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努說得不錯,過了兩日確實下了大雪。


    葉苧這些年從未見過這麽大的雪,白茫茫的雪花讓人看不真切,在空中翻飛著。


    一場雪白蓋在大地之上,將一切的肮髒、血腥、痛楚、愛恨都埋葬在下麵。


    葉苧站在廊下跺了跺腳將身上的雪花抖落,推開房門進去又趕緊轉身關上。落了雪格外的冷了,不能將冷氣帶給沈淵。


    屋子裏又添了兩個炭盆,上次木勒小王讓沈淵受傷之事傳入宮中,宮中對沈淵的一應起居更上心了。


    葉苧站在火盆旁邊烤了一會等自己身上的寒氣散了才進內屋。此刻沈淵正坐在床頭手裏捏著那個香囊,身上披著的狐裘滑落的大半,葉苧走過去將狐裘拉起來,在沈淵胸前係了個結。


    沈淵抬起頭來看著葉苧,葉苧還以為沈淵又恢複意識了。這兩日沈淵都有清醒的時候,但大多隻有片刻,很快又糊塗了。


    看著沈淵失神的眼睛,葉苧歎了口氣,看來還是糊塗著。沈淵此時卻抬起手撫上了葉苧的臉,當手指觸碰到臉頰的那一刻他突然笑了起來。不是沈淵經常掛在臉上的淺淺的微笑,而是那種發自內心的開心,好像什麽東西失而複得。


    笑著笑著,一滴淚從沈淵的眼角滑落,滾落在狐裘上,狐裘不沾水,那滴淚便順著狐裘滑落到了地板上,暈成一朵透明的花。


    葉苧伸手抓住沈淵的手捏了捏,很涼,順勢將他的手塞進被子裏。


    “人都不清醒了,也不知道在高興什麽。”她伸手將沈淵臉上的淚痕擦幹。


    “睡吧,睡一會就起來喝藥了。”她將沈淵扶著躺下,自己又轉出門去。


    自己在府中已經待了大半月了也不知道葉修在外麵如何了。


    “阿苧妹子出門去啊!”


    外院的克哈同葉苧打招唿,他也是那日同葉苧一起來的另外兩個小廝中的一個。另一個和葉苧一樣是齊人,葉苧一開始還想同他打好關係,他每次都不搭理葉苧,她也懶得管了。


    “是啊,公子讓我去買點蜜餞迴來。”


    葉苧他們沒有將沈淵意識不清的事情透露出去。


    “你有什麽要買的,我幫你帶迴來。”


    “我哪有什麽要買的,不耽誤妹子你忙了。”克哈摸了摸頭笑道。


    “行,那下次你要帶什麽同我說。”


    克哈點了點頭,葉苧同他告別後急急出門。


    她在街上晃悠著,四處看周圍的商鋪,突然發現一家蜜餞鋪的牌子上有一短兩長的劃痕,看起來像是製作牌匾時不小心劃出來的,但葉苧認得這是專屬他們葉家的暗號。


    葉苧提著籃子走了進去。


    “老板你這蜜餞怎麽賣的啊?”


    “我們這可都是上好的蜜餞你嚐嚐。”


    葉苧拿了一顆放進嘴裏嚐了嚐,“不夠甜,有沒有更甜一些的,要能壓的住苦藥味道。”


    “還要更甜的!”那老板撓了撓頭,“對了,我們今日剛到了一批新貨,還沒上架子呢,那個要更甜一些。”


    “是嗎?”


    “要不客官你去後院嚐嚐!保管甜。”


    “行。”


    說完葉苧隨著店裏的小廝往後院走去,店老板瞧了瞧門外閃躲的人影繼續招唿客人。


    小廝引著葉苧去了後院便離開了。


    葉苧在院子等了片刻還沒見人影。突然聽見背後有動靜,葉苧向左側身,躲開了射過來的一顆,蜜餞。


    “身手還是這麽不錯。”葉修端著一疊蜜餞靠著柱子笑道。


    “無不無聊。”


    葉修將碟子遞給葉苧,葉苧嚐了一顆,甜得發膩。


    “沈淵怎麽樣?”他聽見了不少沈淵在圍獵場上手上的事。


    “不太好。”葉苧搖了搖頭,“那個巫醫?”


    “放心,我打點好了。”


    葉苧點了點頭,擔心沈淵的真實的病情由此泄露,不過當時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你能不能聯係上我們在這邊的暗線,幫我給蘇老頭帶個話。”


    “我想辦法。”


    “這鋪子安全嗎?”


    “我一個商人做生意你還不放心!”葉修笑了笑,“放心,我從一個金人那裏買來的,鋪子裏的人都是上次收留的那些齊人,我選了幾個忠心的。在府衙那邊都過了明路,不會起疑的。”


    葉苧點了點頭,“那日後我們就在此處碰頭。”


    說完端著碟子出去了。


    “哎哎,我的那碟蜜餞。”


    前麵的老板看見葉苧端著一疊蜜餞出來招唿道,“怎麽樣甜吧。”


    “甜的很。這蜜餞果真不錯,都包起來,日後的蜜餞都來你家買。”


    “那感情好!”那老板笑嗬嗬地將葉苧送到了門口。


    葉苧提著籃子又在街上隨便逛了逛買了些小玩意,沒有管身後的尾巴。


    ·


    “阿苧姐姐你迴來了!”


