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的執金中尉被免職後,秦王既沒有恢複黑山的官職,也沒有重新任命別人。好在鹹陽治安尚好,一切正常,偶爾有需要執金中尉決定的事他們送到隔壁的國尉府交國尉處置。因此,黑山當了幾天閑人。好在大良造的爵位還在,待遇依舊。晚上散衙後,眾親信手下才不約而同地來到黑山的府邸,談論著一天以來發生的趣事。


    酈食其說道:“燕王的使者已經到達鹹陽。聽說是來獻地求和,還帶來了叛將樊於期的首級。看來,大秦下一要滅的肯定是魏國了!”


    黑山一聽,暗想:荊軻刺秦王的事情就要發生了!秦王會不會有危險呢?因為現在的許多事並沒有按曆史發展,比如匈奴提前十年被秦國打敗。身邊這個高陽酒徒酈食其也提前近二十年出仕了。看來,我還是要想辦法去阻止荊軻才行。


    “燕國使者可是荊軻?”黑山問道。


    “正是燕國新任上卿荊軻!”酈食其答道。又問黑山:“你認為秦軍下一步是要進攻哪個迴家?”


    “必先攻燕、代,但魏先亡。”黑山答道。


    “何以見得?”酈食其疑惑地問道。


    “荊軻者,為人俠義少言善擊劍!太子丹使荊軻入秦,必有大文章!咱們拭目以待。”黑山答道。


    秦國將在兩日後舉行大朝會接受燕史獻地圖。黑山這個堂堂大良造卻沒有參加大朝會的資格,代表中尉府的是中尉府長史酈食其。中尉府在每年兩次的大考核中已經連續得了五個卓越。酈食其做事幹練,文章書法都很好,還練就一身好劍術,斷案時又快又準。黑山又有意將功勞歸到他的頭上,所以他現在已經是大夫爵位了,頭上戴著木質板冠。


    晚飯後,黑山特地叫來酈食其,問道:“我覺得荊軻不簡單,如果他當殿行刺秦王,你有什麽辦法阻止?”


    “當殿行刺,你在講故事嗎?”酈食其答道。


    “中尉府也算是秦王的半個護衛,隻要有一個人那怕這個人是文官在秦王身邊,也要盡力保證秦王的安全,未雨綢繆,才能萬無一失!”黑山說道。


    “我還未進入過大殿,對那裏的情況一無所知。你先介紹一下!”酈食其說道。


    “所有人進殿都要先脫下鞋,解下配劍,郎衛搜查後才可以進去。而郎衛隻守在大門外,無詔是不能進殿的!荊軻如果將武器藏在國書裏,就可以把武器帶進去!能藏在國書裏的武器,隻有短劍,為了保證短劍的威力,肯人定會淬毒。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你要怎麽辦?”


    兩個人同時陷入沉思!


    “為了秦王的安全,我現在必須入宮。”黑山說道。


    到達宮門口,已經是戌時!黑山對門口的宮門吏說道:“我有急事要見秦王,速去稟告。”黑山雖然被罷了官,但是爵位還在。


    宮門吏不敢怠慢,立刻去報告。一會兒出來了,說道:“王上正在和九卿議事,讓你明天下午再來!”


    黑山暗叫不好!明天早上大朝,無論如何晚上都要見。急忙說道:“請再去稟告,就說我的事情大且急,必須馬上見駕!”


    門吏顯得十分為難,說道:“我硬著頭皮再去報告一次,如果再拒絕,就請恕我無能為力了!”


    “有勞了!”黑山向宮門吏行禮道。


    門吏再次來到秦王書房,稟告道:“稟告王上,大良造黑山說事大且急,請求立刻見王上!”


    “這個黑子,挨打沒幾天說忘了疼了!你跟他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有事明天下午再來!”秦王一臉不悅,說道。


    “諾!”宮門吏應聲而去。


    “王上,黑山深夜求見,必有非常緊要之事!請允許臣先去見見他,真有要緊之事,我再帶他來見您!”尉繚說道。


    秦王想了想,說道:“可也,你告訴黑山,寡人氣還沒有消,小心他的黑頭!”


