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拓見狀,隻得作罷。


    李文從城樓上下來,有些鬱悶,但又無可奈何,他明白柯拓所說哦何嚐不是實話呢?自己武功早已作廢,留在城牆之上隻能當作活靶子,給大家添亂。


    城裏剛剛遭遇投石火藥的襲擊,大街上一片狼藉,百姓們四處奔逃,連士兵都有些許混亂。李文皺了皺眉,隨即喊住了一個從身邊跑過去的士兵,問道:“為何百姓們會這樣?你們沒給他們準備避難的地方嗎?”


    士兵看一是李文,連忙道:“尚書大人,我們早已把百姓們都分散開來了,但是誰都沒想到會有黑火藥啊,您看,”他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低矮平房,道,“我們把百姓們都疏散到房子裏去了,誰曾想,剛才那一投,直接炸在了旁邊,房子都塌了,百姓們隻得另外找地方了。”


    李文心裏直歎氣,也不好說什麽。


    突然聽見一陣破風聲傳來,李文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的士兵一把就將李文推倒在矮牆後麵,隨後架好盾牌,幾息時間,無數支箭襲來,有矮牆和盾牌的保護,李文並無大礙。


    片刻後,箭雨停止,士兵這才將盾牌撤下來,連忙看向李文:“尚書大人,您沒事吧。”


    李文搖搖頭,慢慢站了起來,對士兵道:“你去吧,不用管我。”


    士兵猶豫了片刻,還是道:“是。”


    李文在人群中穿插著,向著城主府走去。


    ……


    “火藥?”聽到戰況,柯映紅一臉驚訝,“他們哪兒來的黑火?”


    傳令兵道:“據說是從上官大軍後方送來的……”


    三人麵色凝重,黑火的威力大家都心知肚明,本想著援軍到了就可以撐得久一點,誰知上官大軍竟然有黑火?!


    “怎麽辦怎麽辦?”柯映紅急得在房間裏轉圈圈,要不是她身體沒恢複,她早就想去城樓上和上官大軍決一死戰。


    陳瑾依和韓夕城也是麵色凝重,沉思片刻,陳瑾依搖了搖頭,道:“麵對黑火,我們並無辦法……除非能派人帶著人馬不斷去騷擾,否則阻止不了他們。”


    韓夕城道:“但是為了防止城樓被衝車撞開,早已用巨石將城門堵死了,現在是想出了出不去了……”


    柯映紅聽完,眼中閃過一絲絕望,難不成,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突然一聲巨響,爆炸聲傳來,投石車又一次攻擊了。


    這一次爆炸地點距離城主府較近,但也應該是投石車最大的距離範圍了,聲浪裹挾著灰塵,在城中蔓延開了,城主府的眾人都聞到了一股濕熱焦糊的泥土味。


    韓夕城穩了穩心神,正待說話,忽然聽見馬蹄聲自城中奔襲而來,又有傷員了?!


    幾人連忙出門,和幾位軍醫一起,等待著新的傷員送來,現在這樣的局麵之下,她們也幫不上什麽忙,隻能幫盡自己所能,幫著軍醫們包紮傷口、處理傷員。


    馬蹄聲越來越近,竟然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拐角處一閃而過,一匹馬馱著一個人出現在大家的視野中。


    “閃開!”經驗豐富的軍醫一把推開幾人,馬沒有停,直接躍進了府中,馬背上的人不停地拉扯著韁繩,終於將馬停在了院子裏。


    眾人這才看清,馬背上的竟然是兩個人!


    騎馬的人在前,穿著盔甲,渾身血汙,另一人已經看不清衣服和五官,竟是被人用布條捆在了前麵這個人身上。


    “軍醫!快!”馬背上的男人嘶吼著。


    韓夕城幾人連忙接過麵目全非的男人,韓夕城看到了男人的袖口,愣住了。


    幾人看韓夕城如此反常,以為他被嚇到了,老軍醫看了一眼道:“戰場上,刀劍無眼,此乃常事。”


    “不、不是……”韓夕城聲音有些顫抖,指著那人,共處了那麽久,他不會連李文袖口上的獨特印花都認錯,“他、他是……”


    馬背上另一人也翻身下馬,道:“尚書大人為了保護百姓,被火藥炸傷!”


