的好去處。我們從未得知薑有為最後在想些什麽、夢到了什麽,我們隻聽到他說:“要是不用努力也能成為人上人就好了~”


    傍晚的日常自然不值一提,晚飯的桌子上儼然是上午的翻版。硬要提一嘴的話,薑有為在睡前洗漱的時候鬼使神差的望了一下鏡子,“這。。。是我?”他隻看到一個光著膀子的禿頭胖子,眼睛眯成一道線,下巴上長滿了幾天沒刮的胡茬,胸口長著濃密的黑毛,下半身的那玩意兒因洗澡水的溫度而縮成皺巴巴的一團,兩條大粗腿像兩根山藥。“這,這,這不是我!”薑有為慌亂的心想。“不,這不是我想象中的我!”他極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他徒勞地拿著一塊毛巾對著沾滿水霧的鏡子擦,試圖看清自己的麵貌,但最終隻看到了一個模糊的麵容——似人!薑有為揉了揉他的近視眼,還好,鏡子裏的那個胖子還是個人,算是吧?“至少人畜無害。”他這樣安慰自己。


    事實證明,自卑的人不愛照鏡子。


    薑有為在床上躺平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薑媽和薑爸為了防止因見到他們的蠢大兒而煩心,在之前窸窸窣窣地整理了不少生活用品,已經搬到新居去住了。“現在隻有三毛來陪我了,對吧,三毛~!”豬咪聽到自己主人唿喚,連忙往被廚的深處拱了拱。薑有為聽著隔壁傳來的沉悶的咚咚聲,心裏不是滋味,“咳,真是和平的一天。”


    。。。。。。


    寂靜的城市之夜,一道流星劃過,光芒照過每一位靠窗熟睡著的人們。這,稀鬆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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