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鬧劇最後在梁生娣硬生生幹完一整鍋六穀糊後結束了。


    林文軒又硬讓章小女掏出了那一小袋子紅糖,因為梁生娣還躺著沒啥力氣,林文軒直接倒了一半的糖化成水給梁生娣灌下去。


    看得章小女心疼的直掉眼淚。


    但她還沒來得及和兒子吵架,又被大山媽拉了出去開始做思想教育。


    “我說文軒媽啊。”大山媽咂吧了一下嘴,皺著眉頭看著自己這個老姐妹,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大家現在都苦,但再苦你也不能苦了孩子和奶孩子的娘啊!她娘得有東西吃進去,才能有奶喂孩子不是嘛!”


    “我怎麽沒給她吃!我給她吃了多少東西了!”章小女急了,這老姐妹咋也站在他們年輕人那邊了,“紅糖!雞蛋!……”


    “哎呀,你就別說你那雞蛋了!”大山媽打斷了章小女的話頭,“你那雞蛋都是什麽時候給她吃的了?剛上山那會兒吧?大山他爹說,你從牆角裏撿起來的時候就已經熟了,不吃還能留著供菩薩不成?”


    “再說了!現在要是鬼子沒打進來,我們還在山下的話,你兒媳坐月子,你不得天天給她煮碗紅糖雞蛋麵吃?”


    紅糖雞蛋麵,是越州這邊的風俗,窮苦人家的產後補品,除非家裏真的窮的揭不開鍋,不然坐月子的時候,基本都是吃這個。


    章小女抱著孩子站在大樹底下,用自己的身子給孫女當著風,還是有點不服氣,


    “又不是我不想給她做……現在什麽光景,你又不是不知道。誰知道什麽時候能下山,糧袋裏的糧是越吃越少的,他們年輕人隻知道今天吃飽,不知道明天怎麽過。


    我不省著點,由著他們來……以後帶著玉蘭喝西北風去啊!那小狗她媳婦兒怎麽沒有……”


    “你看著小狗家是揭不開鍋了,但還不至於一粒米都不剩。小狗媽為什麽天天在那裏挖草根,就是為了把飯省省給兒媳吃!”


    大山媽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


    “你是不知道小狗媳婦兒有多感恩她婆婆,抱著孩子天天婆婆長,婆婆短的!你,你說你你現在搞成這樣,還想讓你兒子惦記著你帶孫女的好……


    你這是在給你自己添堵啊!”


    章小女終於是不吭聲了,看著懷裏的孫女,老眼又是一紅,


    “我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大家都能活……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大山媽也是跟著眼紅直歎氣,


    “咱們上輩子也不知道犯了什麽大事,老天爺怎麽就不給條活路呢……”


    ……


    林文軒也在跟梁生娣說著這事兒,


    “以後我那份,不管是糊糊還是粥,都給你吃。我去外麵找找,總能填飽肚子的。”


    梁生娣靠在石壁上,雖然四肢依舊有些發軟,但起碼沒有像剛才那樣心慌慌到極致的感覺了。她兩眼還望著山洞外,她婆婆抱著孩子站在樹下的背影。


    林文軒跟著望了過去,然後不由得歎了口氣。


    你說他老娘摳吧,是摳,但也是真沒辦法。就像她說的那樣,糧袋裏不會自己長出糧來,隻會越吃越少。更何況,還得留著一批糧種,到時候下山恢複日子用。


    “洞外麵種的那批紅薯這兩天就能收了,還有洋土豆。我每天都在那裏幹活,應該能分到一批;


    等再過個十天左右,翻翻山裏,估計也能找到點冬筍了。算不多,也能打打牙祭,到時候給你煲湯喝;


    山裏的魚感覺快被大家抓完了……我再去看看,要是還能抓到的話,我向村長申請一下,先暫時給咱們家完整一條,以後再還村裏……”


    林文軒絮絮叨叨的,小聲的和梁生娣說著後麵吃食的安排,保證絕對不讓她再餓肚子了。


    梁生娣就聽著,也沒什麽聲響,隻是眼淚不由自主的往外流著,看著林文軒有點慌。


    “怎,怎麽了?你覺得這樣安排不好?那我,那我……”林文軒咬咬牙說道,“要不我下山去……”


    梁生娣搖搖頭,把臉邊的眼淚抹掉,輕聲說了句話,林文軒耳尖,還是聽到了。


    “……這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誰知道呢?


    大家都盼著鬼子能早日升天,他們能重新恢複不怎麽富裕,但是起碼能安心種地有口吃的日子。


    隨著氣溫一天天的降低,林有糧一次次的或派人,或自己下山去打探,終於在山上那批紅薯土豆挖出來分完後,林有糧說差不多可以下去了。


    鬼子當然沒有撤退,該占的據點還占著,但現在掃蕩的也沒有之前那麽頻繁了,畢竟一粒菜籽翻來覆去的榨,也就那麽一點油,多不出來了。


    而且聽說,現在鬼子大部隊都往暨城、剡縣和剡東那個方向過去了。雖然這麽說有點喪良心,但事實是,他們西邊這塊也因此能喘口氣了。


    一聽說能迴家了,大家都趕緊收拾東西都準備下山了。


    原本都以為要在山上過年了,現在起碼離年底還有兩個月的時間,足夠他們蓋房子修屋頂的了。


    這片土地的人民就是這樣,菩薩不保佑又怎麽樣?千百年都是這麽苦過來的,一旦有機會,就惦記著怎麽才能繼續過日子。


    在山上的一年裏,他們也不是完全不管山下村裏的事情。


    男人們總是偷偷摸摸集結下山去,趁著月黑風高的時候,把那些被燒焦的屋子一家家的重新立起來。還專門有人放風,萬一有個風吹草動的,就趕緊躲起來或者迴山上。


    尤其是夏天那會兒,天熱,晚上月亮星星也亮堂,一個個的白天睡覺晚上幹活的,村裏的房子都糊得差不多了,每家可能就差個頂修一下就行了。


    林文軒讓梁生娣帶著孩子先在山上等等,他和章小女先下去全部安置好,看看哪裏要補一下就趕緊補,然後再來接她。


    不然她剛出月子,玉蘭也還那麽小,下去淨吹冷風了。


    梁生娣渾身上下就剩把骨頭了,抱著日益圓潤白胖的玉蘭乖巧點頭,


    “那我就在洞裏等著,你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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