    “諾!”尉繚起身行禮,向宮外走來。


    宮門吏向黑山傳了秦王的話,黑山急得直跳。正在求宮門吏第三次稟告時,見尉繚過來,眾人急忙行禮。


    “黑山,你進來!有什麽急事?先和我說說。”尉繚招唿道。


    黑山大喜,對國尉說道:“燕使六成是刺客!請秦王勿必要防範於未然。”


    尉繚嚇一跳,問道:“可有證據?”


    “沒有證據,我的直覺加推測的!”黑山說道,“我今天在燕國商社閑坐。聽說荊軻、秦舞陽皆膀大腰圓的壯士,便進一步打聽,了解到荊軻為人俠義寡言善擊劍,這正是刺客本色,秦舞陽也是年少就殺人的勇士。荊軻離燕時在易水邊唱的歌已經隨使團傳到燕國商社中,歌詞是‘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可見其已抱必死的決心出使秦國。因此,我判斷燕使極有可能是刺客。”


    尉繚想了想,說道:“請隨我去麵見秦王!”


    “還是國尉先進去,等你們談完了,再來喚我!這個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黑山說道。


    尉繚點點頭,覺得有道理。兩人又商量一會兒,才分開。


    黑山在門房中閉目養神。直到子時,幾位大臣才離開!一名內侍來傳黑山入宮。


    進入秦王書房,酥油燈又亮又香,書房內,除了秦王和尉繚,姚賈也在。黑山一一行了禮。秦王打著哈欠說道:“黑山,你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請直說。”


    “黑山懷疑燕使是刺客,我也覺得有道理,我們這些人中,隻有典客姚賈大人見過燕使,所有也留你下來了解一下。”尉繚搶先說道,其目的是告訴秦王,他也同意了黑山的看法。


    黑山便把自己的判斷依據又詳細講了一遍。


    姚賈聽了,不懈地說道:“故事編得很精彩!國使為刺客,未償聞也!你可有證據?”


    “若有證據,我早就到中尉府報案抓人了,何必半夜見王上。”黑山說道。


    “無稽之談,荊軻、秦舞陽是壯士不假,難道他們兩個想徒手當刺客?”姚賈說道。


    “如果我是燕國刺客,我會把兇器藏在的國書的木匣中,郎衛是不能打開放國書的密匣檢查的。”黑山答道。


    “小小木匣怎麽能放下兵器?”姚賈又說道。


    “一尺短兵,正好放得進去!”黑山說道。


    “一尺短刃怎麽殺得了身佩長劍之人?”姚賈又譏諷道。


    “如果是我拿一尺短劍,刺殺你,你必死無疑!”黑山說道。


    “王上,把佩劍借給我,我要領教一下黑山是如何能殺得了我!”姚賈火冒三丈,他也是文武雙修。劍術也不弱,哪能咽下這口氣?


    秦王見兩人扛上了,也想看熱鬧,便從身後牆上,摘下一柄三尺長劍丟給姚賈。姚賈當下把佩劍掛在腰間。


    黑山則是拿起一根毛筆放在身前的案上,說道:“我玩在是亡命刺客,這一尺長的筆是我的兇器,我離你五步外,我讓你先拔劍,我再取筆,你看我能否殺你!”


    “好!我就領教一下,看是誰先殺了誰?”姚賈說道,站離五步。


    黑山也不看他,眼睛隻是盯著筆。隻聽“錚”一聲拔劍響聲,黑山迅速伸出右手抓住毛筆,立刻甩向姚賈正中臉門。姚賈沒有料到黑山會用飛刀,大囧。


    黑山說道:“要不要從新開始一次!”


    姚賈正想找借口再來,見黑山主動提出,立刻答應道:“好,再來!”


    “錚”姚賈又拔劍,黑山還是老樣子,將手一揮,姚賈急忙側身閃開,哪裏知道黑山第一下為虛,第二下才甩出毛筆,命中姚賈胸口!姚賈的臉立刻紅了下來。不服氣地說:“再來一次!”


    第三次,黑山直接把筆扔在姚賈的腳麵上。姚賈上前幾步,將劍搭在黑山肩上,正得意。黑山說道:“做為刺客,成功與失敗,我都是必死無疑。但是這一次,你也死定了!”


    “我頂多是腳受傷了,怎麽會死?”姚賈不服氣地問道。


    黑山冷哼一聲,沒有迴答。尉繚說道:“如果我是刺客,我肯定會找一把鋒利無比的短刀,再淬上見血封喉的巨毒。不管刺中你身上哪裏,你都必死無疑!”


