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一定把這個家務事給您斷得是一清二楚、黑白分明、擘兩分星、公私分明、班班可考、層次分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一個發言的是西縣令。


    這個編故事的高手,他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八歲熟讀四書五經,十年寒窗苦讀,幾番進京趕考,才得以金榜題名。多年辛苦,換來一個七品縣令。


    在縣令任上,他也沒有懈怠地得過且過混吃等死,而是廣泛收集治下的奇聞軼事,進而充分發揮了自己的聰明與才學,研究出了這麽一套“西為民編故事斷案法”。


    接下來,讓我們來欣賞西縣令精彩的表演:


    西縣令剛開始的話還是很中肯的,他故作高深地捋了捋下顎的胡須,緩緩說道:“依下官來看,難難難,道德玄。天下久安城,處於太行山之巔。境內多山,易守難攻,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然而當天下和平,久安城的地勢卻轉優為劣,太行山成為了限製久安與京師、河南以及山東、江南等地的屏障。久安城東南的疙瘩縣,更是四周皆山,糧食則更為有限。”


    眾人皆歎惋。


    西為民繼續說道:“《老子》有曰,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雖然土地貧瘠而人口增多,不易耕種,久安卻擁有著另外的財富,疙瘩縣西邊大山裏的鐵礦便是其一。明初,當鐵冶由官營轉歸民營後,久安的鐵貨陳家便漸漸崛起了。”


    人群中有些嘈雜之聲。


    西縣令道:“與此同時,久安作為北方的絲織中心,沈王就藩久安後,組織數千機戶織綢,由於大受市場歡迎,用於市場流通的久安綢逐漸超過了上供數額。絲綢王家成為經營久安綢的佼佼者,久安綢與杭鍛、蜀錦成為中國三大名綢。萬曆年間開始,朝廷派織久安綢不斷,索潞綢動輒幾千匹,略不知節。”


    費一流心想這倒卻有此事,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末,大明萬曆皇帝神宗墓“定陵”開啟之後,僅僅在萬曆帝棺槨內,就有包括工麗異常的妝花紗龍袍在內的八八六十四匹久安綢。這些久安綢在地下長眠了六百年,出土時依然光鮮如新。


    西縣令接下來的話,加入了大量的個人感情色彩:


    “那是二十五年前,萬曆二十八年,久安卻遭到了前所未有天災,然而朝廷的賦稅卻分毫不減。時人曾言,皇上雖富有四海,然得銀則喜;競彼鏐鐐,錙銖必盡;取金銀動至幾十萬兩,索久安綢動至幾千匹。這句話出自萬曆年間雒於仁的《酒色財氣四箴疏》,疏中指出萬曆皇帝酒色財氣樣樣貪戀,勸諫皇上臨朝務正,他也因此遭奸佞小人罷免。直到我朝天啟元年,當今皇上聖明,追贈其為光祿寺少卿。”


    路知府不語,默默點頭。


    西縣令道:“然而,事實正是這樣。王家久安綢的派造任務,逐年加碼,年產多達十萬匹,織機超過一萬張。那是絲綢王家的巔峰,當時的王家比鐵貨陳家要富出許多。但那卻也是絲綢王家沒落的開始。天災之後,桑田減產,任務不減,絲綢王家最先受到衝擊,緊接著鐵貨陳家也受到影響。


    為了完成朝廷的任務,為了應對久安天災的寒冷與幹旱,為了應對原料不足的困難,兩家不得不另尋出路,王老絲和陳老鐵在此時發揮了重要作用。他們在太行山中行路難,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北越長城,駝鈴兒響叮當,南下長江,千帆競往。他們收購生絲,長途販運。他們運送鐵貨,遠銷各方。”


    路知府有些不耐煩地說道:“西縣令你這個講故事的節奏能不能稍微快一點,這麽長時間了還沒涉及到案情。”


    西縣令道:“我這得慢慢鋪墊嘛,背景得交代清楚。下麵進入正題……”


    那是一個風雪交加之日,王老絲與陳老鐵行走在深山巨穀中,要親自去他鄉收購原材料,王老絲卻感到山遠天高煙水寒,近來無限傷心事,誰與話長更?


    陳老鐵看出了王老絲的不快,這些歲月他們同甘共苦,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安慰道:“王兄,百尺竿頭五兩斜,此生何處不為家。有什麽可煩心的?做生意,為了錢嘛,風餐露宿,不寒磣!”


    王老絲長歎一聲:“我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人,隻是拙荊懷胎十月,算起來如今該是臨盆的時刻了。若是能為王家填個子嗣,這本該是好事。隻是大夫說你嫂子身體瘦弱,然而此時此刻我卻隻能在這山穀裏。”


    陳老鐵道:“王兄一說,我倒也擔心起我媳婦兒來了,她也懷孕許久了,臨盆生產就在眼下了。我等也出不上什麽力,倒不如把此行的任務早些幹好了,也好早些迴家。”


    王老絲道:“不想弟妹也是將近生產了,祝賀祝賀啊。你我妻子同時有身孕,我倆卻不得不在外奔波,天下真有這麽巧的事?”


    陳老鐵道:“我看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王兄若是不嫌棄,嫂子和拙荊日後若生的都是大胖小子,就結拜為兄弟;都是閨女,就義結金蘭;一男一女,結為秦晉之好,如何?”


    王老絲欣然答應,拿出隨身佩戴的玉佩,摔成兩半,作為信物。”


    (指腹為婚我不管,我心疼那塊玉啊!)


    費一流道:“但是西縣令,如今是兩塊信物,作何解釋?”


    西縣令道:“陳老鐵見王老絲摔了塊玉,於是也掏出自己隨身的玉佩,摔成兩半,說是一份怕丟,所以追求個保險,再摔一塊作為備份。”


    (保不保險我不管,我心疼又是一塊玉啊!把玉給我,我來給你保這個險。)


    “那兩塊信物一大一小,又作何解釋?”


    西縣令囁嚅道:“下官看來,這必定是當年的王家相對於周家闊綽,所以王老絲的玉要比陳老鐵的玉大一些。陳老爺,我這麽說,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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