    尚書大人?!在場的幾人除了韓夕城外都呆了。


    這就是父親口中的尚書大人嗎……看著麵目全非得身體,陳瑾依和柯映紅都有了這個共同的想法。


    “快!”老軍醫迴過神來,“把他抬到房間裏。”


    眾人連忙找來擔架,將李文抬到了一個空房間裏。


    “大夫,怎麽樣了?尚書大人怎麽樣?”男人著急萬分,一直在追問。


    老軍醫迴過頭,看著他:“出去等著。”又轉頭看向幾人,“你們也出去。”


    幾人隻好出了房間,在門外候著。


    “現在城裏什麽情況?尚書大人怎麽會?”陳瑾依看著滿臉血汙得男人,忍不住問道。


    男人不問還好,一問眼眶就紅了,他強忍住淚水,道:“太慘了!我從軍十多年,從沒見過那麽慘……尚書大人為了救一個懷孕的婦女,用自己的身子護在旁邊……”說到後麵,聲音已盡哽咽。


    三人如鯁在喉一般,說不出話。


    良久,門打開了。


    “怎麽樣?”男人率先搶先一步,抓住軍醫的肩膀。


    軍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門口等待的韓夕城三人,輕輕搖了搖頭。


    如同五雷轟頂一般,男人身子一晃,直挺挺倒了下去。


    “哎……”柯映紅眼疾手快,連忙一把扶住他。


    “尚書大人雖說沒有被直接命中,但也危急生命。”老軍醫解釋道,“尚書大人年輕時沒注意身體保養,受大傷之後身體機能漸漸衰退,心脈本就不強,更何況這麽重的傷,會武功的年輕人況且都受不了,更別說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了……”


    老軍醫又看了看三人:“我已用銀針鎖住了他的心脈,但也堅持不了多久。”


    陳瑾依連忙道:“我去通知父親過來。”


    “我也是!”柯映紅兩人連忙去找傳令兵。


    韓夕城手腳冰涼,一步一步的走進屋裏,看著被擦去血汙的老人,想著馬車上這段時間的相處,頓時淚如泉湧。


    “咳……”李文在銀針的刺激下漸漸蘇醒過來。


    “李、李大人……”韓夕城慌忙把眼淚擦幹,李文微笑著看著眼前的孩子,想抬手摸摸頭他的頭,卻發現手已經失去了控製。


    “孩子,”李文安慰道,“別哭……”


    韓夕城哭得跟厲害了。


    “人都是會死的……”李文氣若遊絲,“我有幾句話,要交代給你……”


    “您說,我記著……”韓夕城止住哭泣。


    “一者,是待我兒來後,將統帥之位交給他,告訴他,不能守住虞州,我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二者,告訴我兒,為父這些年對他太過嚴厲,但最令我驕傲的,也是他……”


    “三者,告訴我兒,李家祠堂,他可以進了……”


    “最後……咳咳咳”李文又吐出一口鮮血,“也是最終要的一點,是給你的……”


    “給我?”韓夕城愣住了。


    “對,”李文道,“不論今後有萬般險阻,你都不要放棄心中堅持的東西……你要相信你的家人,相信你的師父……要為天地立心,為、為生民立命,為往……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說罷,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大人!”韓夕城明白李文大限將至,忍不住又哭了起來,“大人所交代之事,我定竭盡所能!”


    李文欣慰的點點頭,渾身顫抖起來,他死死的盯著韓夕城,眼裏仿佛有萬般言語每能說盡的遺憾……最後輕輕倒了下去,緩緩閉上了眼。


    韓夕城用手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得太大聲……


    ……


    “尚書大人!尚書大人在哪兒?”柯拓幾人從前線趕來,一進府門抓住人就問尚書大人在哪裏。


    “爹!”柯映紅紅著眼眶,喊住來人。


    柯拓循聲而來:“尚書大人……他……”


    陳瑾依看著趕來的幾人,不知如何開口,正在這時,哭聲漸漸從房中傳來。


    “咣當!”柯拓手一鬆,斧子落地。衛澤渾身顫抖著跌坐下去,他受皇命,保護尚書大人,可如今的局麵……


    “完了……”衛澤失魂落魄。


    陳楚安手腳冰涼,慢慢走到房門口,輕輕推開門,床邊,老人慈祥的閉著眼躺在床上,少年跪在一旁,不斷啜泣。


    陳楚安走到床邊,跪了下去。


    “學生陳楚安,恭送先生,一路走好!”


    天臨四十五年,兵部尚書李文戰死於虞州城,享年六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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