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七十二待坑殺的儒生博士就是這頭巨獸口中的食物。他們早早就被押送到草灘,每個人的外麵都穿著一件葛衣死囚服,被反綁著雙手,後背插上一塊高高的名牌。圍著大坑,跪成一圈,靜靜地等待死神來臨。隔著幾個犯人,便有一個黑衣官吏,他們是廷尉府的律吏,正在大聲地向看熱鬧的百姓,介紹這七十二博士的罪刑。


    郡縣製對舊六國來說,是剛剛執行八年的新秦法,對三秦大地的老秦人來講,早已經是刻在幾輩人心裏的法律。當他他叫到官吏解說這此儒生的罪行時。心中都在暗罵:


    “活該!周朝分封製有那麽好會讓我們老秦人滅了!”


    “這些人書讀到狗肚子裏了,長人樣,噴狗屎!”


    “這些人一進鹹陽就是高官祿,出門坐馬車!迴家六進屋。我們老秦人,戰場上殺敵立功,幾代人都掙不到他們的待遇!”


    “這就是一群咱們老秦人好酒好肉供出來的白眼狼,死得活該!”


    ……


    扶蘇的馬隊總算在日上三杆時到達鹹陽,昔日渾身上下收拾得一絲不苟,風度翩翩的長公子,現在已經變成一個頭發淩亂、胡子拉碴衣服又髒又舊的,人又髒又黑的漢子。他丟下馬,不顧疲勞,直奔皇宮,後麵幾名侍衛小跑著,緊緊跟隨。


    宮門衛和宮門吏見一個如此髒亂的人匆匆而來,哪裏能認得長公子,以為是哪裏竄出來的瘋漢子。急忙執戈來攔。


    扶蘇後麵的侍衛急忙高聲喊道:“長公子進宮,不得無禮!”


    宮門吏和宮門衛定睛一看,果然是扶蘇長公子,嚇得急忙伏地請罪。


    扶蘇問門口的太監:“皇帝陛下在何處?前麵帶路。”


    那小太監幾乎將腦袋縮進脖子,輕聲說道:“在禦書房,小斯為公子帶路!”


    一會兒,兩人來到禦書房門口,小太監又輕聲說道:“公子留步,容小斯進去稟報!”


    “不用了!”扶蘇說著,便整理一下衣冠,在門口高聲喊道:“扶蘇拜見父皇!”


    始皇帝正在批閱奏折,突然聽到扶蘇求見,一愣,輕聲對趙高說道:“扶蘇怎麽迴來這麽快?定是趕迴來為儒生博士求情,去告訴扶蘇,一路奔波辛苦了,先迴府休息,明天再來見朕。”


    趙高來到門口,輕聲說道:“皇帝陛下有旨,長公子先迴府休息,明天來見駕!”


    未等趙高說完,扶蘇一把推開趙高,竟直來到始皇帝麵前,躬身施禮道:“孩兒拜見父親!”


    “你身為監軍,不經請旨就趕迴鹹陽,是為救那七十二個儒生博士吧!”始皇帝問道。


    扶蘇答道:“那七十二博士,豈圖複辟周朝舊製,壞我大秦國法。他們的罪有應得,不值扶蘇為他們求情!”


    始皇帝聽了,精神一振,心中暗喜,幾個月不見,這個兒子竟敢換個說法進來,以前他可沒有這個膽,現在還能說出這些識大體的話。再認真看了看扶蘇,隻見扶蘇頭發淩亂了,衣衫不整,顯然是為了趕路受了不少罪。急忙對趙高說道:“小高子,給長公子上一份參湯鹿肉,再熱壺酒。”轉頭又對扶蘇說道:“快先坐下來,你還有什麽話要說,現在就說。”


    扶蘇在右邊桌案前坐下,挺直了腰板,說道:“我大秦本是西垂弱邦,素有六國卑秦不與之盟,天下士子不入秦之說。是孝公重用商君變法始,大秦開始廢分封行郡縣。自此國力日益強盛。曆經六代秦君勵精圖治,數百萬老秦將士流血犧牲,才有今日天下一統的大秦帝國。大秦有今日,郡縣治新法是首功。七十二儒生博士企圖廢郡縣,行分封,這是要壞我大秦帝國的根基。別說父皇不答應,扶蘇與三秦父老也不答應。所以七十二博士該死,車裂亦不為過。”


    這個時候,趙高端來一碗參湯,一壺溫酒,一鼎香噴噴的鹿肉,放在扶蘇前麵的案上。


    始皇帝說道:“先咥鹿肉,喝一口酒,慢慢說!”


