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醜時。


    崎嶇的山路上,一人一馬正在疾馳,遠遠的能看到最後一個驛站了,終於,馬腿一折,一人一馬栽在了雪地中,男人顧不得管馬,踉蹌著爬起,胡子拉碴,正是披星戴月往京城趕的楚昱,他離開津州後,牢記徐冷一的囑托,不敢去旭、虞兩州,而是從山道中走,隻有到驛站時才換馬,就這麽沒合眼的跑了整整兩天兩夜,終於能夠隱約看到了京城。


    他捧起一捧雪,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隨即閉眼享受著雪水的甘甜,隨後順著小道終於是來到了驛站。驛卒一看來人憔悴成這副模樣,本想上去詢問一番,可楚昱老遠就扯著嘶啞的嗓子喊道:“津州一千裏加急,備馬!”


    驛卒趕忙牽出一匹休養充分的馬,待楚昱翻身上馬後,又遞過來了一壺水和幾個硬饃,楚昱接過,一聲道謝,又飛奔在了迴京的路上。


    看著越來越近的京城,楚昱也稍稍輕鬆了一些,連忙撕咬了幾口饃,平日裏看都不會看的饃今天吃起來卻格外香甜,楚昱大口大口的吃著,又拿起水壺猛灌一口,終於,半個時辰後,他進城了。


    進城後他也不敢耽擱,一路趕至皇城門口才踉蹌下馬。


    皇城守衛立馬圍了上來,楚昱趕忙道:“我是津州的暗部,有一千裏加急送稟皇上!”


    可是皇城士兵沒接到命令也不敢放行,楚昱越發焦急,這時,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


    “津州?你是津州的暗部?!”


    楚昱聞聲迴過頭,正是楚今賢,他剛準備去光明衛總部。


    楚昱不認識楚今賢,但他認識楚今賢脖子上的金色綢緞!


    他連忙從衣服裏翻出徐冷一交給他的信和綢緞,道:“卑職乃津州暗部,受徐百戶之托,特送加急前來!”


    “徐……徐百戶?徐冷一?”楚今賢看著自己親手帶到徐冷一脖子上的金色綢緞,兩手微微顫,忍不住道“他……你們到底經曆了什麽?!”


    楚昱立刻明了眼前此人認識徐冷一,但他還是搖搖頭,說:“徐百戶交代過,必須親自將信交到聖上手中!”


    楚今賢臉色一冷,隨即道:“你跟我進去,我立刻帶你去見聖上。”


    說罷,不由得楚昱反應,抓起他後頸的衣領,直接竄了出去。


    待楚昱反應過來,兩人已身處天臨殿前。


    楚昱慶幸自己這幾天啥也沒吃,否則隔夜飯都吐出來。


    今日寅時早朝,此時天剛亮一會,也沒什麽大臣在,按楚今賢對允臨天的了解,此刻他必然已起來了。


    楚今賢直接帶著楚昱進入了天臨殿中,第一次進宮的楚昱不免得有些腿軟。


    堂上,允臨天一個人獨自在批閱奏折,聽見動靜,抬頭見到楚今賢兩人入內,有些好奇,笑道:“愛卿又不用早朝,何事來這麽早?”


    楚今賢領著楚昱跪下,道:“啟稟陛下,我剛在宮外遇到一人,稱自己是津州暗部,有千裏加急送來,信物臣已確認過,無誤。”


    “津州?”允臨天麵色一變,趕忙道“快呈上來!”


    楚今賢將信呈了上去,允臨天抖開信紙,細細閱讀起來。


    楚今賢雖說極度好奇,卻也隻能忍著。


    這就是聖上嗎?楚昱悄悄觀察著允臨天,時不時的看看楚今賢,又看看允臨天。


    片刻,允臨天哼了一聲,臉上卻毫無波瀾,隨即信紙一抖,看向楚今賢,道:“愛卿,你看看。”


    楚今賢趕忙接過,也細細讀了起來,良久,他抬起頭,眼裏滿是驚怒:“上官家,真的造反了!”


    “是啊,造反了,”允臨天狠狠道“膽大包天!”


    楚今賢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


    允臨天看著地上的楚昱,問道:“你叫楚昱?”


    楚昱趕忙點點頭。


    允臨天又問道:“劉偉安是你什麽人?”劉偉安正是當著徐冷一的麵自殺的老農。


    楚昱老老實實答道:“正是家師。”


    “哼!”允臨天狠狠一拍桌子,怒喝道“堂堂津州暗部掌使,竟與這等肖小之輩沆瀣一氣!按照律法,該滿門抄斬,你也不得例外!”