    葉苧在籃子裏掏了掏,“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糖葫蘆!”赤努驚喜地跳了起來,“謝謝阿苧姐姐。”


    “我走後院子裏出什麽事沒?”


    赤努一邊吃著糖葫蘆一邊想著,“今日我在後院看見阿平哥哥了。”


    劉平?就是那個和葉苧一起來的齊人。


    “他來做什麽呀?”


    赤努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不過我記得三順總管說過前院的人不能隨便往後院來,後院的人也不能隨便往前院去。我給阿平哥哥說了,然後他就走了。”


    葉苧捏了捏赤努的臉欣慰著開口,“赤努做得真棒,下次姐姐還給你帶糖葫蘆。”


    赤努聽了這話開開心心地吃糖葫蘆去了。


    床上的沈淵緩緩睜開眼環視著房間,沒有人,他鬆了一口氣。捏了捏手裏的那個香囊,他迴想起了自己睡前葉苧對自己的照料。


    明明,明明已經讓她離開了……


    沈淵不確定葉苧是不是已經知道了皇帝對自己的要求。在邊城的時候他可以縱容自己,可是在大金,他不能,不能將葉苧帶入這險境之中。


    聽見門外的動靜他假裝閉上了眼睛。


    葉苧從外麵進來,散了散寒氣,走到床邊看了看沈淵的情況,正奇怪怎麽還沒睡醒就發現了沈淵紅著的耳朵。


    之前幾次沈淵恢複意識都不願見自己,這次葉苧壞脾氣上來了。。她湊近沈淵捏著沈淵已經微微發紅的耳朵,將臉湊近他的臉,距離很近,近到葉苧能夠感受到沈淵的吐息。


    沈淵在葉苧靠近的時候就已經察覺,他感受到葉苧離自己越來越近,他甚至能感受到葉苧的唿吸噴灑在自己的臉上。他的雙手攥緊被子,眉頭擠作一團忍者。


    葉苧看見他這個樣子笑出來聲,站起身來。


    “睜眼吧,早就知道你醒了。”


    聽了這話沈淵不自在地睜開眼。葉苧有些在氣頭上沒管他,自顧自地將買的蜜餞裝在碟子裏。


    “將軍,我說過,此地不是你該久留的地方。”


    葉苧拿起一顆蜜餞強塞進沈淵的嘴裏。


    “甜的還堵不上你的嘴。”


    “我知道你不想我留下,我此次來就是來看看你。”


    葉苧沒有透露她已經知道了他與皇帝的約定。


    “可是我一過來就看見你傷成這個樣子,我怎麽放心?”


    “這樣好了,等你身體養好了我就走。”


    “當真?”


    假的!


    “當然當真!”


    “王爺您清醒了。”三順端著藥進來,沈淵端著藥碗將藥一飲而盡,向葉苧表著決心。


    葉苧看了有些想笑。


    “藥苦,吃顆蜜餞。”


    沈淵含著蜜餞又沉沉睡了過去。葉苧和三順小心地退了出來。


    “外院的那個劉平你注意了沒?”


    劉平?三順想著,自己好像隻在外院見過他幾次。


    “沒有,他有問題嗎?”


    “我也沒有把握,不過還是小心為上。”


    他們三人準確來說應該都是泰安王安在這府裏的眼線。葉苧看那個克哈,人憨憨的不用太擔心,隻是這個劉平,雖然同是齊人,但心思深沉,不可不防。


    雪落了好些裏日子,院子裏蓋著厚厚的雪。葉苧在院子裏幫著赤努掃雪。


    “阿苧妹子!”


    葉苧迴頭發現正是劉平。


    “我和克哈已經把前院的雪掃完了,想著你們後院隻有你和赤努就同三順總管要求來幫你們。”


    “多謝了。”葉苧假意笑道。


    “妹子之前住在大齊哪裏啊?”


    “哦,我之前是安城人。”


    “是嗎?我也是,那我們還是老鄉呢。”


    “一想好多年沒迴去了,但是走的時候自己還小呢!”


    “是啊。”


    葉苧應和著他。


    “對了妹子,你在這後院忙嗎?”


    “還好,就是辦三順總管打打下手。”


    “我看出來三順總管,這院子裏最得力的就是你了。”


    葉苧笑了幾聲推脫著。


    “阿苧,你過來。”


    三順站在廊下喊道。


    “妹子你快去,剩下的我來。”


    葉苧放下鏟子,快步跑到廊下和三順一起轉進了書房。


    “怎麽了?”


    葉苧看三順一臉著急。


    “宮中說看沈淵的身子一直不見好說要派巫醫過來。”


    要是讓宮中發現了沈淵癔症這事怕是不好。


    “你先別慌。”


    葉苧想著,沈淵近來每日都會恢複一下意識,但恢複的時間不定有時是上午有時是下午。


    “這樣,今晚你去找之前那個巫醫,讓他開一些可以擾亂脈象的藥,”葉苧拈了拈手,“看沈淵明日什麽時候清醒,若是下午不清醒,我先拖一拖。”


    三順點了點頭,按照葉苧的吩咐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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