    扶蘇端起參湯一飲而盡,又切一大塊肉放進嘴裏,囫圇吞下去,又連幹了幾爵酒。立刻覺得疲意盡消,英姿勃勃。他一邊抹著嘴的酒嘖,一邊站了起來說道:“父皇,七十二博士罪該萬死,隻是此時殺了他們得不償失。”


    “為何得不償失?”始皇帝問道。這時他的眼神已經多了幾分父親的慈祥,沒有了剛剛的殺氣。


    扶蘇解釋道:“天下人都知道,淳於越是兒臣的老師,其餘的博士也有三分師生之情。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今天父皇殺了他,天下人肯定會說扶蘇是不孝之徒!父皇也會落下暴君的罵名。為了七十多個該死的儒生搭上我們父子兩個的名聲實在不值得!”


    “如果朕堅持要殺他們呢?”始皇帝問道。


    “兒臣請為監斬官!兒臣要借這七十二個博士的命,告訴全天下的人,郡縣治乃大秦立國之策,現在是,以後也是,未來也是。從今開始,誰敢再提分封製,不用父皇出手,扶蘇先車裂了他!”扶蘇斬釘截鐵地迴答道。


    “好!這才是朕的長公子!嬴氏的好兒孫!朕今天高興啊!朕的長子已經涅盤重生!”始皇帝雙手扶著扶蘇堅持又寬闊的肩膀,兩眼堅盯著扶蘇的眼睛,他已經扶蘇那雙意誌堅定的眼神裏,看到了大秦的未來,看到了希望。他強忍著不讓高興的淚水掉下來。他使勁地拍了拍扶蘇的肩膀,說道:“扶蘇,記住,你是朕的長子,大秦的長公子。去吧!渭水草灘上的七十二人任由你處置,朕相信你!”轉頭又對趙高說道:“小高子,請金箭,賜予長公子!”


    “諾!兒臣告辭!”扶蘇答道,順手接過金箭轉身而去。


    扶蘇走後,始皇帝才用衣袖擦了擦雙眼。自言自語道:“朕有長公子扶蘇,何懼那些儒生博士複辟?扶蘇終於長大了,朕也不複當年了,變得多愁善感了!”


    黑山聽說扶蘇趕迴來了,生怕他們父子在宮中鬧出事來,急忙趕到皇宮,準備進宮去瞧一瞧。在宮門口,正好碰到出宮門的扶蘇。急忙施禮道:“黑山見過長公子!”


    “安南侯!父皇賜扶蘇為金箭使者,全權處理七十二博士之事!現在以金箭使者的身份命令你帶上金箭火速趕往草灘刑場,先保住七十二博士的性命!扶蘇隨後便到。”扶蘇命令道。


    “諾!”黑山雙手接過沉甸甸的金箭應道。心中在想,這個還是幾個月前那個多愁善感的扶蘇嗎?


    渭水草灘刑場,此時已經是人山人海。在刑場外麵執勤的正是廷尉府右監王三怒。三怒見黑山和侍衛馬隊來到,急忙攔住黑山說道:“前麵是刑場重地,請安南侯下馬前行!”


    黑山掏出金箭,在王三怒麵前愰了一下,冷冷地說道:“讓開!”


    王三怒見到金箭急忙施禮道:“不知金箭使者到來,請恕罪!”說完大手一揮,看刑場的兵丁立即拔開人群,讓出一條路直通監刑台。


    黑山對身邊的肉餅說道:“你在此等長公子!”說完直接催馬直奔監刑台。


    叔孫通和周青臣等博士們在監刑台前急得團團轉,忽然看到黑山帶著人騎馬進了刑場,便喜出望外,躬身施禮道:“安南侯能馳馬入進刑場,必有皇命在身。是不是皇帝陛下赦免了淳於越他們了?”


    黑山沒有迴答,因為自己也不知道扶蘇的意思。他竟直走到監刑台,對坐在上麵的李斯和頓弱出示了一下金箭,說道:“金箭使者要接管刑場,二位大人,先讓一讓!”


    李斯和頓弱見到令箭,急忙起身,走到黑山麵前施禮道:“臣李斯、頓弱尊令!”


    黑山沒有坐李斯的主座,而是走到旁邊頓弱剛剛坐的位置坐下,問道:“何時行刑!”


    頓弱答道:“午時擂鼓,三通鼓畢行刑!”


    “午時已到!”頓弱話剛說完,一名報時官吏立即喊道。


    黑山暗想,扶蘇定會赦免這些博士,老子先嚇唬一下他們,讓所有的儒生博士長長記性,長公子來時,這個人情更大。於是便下令道:“擂鼓!準備行刑!”


    黑山的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家都以為他是奉旨來赦免博士們的,怎麽讓人擂起催命鼓了。


    “咚、咚、咚……”四麵一人多高的大鼓同時敲響,聲如五雷轟頂震耳欲聾。


    幾名廷尉府官吏齊聲高唿:“”一通鼓閉,停止生祭!”


    圍觀的人都靜了下來,默默地看著刑上上的七十二名死囚與他們的家屬生離死別。


    轉眼又過了兩刻鍾,黑山冷冷地命令道:“二通鼓開始!”