    姚賈聽了,滿臉通紅,自己出使各國,對各國國君權臣都是吆來喝去。什麽時候吃過這樣的啞巴虧。還是硬著脖子說道:“我還是不信荊軻會行刺秦王,使者為刺客,聞所未聞。我敢拿項上人頭和你賭。”


    “為了刺殺吳王僚,專諸躲在太湖學治魚三月。藏魚腸劍於魚腹,成功地刺殺了吳王僚。要離為了刺殺慶忌,弄殘自身,殺了自己的家人,才取得慶忌信任,最終成功刺殺了慶忌。哪個不是出人意料之外?我不和你賭,也不要你的人頭。你百般維護燕國使者,不惜拿自己的生命作賭注。為了秦王的安全,你晚上別迴家了,在門房將就三個時辰,天就亮了,朝會完了再迴去吧!”黑山說道。


    “黑山,你算什麽?敢軟禁我?”姚賈怒喝道。


    “我雖然不在中尉府了,但是我還記得執金中尉的責任。隻要秦王有百分之一的危險,我們就要做百分之百的防範。何況,我已經判斷燕使有六成的可能是刺客!所以,隻能委屈您一夜了!”黑山說道。


    “黑山,明天朝會的安全,由你全權負責。寡人雖然不知道燕使如何,但深知燕太子丹的為人,這種事他做得出來。”秦王說完,自己去休息了。


    “郎衛!”黑山喊道,“帶姚大人下去休息。”


    “諾!”兩個郎衛應聲走進書房,把氣得咬牙切齒的姚賈帶了下去。


    “國尉,你也早點休息。我還要進大殿布置一下。”黑山說道。


    “一定要確保秦王萬無一失!”尉繚交代道著出宮迴去了。


    鹹陽宮正大殿長六十步深四十步高六丈,正中的王案在六級台階上,秦王雖然是坐著,也足夠俯視下麵的文武百官。百官兩邊身後,各有六根合抱粗的大柱。大柱後麵是宮庭樂師吹奏笛、龠、塤,打擊鍾、鼓、磬琴、箏等各種樂器,合奏一曲《秦頌》。


    百官們穿著寬大的朝服,手執玉圭在優雅的宮庭樂聲中各自站好位。待眾人到齊,秦王才從後殿緩緩走出,頭帶天平冠,身穿黑色繡金冕服。長長的冕服拖在地毯上。走上王案時,緊跟後麵的兩個宮女負責拉起冕服,待秦王坐下,才將衣服展開,平輔在地上。


    在最前麵柱子後麵的黑山慶幸事先有準備,否則秦王穿這身衣服,別說跑了,走快了都要絆倒在地。到時候隻有任人宰割的份。


    秦王坐定後,百官朝拜過。負責禮儀的奉常高聲喊道:“宣燕國使臣進殿!”


    樂聲又起,一個九尺大漢,頭頂高山冠,身穿暗紅錦袍,目光深隧,鎮定自若地從殿外走了進來,正是燕國使者荊軻。身後緊跟一名八尺壯漢,滿臉黑胡,手捧一長匣,長匣上是一方木盒,正是副使秦舞陽。秦舞陽彎腰緊跟荊軻身後,一雙大環眼左顧右盼,難於掩飾內心的恐懼。


    荊軻邁著方步來到大殿中央,奉常身邊。身後秦舞陽越發緊張,雙腳已經瑟瑟發抖。荊軻見秦舞陽的熊樣,隻好自嘲道:“副使膽小,未見過秦國朝堂的威儀,過度緊張了!”說完,拉著秦舞陽一起向秦王行禮。


    禮畢,奉常又高聲喊道:“燕使獻叛將樊於期首級!”


    荊軻從秦舞陽懷中接過方盒,把開蓋子,一顆經過防腐處理的頭露了出來。


    趙高接過木盒,在大殿中傳示一遍,才拿到王案前,秦王看了一眼,麵無表情地說道:“懸在東門外示眾三日!”


    趙高立刻拿起木盒送出殿外。奉常又高聲喊道:“燕使獻圖!”