    聽到這話,楚昱仿佛已經料到會有這般結果,麵色如常。


    “但是……”允臨天話鋒一轉,道“鑒於你主動坦白實情,又手刃劉偉安,功過相抵,便饒你一命!”


    聽到“手刃劉偉安”,楚昱頓時瞪大了眼睛,劉偉安不是他殺的啊。正欲澄清,猛然想起那日徐冷一說過的此信關乎自己的性命,他立刻明白過來,徐冷一是想把殺劉偉安的功勞讓給自己,從而保自己一命!


    雖然心中滿不是滋味,但他還是立刻拜倒在地:“多謝聖上開恩!”


    允臨天點點頭,看向楚今賢道:“愛卿想問什麽就問吧。”


    楚今賢立馬看向楚昱,神色極為嚴肅:“你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老老實實說出來!”


    楚昱點點頭,便將自己前些日子的經曆一字不落的說了出來,除去劉偉安自殺的部分……


    話畢,幾人都沉默了。


    “慢著!”楚今賢沒有理會剛剛才出現的金公公,而是死死抓住楚昱的肩膀道“你剛剛說徐冷一他要去幹嘛?”


    “去取信今符啊!”楚昱有些茫然。


    “聖上!”楚今賢頓時激動起來,道“以我對徐冷一的了解,以及光明衛的製度,他如此前去,必定留有後手。”


    允臨天也想到了,一皺眉:“你是說,那個叫李堯的?”


    “對!”楚今賢雙眼閃爍著光,“徐冷一不是莽撞之人,他一定是拿到了信金符,又或者是什麽重要之物,交由李堯了。”


    這時,金公公進來了,他看了一眼二楚,隨即看向允臨天道:“聖上,據旭州暗部傳信,津州暗部失聯,最後一封信說有個叫李堯的暗部叛逃,身懷重要之物,務必殺之。但由於缺少信金符印,旭州不敢阻攔,李堯已過旭州,正往京城方向趕,他身後有追兵,看裝扮,像是莫嶺關的士兵。”


    允臨天詫異的看了金公公一眼,隨後又看向楚今賢,楚今賢點了點頭。隨後允臨天問道:“這事何時的消息?”


    金公公道:“昨日申時。”


    允臨天立馬道:“楚愛卿,派人前去虞州接應,且不可讓李堯出差錯。”


    楚今賢早已按耐不住了,他眼裏戰意濃濃,現在的他看誰都像自己的弑子仇人。


    “我親自去,定能護李堯周全!”


    允臨天點點頭,道:“這個楚昱你看著辦吧。”


    楚今賢看了一眼楚昱,道:“臣告退!”說罷,抓起楚昱,兩人走出了天臨殿。


    楚今賢沒有著急趕往虞州,而是帶著楚昱先迴了光明衛總部。


    “指揮使大人,”經過剛才朝堂之事,再蠢的人也都猜出了眼前人正是光明衛當代指揮使,正三品大員。楚昱小心翼翼開口道“那個,徐百戶他什麽時候迴……迴來。”


    楚今賢沉默了一會,開口道:“他……迴不來了。”


    “啊?”楚昱愣了一下,他顯然明白徐冷一殉職了!


    “他還說迴來了找我拿金綢緞呢……”楚昱胸口有些悶。


    楚今賢走在前方,久久沒有說話。


    “指揮使大人,”楚昱低頭道“我剛才撒了謊。”


    楚今賢聞言停下了腳步,迴頭道:“什麽?”


    “劉偉安不是我殺的,是徐百戶把他逼到自殺的……”楚昱聲音越說越小。


    楚今賢走到自己屋前,將頭發穩穩當當紮了一下,將雁翅刀別在背上,便杵在桌子前,沒了動靜,良久,他緩緩說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人不是你殺的……”


    楚昱瞪大了眼睛。


    楚今賢緩緩轉過身,喃喃道:“我自己的兒子,我能不知道嗎?”


    “兒子……”楚昱瞳孔一縮。


    不等楚昱反應,楚今賢就走到屋前,拎起鼓槌,狠狠的敲了門口打鼓三下。


    “咚——”


    “咚——”


    “咚——”


    鼓聲幽幽傳來,正在上朝路上的李文吃了一驚,抬頭看向光明衛方向,久久沒有說話。


    楚今賢看著集合好的光明衛,挑了五名千戶。


    他環視幾人,一字一句:“光明衛!”


    五名千戶右膝跪地,握拳放置胸口。


    “往來鬼神皆過客,唯心向死衛光明!!”


    “衛……光明……嗎?”聽著震耳欲聾的喊聲,楚今賢失神片刻。


    “出發!”楚今賢緩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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