    “咚咚咚”又響起了一陣鼓聲。


    刑場內官吏又高聲齊唿:“二通鼓閉,閑人離場,人犯就位!”


    話音剛落,場內的兵丁們開始將家屬們驅離現場。三百多個頭上包著紅色布巾的劊子手將死囚押入坑中,此時大多儒生博士已經嚇得癱瘓在地上,劊子手們不得不將他們一個個拖入坑中。


    淳於越昂首挺胸,高聲唿喊道:“兄弟們,咱雖然不是同日生,今日同死,還死同穴,黃路還可以結伴飲酒作歌,何懼一死唿?抬起我們的頭顱,挺起我們的胸膛,讓大家看看我們士子的骨氣!”


    “大家抬起頭,挺起胸膛,黃泉路上好作伴!”又有十幾名死囚唿喝道。


    在一小部分硬氣的鼓勵下,有,有一些死囚勉強站了起來,但是大部份死囚已經嚇站不起來。


    叔孫通走到黑山麵前,直唿黑山之名,說道:“黑山,也算是儒家弟子,你的仁、義哪裏去了?”


    黑山答道:“我的老師是教過我待人要仁、義、禮、智、信。但是,企圖壞法複辟的人,那就是我黑山的敵人。黑山對待敵人,隻用秦劍,從不留情。擂第三通鼓!”


    “咚,咚,咚!”鼓聲象催魂的鬼魅,攝人心魄,圍觀的人們停止恥笑、譏罵,他們望著坑裏死囚,仿佛自己也置身其中,不寒而栗。


    “三通鼓閉,行刑人就位!”刑場官吏喊道。


    數百個頭包紅布巾的劊子手,手執鐵鍬圍著大土坑,站成一圈,齊聲高唿:“行刑人就位!”


    這個時候,全渭水草灘數萬人都鴉雀無聲,靜靜地等待著黑山的命令。


    黑山依舊黑著一張毫無表情的臉,坐在那裏,紋絲不動。


    頓弱見黑山遲遲沒有下令開始行刑,便好奇提醒道:“安南侯,可以下令開始行刑了!”


    黑山冷冷地答道:“等!”


    “等誰?”頓弱好奇地問道。


    “等他!”黑山指了指旁邊的主位說道。


    正在這時,遠處又來一支馬隊,為首的正是扶蘇長公子。此時的他渾身上下已經煥然一新。剛到刑場邊,接應的肉餅立刻喊道:“金箭特使替駕到!”


    眾人正在疑惑,怎麽又來一個時,隻見黑已經離開坐位,恭敬地站立在大家前麵。一會兒,馬隊到達監刑台,未等眾人反應過來,黑山躬身施禮,雙手捧起金箭大聲喊道:“恭迎金箭特使!”


    扶蘇接過金箭,沒有理會身邊邊向他施禮的大臣和儒生博士們,直接來到大坑邊。


    坑內的儒生博士此時猶如抓到救命稻草。紛紛掙紮著哭訴道:“長麽子救命啊!長公子救命!”


    扶蘇並沒有下令立刻釋放這些儒生博士,而是向他們深深地躹躬行了個揖手禮說:“扶蘇在遙遠的漠北,聽聞眾位老師上書的事情,扶蘇十分震驚,不是震驚父皇要坑殺你們,而是震驚老師們至今還有如此冥頑不化的思想。在我們現在腳下這塊地,五百多年正是周朝的王畿之地。這邊向西或向北千裏便是戎狄、犬戎、義渠、匈奴聚居之地。自商君變法,行郡縣之後,一百多年來,秦人先後滅戎狄、義渠,北驅匈奴後,又東出橫掃六合,才有今日的大秦帝國。每一個關中老秦人都知道,這些都是郡縣製之功。而你們不師今之長,反而鼓吹周之短,妄圖廢郡縣,行分封。不用說皇帝陛下,扶蘇都覺得坑殺你們太便宜了!”


    坑內的博士們聽了,無不痛哭流涕道:“悔之晚矣!長公子救救我們!”隻淳於越和他身邊幾個儒生,依舊挺直胸膛,一聲不吭。


    扶蘇接著說道:“扶蘇從數千裏外的漠北,星夜兼程趕了迴來!向皇帝陛下求情,決定給眾位老師留下一條生路。隻要你們認罪,扶蘇便以髡刑代替坑殺之刑,送老師們迴家!”


    髡刑就是剃光頭發和胡須的刑罰,對於於信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損傷孝之始也的儒生,雖然傷害不大,但是侮辱性極強。比起刖鼻黥麵等肉刑帶來的終身侮辱,就不算什麽了。


    “我們認罪!我們認罪!”儒生們紛紛磕頭如搗蒜,認罪道。


    “給認罪的鬆綁,拉上來行髡刑!”扶蘇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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