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蘇格拉底的學生上下打點,左右安排,終於在監獄裏見到了蘇格拉底。”


    “老蘇明明知道判他有罪的那一堆人都是無賴之舉,是完全沒有什麽正義可言的,然而……”說到這裏,張三保這麽一個九尺高的壯漢,這個滿臉絡腮胡子的九尺壯漢,言語之中竟然開始有些哽咽。


    費一流接來話來:“然而蘇格拉底還是拒絕了他學生的出逃計劃,他說自己既然被正義的雅典法律製度所判決,如果出逃監獄,那麽法律得不到遵守,就會失去它應有的效力和權威。那樣的代價是巨大的,將導致國家秩序與社會正義的蕩然無存。骨瘦如柴而意誌堅定的蘇格拉底一方麵捍衛著他那前衛的智慧主張,一方麵又用生命捍衛那個治他於死地的雅典製度。麵臨死亡毫無畏懼,慨然等待著最終走向刑場。千百年來,多少人不理解蘇格拉底的做法,他明明知道,他用生命去捍衛的雅典民主製度,最終將他推向了暗無天日的牢籠。然而,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人在維護著法律的尊嚴,才有著西方如今的法治文明。”


    “一流,你們這些當官的有文化的就是不一樣,把個老蘇的死亡說得如此光輝。不過,在我心中,楊大人就是我們的蘇格拉底啊!寧死守護著不變的氣節。西方有蘇格拉底,大明有楊漣。”張三保道。


    “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王五常道,“君不見孔子曾雲:托孤寄命,臨大節而不可奪!楊大人真乃千古文人氣節的楷模。”


    “所以楊大人逝去了,這不是悲劇的聲音,”李四鄴激昂澎湃“楊大人臨死前仍然大笑,對一個目標念念不忘,那便是國家強固,聖德剛明,海內長享太平之福。這是一個有著莫大文人氣節的為國為民者用生命在捍衛我大明的氣節,用生命詮釋了東林人的精神追求,用生命向著魏忠賢發出的衝鋒號。”


    “說得對啊,魏忠賢一日不倒,我等營救楊大人的計劃便一日不可破產。大人雖然逝去,但鬥爭精神永不變。”王五常這個文弱書生異常地義憤填膺。


    張三保攥緊了拳頭:“這可惡的魏忠賢和許顯純!枉處贓私,殺人獻媚。此番進京,原本是受熟人相托,又念楊大人一世青名,前來設法營救。未曾想張三保空有一番蠻力,未能成功。我勢要除掉這不可一世的許顯純,也好返迴家鄉,像山裏……山村裏的弟兄們、道上……道途中遇到的江湖好友言說。”


    再說此時此刻最為傷心的楊嫣知姑娘,她身為楊漣的女兒,早年喪母,如今大好年華,偏逢此劫。


    京城之中父輩的官僚好友叔叔伯伯多已自身難保,如左光鬥、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顧大章等皆已入獄;明時大家閨秀女兒身之時又多是輕易不肯拋頭露麵的,同齡閨蜜自然不多;年前楊漣被從老家湖廣應山裝上囚車押送進京之時,她萬般無奈,與費一流的婚事也一再延遲。


    她不顧女兒之身東奔西走,家傾路遠,交絕途窮,大有西漢王朝之時緹縈上書救父之毅力和勇氣。


    隻可惜明楊漣觸碰的是幾近一手遮天、處處從中作梗的魏忠賢,熹宗不是當年的漢文帝。


    然而最讓人傷心的莫過於,不想這許多天的辛苦奔波,到最後還是未能救父一命。楊嫣知心中自然是萬般滋味,她甚至無暇發現與感受費一流穿越的這一天多來的巨大變化。


    楊漣慘死在獄中的消息傳來,費一流一行皆歎惋不已。然而,一番傷感過後,生活還是要繼續。


    這是費一流穿越到大明天啟五年的第二天,至此,楊嫣知經曆了從救父心切的焦急到喪父之痛苦,甚至沒有察覺費一流的變化之大。


    盡管費一流、李四鄴、張三保、王五常四人強忍心中的傷感,一個個聲稱要為楊漣報仇,然而這並沒有使楊嫣知的心中好過許多。


    費一流見楊嫣知哭得傷心欲絕,心中萬般憐惜。想起昨日裏李四鄴曾說過要他注意一下嫂夫人的身體,懷孕不易,費一流輕輕拍了拍楊嫣知:“注意身體啊。”


    李四鄴三人也紛紛來勸楊嫣知節哀順變,楊嫣知見大家都來關心,強忍悲痛:“家父的事讓大家受累了。我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奈何父親走得慘烈。相信家父的去世是有價值的,魏忠賢終有一日會自食其果,魏忠賢如今權勢浩大,此事就此打住,大家不必再操勞了。嫣知在此謝過大家這些天的幫忙了。”


    “小嫂子這是哪裏話,我們既然摻活進了這件事,就要一管到底。”張三保道。


    “嫂夫人客氣了,楊大人是為民生社稷而死,我等東林書生皆受教於楊漣,以氣節為重,楊大人的事我們自然應當略盡些綿薄之力。”王五常道。


    “嫣知姑娘注重身體才是。”李四鄴道。


    楊嫣知謝過李四鄴等人,簡單商量著分頭去處理一下楊漣的後事。


    張三保說聲“好”,最先拿起刀低頭走出庭院去。


    王五常道聲“那小生也去了,嫂夫人節哀”,拱拱手,拿起先前那塊“測字算命”的招牌,也出去了,不曾注意到道袍後的褶皺。


    李四鄴沒說什麽話,起身離開坐席,留下一個落寞的背影


    眾人暫且別過,送走了李四鄴三人,費一流猛然想起昨夜於獄中見楊漣之時,楊漣曾要其轉告,嫣知的梳妝盒內嵌有楊漣留給嫣知的一封書信。


    待費一流說與楊嫣知,楊嫣知,從房間裏拿出一個極為精致的梳妝盒來。這梳妝盒由名貴木材紫檀所製,其上雕刻著的一朵極為精細的蓮花,蓮花的花蕊處,鑲刻著一塊玉石。


    卻說楊嫣知纖纖玉手,輕啟這梳妝所用的鏡匣,精美的妝奩中擺放著尋常不過的唇脂、眉墨、胡胭脂、妝粉等,與古代大家閨秀所用的妝容脂粉並無二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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