    荊軻從顫顫發抖的秦舞陽手中接過長匣,雙手捧著向王案走來。剛邁幾步,秦王說道:“典客姚賈,幫燕使把地圖展示給眾位大臣先看看。”


    姚賈根本不信燕國使者是刺客,見到秦舞陽的熊樣,更是肯定了自己的判斷。連忙應“諾!”走到荊軻身邊。荊軻打開木匣,姚賈取出一圈絹帛,絹帛捆在木軸上,荊軻將木匣遞給秦舞陽,雙手接過地圖一端,姚賈抓住木軸,麵向百官慢慢展開。眾人的眼光都盯在地圖上,而黑山則是在大柱邊上,一手握長劍,一手拿著盾牌,雙眼緊盯著姚賈手中的木軸。


    當木軸打開九成時,荊軻突然一拽布帛,地圖從姚賈手中脫手而出,一把漆黑的匕首從卷軸中露出來,荊軻又一抖地圖,匕首騰空飛起,不等姚賈反應過來,荊軻已經向前一步接住匕首,一腳蹬向發愣的姚賈,借著一蹬之力,衝向秦王。荊軻自信,自己完全有把握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衝到秦王的身邊,將匕首刺入秦王的心髒。正當他勝利在望時,突然發現王案麵前突然冒出一個手執盾牌、長劍的武士,擋在他和秦王中間。這時,大殿百官一片混亂,隻有秦王鎮定自若地坐著不動。荊軻知道自己沒有時間了,急忙向前衝幾步,隻有撞開武士,才能丟出匕首射殺秦王。


    荊軻人高體壯,足有二百斤。這一撞之力足夠撞飛三個武士。黑山馬步變弓步,用盾牌應扛下這一撞。結果兩人各退幾步,各自一驚。大殿門口的郎衛已經聞信衝來。荊軻決定最後奮力一擊。突然後腦殼一痛,轉身一看,又一物體飛來,急忙單手一擋,來物散開,裏麵的藥粉灑入他的眼,一股藥味讓他無比難受!這一停頓,黑山立刻執盾撞了過來,荊軻眼睛睜不開,被撞倒在地,幾個郎衛正好衝到,執劍猛紮猛砍。


    黑山並沒有向前砍殺,而是護在秦王身邊。這時,秦舞陽已經癱坐在地,小便失禁了。


    “住手!”秦王猛喝一聲,站起身,走了過來。


    郎衛們這才停住手,荊軻胸口已經血肉模糊,但是右手依舊緊緊地握住匕首,匕首依舊閃著黑色的磷光。至死未吭一聲。


    事出突然,大殿內一片混亂,等大臣們反應過來,荊軻已經死了。眾臣紛紛告罪,姚賈更是伏地不起!他剛剛胸口受了荊軻一記重腳,還沒有緩能過來,嘴巴上還殘留著吐出來的鮮血。


    秦王麵無表情,從容地走下王案。大殿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大家都看著秦王,等待他的雷霆暴怒。秦王看都沒有看眾臣眼,竟直來到荊軻的屍首邊,對著荊軻的屍體施了一禮!冷冰冰地說道:“好生入殮,大禮送荊軻壯士迴燕,告訴太子丹,好生活著,該吃吃,該喝喝,寡人來年收其首級!”說完,秦王竟自走了!


    秦王走後,姚賈才掙紮站了起來!渾身冷汗淋。眾臣們議論紛紛,不知道該怎麽辦,大家都看向丞相。


    丞相王綰說道:“找副棺材,將荊軻屍首入殮,讓副使秦舞陽帶迴燕國。將太子丹的罪行召告天下!”


    眾臣這才紛紛離去。


    事後論功行賞,酈食其首先摘下自己頭上的板冠砸傷荊軻的頭,升爵為左庶長,接任執金左尉。太醫夏無且第二個用藥箱砸向荊軻,升為太醫令,賜金二百鎰。而功勞最大的黑山卻沒有半點封賞,依舊無職無權。


    一場驚心動魄的風波就這樣平息了!姚賈特地登門拜謝黑山。疑惑地問道:“黑山兄弟,你是如何一眼認準荊軻是刺客呢?”


    黑山邊給姚賈倒茶,邊答道:“我任執金中尉兩年多了,每天都在琢磨著秦王的安全。正常奔走列國的使者,都是滔滔雄辯之士,如您和頓弱大人。而燕國以兩位劍客為正副使者,我出於職業敏感不得不認真琢磨。認真從秦王的安全角度來思考這件事情,就發現了這個安全漏洞,就不難判斷荊軻是刺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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